林茜檀夜里本來就累了一場,又睡得遲,幾乎是躺到了日上三竿才醒來。她一看時辰,就知道誤事,不由抱怨錦荷等人怎么不叫醒她。
“公子呢?”林茜檀說得是楚絳。
兩人既然已經成親,彼此之前的稱呼也應該是時候改變過來,再叫原來的稱呼就已經不合適了。不過林茜檀又覺得叫“夫君”有些別扭不習慣。
她睡到這會兒,卻不見楚絳有在,心里有她自己的猜測。
錦荷等人一邊上來伺候,一邊告訴林茜檀:“公子說了,叫主子好好睡著,讓我們都不許打擾。”枕上男人躺過的溫度已經冰涼。
這一回還是碧書反應快些,知道林茜檀真正想問的是什么事情。
她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林茜檀的衣裳過來,笑道:“老爺夫人那里,公子說,他自會說明。”
林茜檀便有些臉紅。這才是新婚的頭一天。
夜里是她大意,原以為能夠爬得起來的。這會兒自然不能再在床榻上躺著,于是趕緊收拾了下了床,洗漱更衣去了正房那里。
新的生活環境里,一切的景物又都是熟悉的。不過是舅舅成了公公,沒有血脈聯系的表哥,成了丈夫。
從思鄉院出去那條甬路,直通正房,一路上的人喊的都是“少夫人”。
就像楚絳說的,楚漸和江寧娘那里他已經說過,林茜檀姍姍去遲,江寧娘出于各種各樣原因的考慮,給了兒子這個面子,并沒有當面為難。
就是心里不快,新婚頭一天就這樣,她還指望這兒媳婦能怎么孝敬婆婆不成。
心里怎么想是一碼事,她還是在林茜檀給她敬茶的時候送了她一枚成色不錯的玉鐲子當見面禮。林茜檀看一眼就知道,是壓箱底的好東西。
憑白送這,難道是轉了性子。
事后出來,林茜檀才知道楚絳這是一大早就被叫著去了丞相府,說是有公務上的事。
“哪個丞相府?”楚絳現在的確很受看重。
霽月回答說:“陰相。”
林茜檀于是皺眉。
新婚使用的新房才剛剛翻新過,從大老遠就看見嶄新的粉面。說話間,林茜檀已經回到了那里。院子里的布置,也依據林茜檀的使用習慣,做了少許的改變。看上去和銀屏閣里的,有三分相似。
甚至于還在屋子的旮旯角落里,找出來一塊奇形怪狀的東西,那東西用了兩塊棉布料做成杯碗形狀,兩端縫制了布袋。有資歷的老嬤嬤還記得以前的事,“二小姐說,這東西叫‘胸罩’。”這是楚泠自己搗鼓出來的東西,不過后來因為布料太少,而被淘汰。
說是不倫不類,就連青樓女子穿的,都比這遮擋得多一些。
這東西被林茜檀收了起來研究,這會兒……
林茜檀在想,陰韌將楚絳叫去陰家,是做什么。
兩家非但沒有交情,還因為上一代人的事而有些舊的仇怨。
錦荷安慰她:“等公子回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她們還要看一看楚家的賬本。
本來,按著楚絳的意思,是叫林茜檀在新環境停留幾日之后,再來考慮這些。
不過林茜檀新婚頭一天就睡遲,江寧娘要把這些推過來,她也不好推辭。
本來楚絳還擔心她從來沒怎么管過這些,會不太適應,結果回家來一看,林茜檀不過是花了半天的工夫,就已經把楚家這些賬本給收拾清楚了。
楚絳從門外跨進來,林茜檀正準備將最后一冊賬本收拾了,她給出的理由的是她出嫁之前那一段日子,陰薇給她分配了不少事情,讓她練習如何操持。
楚絳想一想陰薇,也就了然了。不過……他神色一冷,按著陰薇那個性格,又怎么會真心教導什么,恐怕也是想辦法給林茜檀制造麻煩吧。
楚絳想著,已經走到了林茜檀的跟前,溫柔地笑道:“這些事情,晚一些再來看就是了。”說著,拉起了林茜檀的手來,仔細問她半日是在做什么。
林茜檀笑起來:早一些是做,晚一些也是做,也沒什么區別。”說著,又把自己半日以來做過的事,簡略地說了。
在看習慣了自家店鋪那些繁瑣得多的東西,楚家這點賬本,根本就是小兒科了。
楚絳拉著林茜檀起來。
前天晚上兩人在經過天底下最親密的事情之后,關系的確有了一些變化。林茜檀很自覺,也盡快讓自己能夠融入楚家這個環境。
“早上看你睡得沉,便沒有叫你。”楚絳自己倒是解釋了起來。
林茜檀笑:“你應該叫的。”婆婆本來就不喜歡她,還巴不得捉她錯處,楚絳這不是幫她,而是害她。
楚絳并不在乎:“這里本來就是你舅家,誰會多嘴這個。”
林茜檀嘆氣,這只是男人的想法。
身份不一樣,其他的東西當然也就跟著變,以前她是楚家的表小姐,江寧娘管不到她。現在她是楚家的兒媳婦,這怎么能相提并論!?
