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言語帶著幽默,仿佛他真是這么想的。
螢火蟲圍著他飛舞,又被燭火嚇退。
他像是沉淪在黑暗中,那么多點點星光,卻依舊照不亮他暗沉的眸子。
一身玄衣的他,整個人都像是被黑暗包裹著。
這樣的贏廣,讓阿魚覺得難受。
或許,曾經她也在一個永不見天日的地方呆得太久了,以至于如今看不得面前這個人這樣。
她探身過去,捧住贏廣的臉,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贏大哥,那些,不都過去了嗎?何必再想那么多?”
贏廣輕笑,“是嗎?你真是這么覺得的嗎?”
“嗯。”
阿魚想要收回手,卻被贏廣拉住。
她愣了愣,隨即便任由他如此,“我們每個人來到這世上,肯定都會經歷許多不想回首的往事。然而,我們不都挺過來了嗎?”
阿魚還記得,上輩子身死之時的絕望與恐懼;
還記得最開始重生之時的不知所措;
還記得最后和沈之行決裂之時的痛哭……
那些事,她還記得,卻只會往前看。
“好,如你所愿。”贏廣松開阿魚的手,與她一同望向這湖水螢火相映的美景。
今夜在這里,贏廣將心事說給了那個姑娘聽。
第二日,阿魚英姿勃發的穿著騎裝狩獵。
與她一組的,自然還有贏廣。
阿魚笑得恣意,“贏大哥,我要和你比賽,誰獵的獵物多。”
“好。”
阿魚握著弓箭,回頭望他,臉上笑容明媚,梳成辮子的頭發在空中劃過,“你別答應得太快,這可是有賭注的。”
“什么賭注?”贏廣很配合。
今日的他一身綠衣,此時笑著,少了帝王威儀,多了公子的俊秀。
這身衣服是阿魚為他選的,看著就覺得有生氣。
“賭注就是一個愿望,怎么樣?”
贏廣摸了摸下頷,“這么一說,總覺得寡人吃虧了,秦帝的一個愿望,和阿魚你的一個愿望,這似乎差距有點大。”
阿魚一想,居然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
她惱羞成怒,“我不管,到底賭不賭?”
“賭!”贏廣策馬往和阿魚相反的方向去,“阿魚你的愿望,寡人要了。”
“不要太自信!”阿魚撇嘴,帶著身后護佑的熱往另一個方向去。
接下來,開始了掃蕩獵物的過程。
這是被圈養起來的皇家狩獵場,經歷過這么多年沒有人掃蕩,樹林之中的獵物可謂是眾多。
阿魚覺著,這么小的一塊地,有這么多獵物也不好,自己如此,也是在為它們減輕生存的壓力。
否則一些動物,連生存的地方都沒有,豈不是太可憐了。
阿魚這么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之后,就肆無忌憚的開始掃蕩。
“本公主真厲害!”阿魚得意。
不過就在這時,有若有若無的慘叫聲傳來。
阿魚聽得不真切,扭頭看身后的侍衛,“你們聽到什么聲音沒?”
有一個侍衛猶豫的道:“仿佛是慘叫聲,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
阿魚點頭,“看來不是我聽錯了。”
她望向那個方向,很快眼神一凜。
那是、是贏廣去的方向。
“走,去救駕!”
無論是為了自己好日子,還是贏廣最近對她的好,阿魚都不希望看著他出事。
等到他們趕到的時候,就看到滿地的尸體。
有侍衛的,更有黑衣人刺客的,不過總體來說還是侍衛的尸體更多。
不遠處,贏廣正面色冷漠的被十幾個侍衛護在身后,而更多的黑衣人正在攻擊,看情況,就知道他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贏大哥!”阿魚大喝一聲,她身后的侍衛已經沖了過去。
侍衛的人數立刻壓過了黑衣人的人數,可那些黑衣人都不是普通人,恐怕這些侍衛撐不了多久。
阿魚從馬上下來,撿起一把劍掂量了一下,就也殺了進去。
殺人這種事,做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所有人回來!”
