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皺著眉在心底默念了一回清心咒,燕遲暗暗告誡自己可別忘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可千萬守好自己的心,不能入了魔障啊!
日子便在燕遲兩日一次帶著食材到小院,而楚意弦為他單獨下廚,兩人一道用午膳中慢慢地溜走了。
轉眼便是到了六月底,燕京城今年以來最熱的天兒,不動也能揮汗如雨。
范記酒樓中那塘荷花已經重新種上了楚意弦中意的品種,花大價錢請來的花匠手藝不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讓那花一種下便成了活,還趕著盛夏的最后一波,開了一塘晚荷。
其他各處也在加緊整修之中,過不了幾日,酒樓就要開張了。
天空一片純粹的瓦藍,只漂浮著幾縷綿薄的云絲,又是一個艷陽天。
才不過卯時過一會兒,卻已經熱得不行了,街道兩側的槐樹葉兒都卷著,蔫頭耷腦,地上蒸騰著的熱氣讓人好似置身在一個籠屜中一般,難受得緊。
兩匹馬從城外跑來,飛馳過街頭,到了一處接口時,當先一人卻是一扯韁繩停住了馬,略作遲疑之后,便是驀地撥轉馬頭,往右而去,“去金爵街!”
關河本來被熱得受不住了,聽這話卻是立馬來了精神,響亮地應了一聲“是”,一邊縱馬跟上,一邊揚聲吹了一記呼哨。
這樣的天氣,街上行人少得很,四下更是難得的安靜,他們打馬到了那已經來慣了的院子門前時,院門闔著,只聞枝頭知了一聲趕一聲地叫著,好似沒有聽到半點兒人聲。
兩人跳下馬來,燕遲將韁繩遞給關河,關河將馬牽著,跟在燕遲身后到了那院門前,卻見燕遲不知在想什么,竟是怔在那院子門口,也不抬手敲門,也不出聲。
略想了想,除了第一回,后來每一次來時,這院門都是開著的,關河自認想通了關竅,便是湊到燕遲耳邊低聲道,“方才來之前屬下已經讓人去給楚大姑娘傳信了,等一會兒楚大姑娘總會過來的。還有,屬下也已讓人一會兒便送些新鮮食材過來。左右離午膳時間還有好一會兒,來得及的。”
他們前幾日有事出了京,出門前倒是特意讓關山來告知了楚大姑娘一聲,卻沒有告知歸期,今日算起來雖是雙日,正該來這小院用午膳,可沒有事先知會過,楚大姑娘不在也是情理之中。
可聽了關河的話,燕遲面上的神色不但沒有和緩,反倒臉色更黑沉了兩分,皺著眉思慮片刻,竟是轉了身……
關河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怎么還要走了?他沒說錯什么話吧?
關河又驚又懵,下意識地轉身跟上。
就在這時,后頭的院門卻是驟然開起。守門的老蒼頭從門后探出頭來,一張皺巴巴的笑臉,“燕爺回來了?”很是驚喜的語氣,而后便是急急退身,將人往里頭引,“快些請進!”
燕遲略一遲疑,到底還是邁開了步子。
老蒼頭田叔一邊為他們引路,一邊笑著道,“燕爺回來了,這就敢情好,今日我們姑娘總不至于白等了。”
這似感嘆的語句落在燕遲耳中,卻是讓他生生一震,腳步略頓了頓,才又若無其事邁開,口中狀似不經意般問道,“楚大姑娘已經在這兒了嗎?”
“是啊!每到燕爺要來的日子,我們姑娘總是早早就過來了。這幾日燕爺不在京中也是一樣,姑娘每到日子還是早早就來,非要等到午后確定燕爺不會來了,這才會回府。就是怕燕爺若是來了就沒口熱乎飯吃,這倒好,燕爺回來了,姑娘今日總不會再白等了,定是高興。”
“你個臭老頭子,又讓你多嘴,讓姑娘聽見了,可有你好瞧的!”田嬸兒在邊上聽見了,忙沖上來便是揪了田叔的耳朵,低聲斥道。
田叔咕囔兩句,說“大實話,又沒有說錯”之類的,卻到底放低了話音。
轉眼,已將兩人引到了二進院門前,田叔和田嬸兒兩口子便是弓身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燕遲在那門洞處停頓了片刻,這才舉步往里走。
跨過門檻一步,抬眼一望,滿眼的郁郁蔥蔥中,有兩株石榴樹上頭還開著幾朵花,熱烈燦耀的紅,而后頭一架葡萄藤,枝葉濃密,攀爬在上頭的竹架上,與頂上那些各色花樹織成了一個天然的涼棚。
棚下置了兩張太師椅,一方竹幾。當中一張太師椅上半躺著素色衣裙的少女,手里正不知在翻看著什么紙箋,神色專注。
燕遲在棚外頓了頓步子,就這么看著,眼里一瞬間翻涌出了種種復雜的情緒。
也許是那目光有如實質,也許是楚意弦太過敏銳,明明是那般專注的狀態,卻陡然察覺了他的存在一般,陡然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燕遲雙瞳下意識地一縮,眼底的種種情緒瞬間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嘴角習慣性地牽起。
楚意弦一怔之后,卻是歡喜地笑了開來,“你回來啦?”
那眼里的喜悅不加遮掩,那么的純粹和濃郁,絲絲縷縷從她眼角眉梢漫溢而出。
燕遲說不出心里一瞬間是什么感受,只是沉黯下眸色,淡淡“嗯”了一聲。
楚意弦卻已從太師椅上起了身,“瞧你一身的塵土,怕是剛回城,這天兒又熱,快來喝杯涼茶緩一緩!”說著,已是抬手將竹幾上的茶壺取了過來,倒了一杯涼茶遞了過去。
須臾間,燕遲已經恢復如常,神色自若地上前接過那杯涼茶咕嚕咕嚕一飲而盡,涼意從喉間涌入肺腑,暑熱消了大半,果真熨帖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嘆息。
楚意弦望著他喝茶,眼底滿滿的笑意,見他喝完,這才笑瞇瞇又給他倒了一杯道,“你先坐著歇會兒,我去看看廚房有什么菜!”
“不著急,這會兒離午時還早呢!而且,我讓他們一會兒送食材過來,等他們送來再說吧!”燕遲道。
楚意弦回頭,瞥見他眉宇間漫出的倦色,“哦”了一聲,便又坐了過去。
兩人中間隔著一方竹幾,各自半躺在太師椅上,楚意弦卻也不吵他,伸手將他方才來時隨意放在一旁的那些紙箋又拿了起來,在眼前一張張翻看。
風兒細細地吹,耳邊只能聽見微風摩挲樹葉的沙沙聲,和細微的幾近無聲的翻動紙頁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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