不過眼下也沒什么好爭執的。
于是她問起楚絳,都去陰家做了什么。
楚絳說:“不過是一些公務,你也不愛聽,說了做什么。”
林茜檀笑了笑,也不追問。
在楚絳看來,她也許當真就只是當年那個十分依賴他的小丫頭罷了。
不過沒關系,以前沒機會說的事,以后總有機會慢慢地說。
林茜檀想了想,笑道:“等晚一點的時候,咱們一起去我店里看看吧。”她想著,百聞不如一見,她說得多,不如像是帶張嫣去看一眼一樣,讓楚絳自己去看。
楚絳不以為意,笑著答應了。
之前林茜檀其實也已經有意無意地跟他提過一兩句,只是每次都沒機會細說。他也只以為林茜檀是要跟他說些小女兒家賺些脂粉錢的小店鋪罷了。
這事情便算是說定了。
新婚的頭兩天里,林茜檀沒有出門,而是忙著理清楚家宅邸的頭緒。只有霽月時不時夜里走那地道回去看看林家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婚禮之后,銀屏閣就正式成了一處沒有主人的地方。按著陰薇的意思,林茜檀三朝回門之后,那院落就要被拿去另做他用了。
沈寧本來就和陰薇喜歡對著干,更別說還能借此討好林茜檀了。不過這院子,說到底還是在三房的地界上,沈寧鞭長莫及,拿陰薇沒辦法。
陰薇打算把這處改了做林子業的新房。
房子終究只是死物,林茜檀并不在乎。但卻不喜歡陰薇這一副難看到極點的吃相。這就迫不及待惡心人了嗎。
到了成婚的第三天,按照習俗,楚絳陪同林茜檀返回林家。林茜檀去了一趟銀屏閣。
林家也就只有沈氏和王雅心對林茜檀真心歡迎,林茜檀只陪著祖母說一會兒話,又去了王雅心那里坐一坐,便算完事。說實在,林家今后是榮是衰,和她沒有關系。
不過在林茜檀和楚絳從林家出來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
當時林茜檀正準備上車離開,林家出來送她們夫婦的人也還沒有走遠。那邊剛好有林家出門辦事的小廝急忙忙過來報信,說是邊關上傳回來了新消息。
朝廷的兵馬大勝,這是捷報。
傳信的人也不清楚這其中的許多內幕,侯府這里已經為這個好消息高興起來了。
打了勝仗,也就意味著皇帝心情好,心情好,也就有利可圖了。
這消息還是走的官方渠道送回來的。朝廷也張貼了公文昭告。林茜檀留意到楚絳對此并不驚訝,這說明他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什么。
楚絳這一回倒是沒有隱瞞:“那天陰相叫我過去,為的就是這一件事。”
現在消息確切了,他自然也就說了。
天隆帝出現在大軍之中,打消了之前人們對他身體健康的懷疑。林茜檀心驚的是,這事被封鎖得死死的,直到發了公文,大家才知道。
問題是,這事連顧家都給蒙在鼓里,顧屏都不知道的事情,陰韌為什么可以讓楚絳知道?