就在阿魚沖進去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帶著驚慌的聲音。
阿魚看過去,就發現說話的人正站在不遠處的樹丫之上,是一個黑衣人。
只是對方的上班生,被茂密的樹葉擋住了,阿魚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那些黑衣人很聽話,幾乎在黑衣人下令之后,立刻且戰且退,不過一會兒,就已經快速撤退。
一看就知道,這些刺客都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人。
阿魚蹙眉,剛才那個聲音,她總覺得有些熟悉。
“阿魚,你沒事兒吧?”
阿魚趕緊回過神來,將剛才那個問題拋諸腦后,跑到了贏廣的身邊,“這是怎么回事兒?”
贏廣眼神一冷,剛要開口,就猛地抱著阿魚一個轉身,“小心!”
“呲”
這是箭支刺入血肉的聲音!
阿魚看到贏廣嘴角溢出鮮血,整個人都呆住了。
“陛下!”
“陛下,快叫太醫!”
周圍的人驚慌的叫著,可阿魚卻總覺得自己聽不到聲音了。
她眼睛只能看到那支幾乎穿胸而過的箭頭,看到贏廣瞬間慘白的臉色,以及嘴角鮮紅的血,還有他對她露出的笑容……
就在剛才,一支箭不知道從何處射出,是奔著阿魚而來的。
可在關鍵時候,贏廣為她擋住了這支箭。
贏廣靠在她身上,阿魚腳一軟,坐在地上,贏廣也跪下來,靠在她的身上。
她聽不到聲音,周圍人在說什么,她都聽不到。
“贏廣。”她聲音輕細,微不可聞。
“嗯,別怕。”
贏廣還沒有徹底昏過去,在她耳邊,聲音更加細弱的道。
阿魚眼淚落了下來,開始小聲到最后大哭起來。
她站在贏廣的帳篷外面,只能看到一個個太醫進去,緊接著就是年輕嚴肅的宮女,端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來。
阿魚靠在雪影身上,“怎么……怎么會這樣?”
雪影抽噎道:“公主,你別怕,秦帝陛下有上天庇佑,一定會好起來的。”
“是我的錯,明明那支箭,是射向我的。”阿魚眼淚還在落,“明明,我們還在比試的,如果不是我非得去添麻煩,說不定他就不會有事。”
雪影搖頭,哭著道:“不是這樣的,奴婢聽說,如果不是公主你的話,或許陛下已經……公主,你不要自責。”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一群大臣往這邊來。
雪影拉著阿魚走,這個時候在這里,說不定公主會被遷怒。
阿魚沒有拒絕,只是就在她掃了一眼那群大臣時,卻在里面發現了一個十分熟悉的人。
“林管事!”
阿魚震驚,這個人,分明就是那個在沙漠之中遇到的“商隊”之中的管事。
可此時這人,穿著大秦三品官員的朝服,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阿魚的目光,就要往這邊看過來。
阿魚反應很快,動作迅速的將雪影給拉到一旁,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林大人,你在看什么?”
林成文聽到同僚的問題,搖了搖頭,“沒事兒。”
林大人。
這個姓氏倒是沒有錯。
“公主,那個人是……”雪影也驚了,很明顯,她認出了‘林管事’的身份。
“是他,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阿魚眉目凌厲,到了如今,她之前的疑問并沒有解開,反而因為林管事的現身,讓她擁有了更多的疑惑。
阿魚深吸一口氣,“派人在這里守著,有什么消息,我需要立刻知道。”
“是。不過公主,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去剛才的地方看一看。”
“阿魚,那里危險,說不定刺客會回來。”
阿魚搖頭,“我必須去。”
到達贏廣遇襲的地方,阿魚四處看著。
她又想起了之前那個站在樹丫之上,讓黑衣刺客們撤退的人。
她一躍,上了樹丫。
一上去,她面色一動。
她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十四。
她兩次救了的人。
“是十四,那那支箭,又是誰放的?”
那支箭最初的目標,就不是贏廣,而是她。
是后宮之中的女人嗎?
還是別的人。
十四又是什么身份?