陰韌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大軍現在就在返回京城的過程之中。楚絳告訴林茜檀:“陰相叫我去迎接圣駕。”
他們兩人已經上了馬車,楚絳是在路上和林茜檀說這些的。
回去之后,林茜檀便著手安排楚絳出門需要用到的物品。
按著行程規劃,天隆帝會在北邊一個城鎮上從水路轉陸路,楚絳就是去那里。
屋子里的喜紅布置還沒有拿掉,還是新婚的時候那模樣,龍鳳蠟燭也沒有燒盡了。
楚絳很是歉意,總覺得對不住林茜檀:“婚禮本來就已經不三不四的了,結果就連新婚期間也不能夠陪你。”
林茜檀笑:“咱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的新婚夫妻,也不用講究這些虛禮,日久天長勝過朝朝暮暮,你只管去。”
楚絳看她一副當真“賢惠大度”的模樣,心里反而十分失望。
林茜檀說是這么說,但實際上,她也在猶豫,要不要叫楚絳留下。
不是她眷戀那些小夫妻關起門來的事,而是信不過陰韌。
楚絳擱下心頭的不對,摟了她,親了親額頭,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自己,還是安慰林茜檀:“不過還好,我還可以在家里待個一兩天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女人和男人不同,身上總是又軟又香,楚絳喜歡新婚妻子身上別致的味道。
林茜檀笑笑,正好有丫頭進來送衣服,她順勢便和楚絳分開。一邊尋思著,待會兒晚些時候,他們吃什么。
還沒成親的時候,林茜檀就已經知道自己和楚絳在一些飲食習慣上很是不同。
實際上手做了這楚家的兒媳婦,這些因為生活細節不同而導致的差異,就更加明顯了一些。
尤其楚家也不像林家,人口少卻反而不怎么同桌吃飯。
楚絳父子平時在外忙碌,江寧娘和江芷悅這個侄女待在一起的機會說不定還多一些。一家子的人,都是各吃各的。
現在加上她,也不過是新婚的小兩口自己弄一張桌子,簡單吃一吃罷了。
因為楚絳要出門兩三天,林茜檀這天晚上弄的飯菜就格外用心思。兩人高高興興地用了飯,到了時辰一起躺下。
新婚燕爾,又是小別在即,楚絳難免性子急了一些。
等到月上枝頭,巫雨初歇,林茜檀照例是去了凈房一趟,回來的時候,楚絳已經沉沉睡去了。
林茜檀于是過去給他蓋了蓋被子,自己卻是轉身去了外面廊下。
霽月已經準備好裝備,只等著林茜檀出來。眼看著林茜檀吞咽下去一枚藥丸,像是解除困倦的。
于是不由要想,所謂的成親,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日夜就看見疲憊了。
林茜檀見她發呆,說了句:“走吧,看時間不早了。屋子里的安神香燒完之前,咱們還得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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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月于是應了一聲,飛快地跟上了林茜檀,朝著地道的入口走了過去。
林茜檀運氣有些不好,本來想著楚絳大概會一覺睡到天亮,結果她才剛走了一會兒,楚絳便迷迷糊糊地轉醒了來。
負責拖住他的碧書聽他呼喚,便走了進去,他問起林茜檀去了哪里。
碧書道:“少夫人去了凈房了。”
楚絳“嗯”了一聲,也沒有多想,旋即就又蒙頭躺下了,只不過有些睡不安穩而已。
碧書卻是被嚇出冷汗來。小姐走的時候就交代過了,遇上情況,先說她去如廁,但她生怕楚絳會突然站起來,去凈房看一看林茜檀在不在里面。
同一個時候的林茜檀,正帶著霽月,走在地道之中。她要去自家藥鋪處理一些事情。
一樣是夜里出行,只不過入口不一樣了罷了。
從東南海邊傳來的時疫正以一種迅速的速度,傳遍了大商各地。她需要親自去看一看,那些藥材調配得怎么樣了。
去的時候沒事,回來的時候,卻在那廢舊的院子里,碰上了王元昭。
王元昭看見她,也是同樣十分驚訝的。他不過是半夜出來喂蚊子,順便在這離著楚家的宅子最近的位置看看那邊根本就看不見的人。誰知道突然就聽見一點點輕不可聞的聲響從地下傳了上來。他倒是忘了,林茜檀有時候,半夜會出去!
“你怎么在這?”林茜檀比王元昭還要驚訝。
王元昭倒是反過來跟她笑:“我怎么就不能在這。”說起來,這里還是晏國公府的地方。
躺在樹上的少年嘴里像是叼著什么似的,說話有些叫人聽不清,只穿了一件短襟上衣的男子健碩的肌體在月光下散發古銅色的誘人光芒。
林茜檀被他一個反問,也像是終于反應了過來,暗笑自己犯傻。這里是他家,他怎么不能在這。
王元昭道:“你進進出出小心一些,這里不比林家,不是只有你的人,出來的時候,看清楚一點。”
林茜檀知道對方是好意,便答應著下來。既然碰上了,王元昭便問林茜檀是去哪里了。
林茜檀如實以告。
這件事情,王元昭也有份參與。
外面的情況比想象中厲害得多,恐怕就算有再多的藥材,也不夠用。
兩人商量了有一會兒,林茜檀才回去。楚絳還在屋子里睡得深沉。林茜檀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在楚絳旁邊躺下。
成了親,就是這一點最不好,林茜檀想著,還是要找一個機會和楚絳將某些事情給說一說,至少希望對方不會像是在進宮做女官這件事情上一樣,給她卡脖子。
林茜檀閉起眼睛來,并沒有注意到,她身邊的人輕輕動了那么一下。
碧書雖說林茜檀是去了凈房,但是林茜檀這凈房,去得也實在是,太久了一些。
楚絳睜開眼睛,又閉了起來,只當做不知道。
第二天,林茜檀沒有再像前一天一樣,再在床上躺它個天昏地暗,而是早早起來,去了正房那里給父母請安。
從今往后,她是楚家媳婦了。
在楚家的生活并沒有太本質的變化,但的確比起在林家的時候少了許多的糟心事。
只唯獨是在出門這件事情上,有了另一種意義上的不方便。
就像楚絳希望的那樣,林茜檀剛進門,就扛起了幫著江寧娘分擔家務的事情。江寧娘和陰薇不一樣,她巴不得有個人幫她分憂,即使這個新進門的兒媳婦,她并不喜歡。
楚林兩家再次締結好事,楚家打算給各家送些禮品過去,算是一點表示。
楚絳從家里出發的這一天,林茜檀送走了他,就開始跟江寧娘一起,準備給各家的禮單。
林茜檀是新娘子,本來是并不清楚楚家人情往來的一些事情。也是看了禮單,才明白陰家送過來的禮品超乎尋常的貴重。各家一般送的不過就是一兩件珠寶玉器,陰家送的……卻是一整套二十四件的景窯琉璃彩釉大玉瓶。
陰家送來的禮品太過貴重,以致于就是楚家這樣的家族,都會覺得回禮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江寧娘說,楚絳那天去丞相府,也未必就沒有還禮的原因。
江寧娘自然以為這是丞相府看重她的兒子。
婆媳二人只花了半個時辰,就把賬目全部理清。
江寧娘不得不承認,別的姑且不提,光是在管家理賬這么一件事情上,她的侄女的確是比不上林茜檀的。
明明是一樣的賬本,江芷悅根本就坐不住!
林茜檀自然知道,江芷悅現在就在楚家。
她和江寧娘一起,將楚家的事情處理了一半,江寧娘便叫人去把江芷悅給請來了。
林茜檀本來還覺得奇怪,按著這一位的性子,怎么好幾天沒有看到她,原來是臉上長了痘子,根本就不敢出現!
江芷悅似乎也沒有想到林茜檀這個時間會在這里,而且一看,簡直……就像是在幫著江寧娘管理賬本。
她一臉痘痘的事情,就這么被林茜檀看見了。
這么一想,她就抱怨姑母。明知道她在乎面子,還把她騙過來!
可她實在是誤會江寧娘了。
江寧娘想著,把江芷悅給叫過來,也是讓她和林茜檀相處相處。畢竟,如果想進門,沒有正妻同意,也不好辦。
江芷悅差點就轉身便走,可到底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腳,林茜檀看見他那滑稽模樣便笑。
江芷悅覺得,沒有什么比在情敵面前露出丑態更丟臉的事情了。
她哪里知道,本來她都打算好了在林茜檀婚宴的時候出去“幫幫忙”的,結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起了痘子……
另外一邊,一大早從楚家出發的楚絳這個時候早就已經到了城外了。
他有些不放心家里,一步三回頭的,好像多看幾眼,江寧娘就不會跟林茜檀過不去了似的。
跟著他的人也都知道他是剛剛成親的,倒是理解,心里也同情他新婚燕爾被派了出來,做這差事。
楚絳又想到江芷悅這個表妹,差一點就把他忘記了。
跟著楚絳的小廝倒是猜到一些主子的想法:“公子不在,夫人忙也忙不過來,大概不會跟少夫人過不去的。”只會叫她幫忙。
“但愿吧。”如果只有他娘親一個,他倒還好,可問題不是。
小廝知道江家那位表小姐臉上的東西是怎么來的,正是他們的公子做的。恐怕到了這會兒,表小姐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吃多了什么東西造成的。
公子為的,就是不叫她在某些事情上制造麻煩。
想想這位表小姐,小廝心中就覺得很是不屑。
居然學某些人做那寬衣解帶自薦枕席的事!
也就是他們公子定力好,這才沒被得逞。不然這正妻還沒進門,就納貴妾,也不太好看。
他想出神了,楚絳聲音便傳來:“發什么呆呢?還不跟上!”
這時候的天隆帝,還在千里之外,他卻要提前過去做一些準備的。
看著一路上衣衫襤褸的流民,楚絳忍不住皺眉頭。眼下這天災人禍的,苦的全都是百姓。
這最近京城附近治安也不好,時不時就有盜匪出沒。楚絳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到了十里坡的地方了。
他本來以為,有護衛兵馬在,山賊不敢動手,但事實卻證明,情況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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