阿魚心中充滿了各種疑問,這些疑問,卻又隨著思考,慢慢的明了。
“你在找我嗎?”身后傳來一陣風聲,阿魚還沒有回頭,腰已經被攬住。
對方摟著她,在樹木叢林之間跳躍。
阿魚扭頭,看到的是十四那張熟悉的臉。
不過此時他身上穿的,并不是什么黑衣服,而是一身價值不菲的騎裝。
——他是用正規身份進入這里的。
“放開我!”阿魚想要掙扎,卻被摟得更緊了。
十四聲音平淡,“我知道你心里有特別多的疑問,等會兒,我會告訴你,全部都告訴你。”
阿魚聽到這話,最終還是沒有再掙扎。
最后,她被十四帶到了一處山坡停下,這山坡挺高,從這里能夠望到層層密密的樹林,甚至能看到昨夜贏廣帶她去的那片湖。
還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大家安營扎寨的地方。
“這里視野不錯是吧?”
阿魚沒有回答他,只是開門見山,“之前的刺客是你的人?”
十四對阿魚的質問,并沒有任何的驚訝。
他沒有看阿魚,“你還是很聰明。”
“果然是你!”
阿魚氣怒之下,直接一掌拍在了他的身上。
這也是因為贏廣此時重傷,心中悲憤之下的動作。
阿魚以為,十四一定會避開。
可是誰能想到,對方并沒有還手,直接受了她一掌,噴了一口血。
阿魚震驚的道:“你瘋了,你不知道還手和抵擋嗎?”
十四露出一個苦笑,“若是這一掌能夠讓你消氣,十四挨了又有何不可?”
阿魚深吸一口氣,半晌才扭開頭,“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做,贏廣還生死未卜,你覺得我能夠原諒你嗎?他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的!”
“最后那一箭不是我射的!”
十四慢慢站起身,手握在一起,雙眼之中帶著忐忑的看著阿魚。
“我不可能會傷害你的,你是我的……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可能會傷害你。我在動手之前,也并不知道你在那里!”
阿魚深吸一口氣,十四說的和她之前的猜測差不多,可不可否認的就是,贏廣受傷也和十四等人的刺殺脫不了干系。
“無論如何,這件事都和你脫不了干系。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好端端的來行刺,你知不知道你行刺的人是誰?”
“我知道!我都知道!”
十四提高了聲音,最后卻只是坐在地上,捂著額頭,“我當然知道他是誰,他是大秦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我的皇兄!我的親皇兄!”
這話讓阿魚整個人愣住。
“贏廣,是你的皇兄?”
阿魚覺得懵逼了,這件事她沒想到。
她之前大概已經猜出十四是殺手。
所以她以為這一次刺殺贏廣,是因為十四被人雇傭利用來的。
結果如今十四一句話,就將她之前所有的推測,都給推翻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如果你是大秦的皇子,又怎么可能會在大吳。”
這大秦的皇子,跑到大吳去,受了重傷之后,被她撿了。
后來又那么巧,他們又在沙漠之中相逢,以至于這一次在這狩獵場遇到。
阿魚深吸一口氣,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我想我也有知情權,因為最后那支箭,本來的目標是我!”
十四開始沒有說話,后來才道,“我從林成文說的,我的母妃,是先帝寵幸過的一個妃嬪,只是后來后宮傾軋,被貶謫。為了能夠保護我,在生下我之后,讓人把我帶出了宮。只是后來出了一些意外,輾轉幾次,我進了暗影樓,成為了一名殺手。”
阿魚沒想到這里面還有這樣的恩怨,“我知道了,不過,你為什么要刺殺贏廣,他和他的母妃肯定沒有得罪過你。難不成,你想要做皇帝?”
“有何不可?”十四扭頭看她,“我寄人籬下多年,又為何不能夠追求那至高之位。”
“不是誰都能夠當皇帝的你不行!”阿魚直截了當。
阿魚站起身,“而且,他救了我,我不可能讓你再傷害他,如果他死了,我會殺了你!”
阿魚運起輕功離開,她心中還有很多疑問,而這些疑問,贏廣能夠為她解答。
贏廣,你一定不能夠有事。
否則,由你親自下的這一局棋,怕是不會有任何結尾。
“原來,你才是下棋的人。”阿魚苦笑,很多事情,她已經有了猜測。
可,只有贏廣才能肯定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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