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
花朵一把抱住林冉的雙腿,哭著道,“這不是在瑾臨城,公子在這里,一無權二無勢,又沒有個能舍生為他的人,要是明知兇險還放任不管,公子會死的!”
林冉伸手將花朵的雙手從自己身上拉開,她慢慢站了起來,還是真誠的寬慰——
“吉人自有天相,景公子不會有事的。”
“林小公子!”花朵哭得梨花帶雨,聲音越發戚戚,“世上若真有吉人天相,就不會有那么多人死于非命了,說什么好人有好報,都是騙人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你去找找他,去救救他!”
說到后面,花朵一句一磕頭,每一次都嗑得咚咚的響,白皙的額頭上很快多出一塊青印兒。
林冉不是草木,怎能無情,同為女子,也見不得這般傷情。
她弓身,欲將花朵扶起,花朵身子往邊上躲去,執意不讓。
“下跪不算什么,磕頭也不算什么,只要能救得我家公子……”花朵賭咒說,“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這話,說得有情有義,感人肺腑。
有多感人,也就將林冉襯托得有多不近人情,無所作為。
林冉緩緩站直身子,一手握著傘柄,將傘撐到花朵的頭頂,一手負在身后,她舉目看向高處耀眼的燈火,說夢話一樣放輕了聲音。
她問,“你如何能確定,我能救你家公子?”
外人眼中,世人眼里,她只是一個大病初愈的傻子,連這副軀殼,都是最近才能由著自己操控。
她什么都沒有,從前不曾有,如今也沒有。
景云在花錦城無權無勢無江湖朋友,她難道有權有勢有朋友?
為何,花朵就認準了她能救景云呢?
“在你的眼里,我應當是怎樣的人呢?”她問花朵。
花朵被問得愣了一瞬,那一瞬,眼里透出一閃而過的慌張,很快的,又恢復了平靜。
“你不能,可是你的兄長能。”花朵說,“林大公子是出了名的聰明,他一定知道我家公子在哪里,只要你求他幫忙,他只需要動動手指頭就能將我家公子救出來!”
只要她愿意求。
聽聽,聽聽這話,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林盡對她好,好到了骨子里。
事實呢?
要是沒有利益可圖,要是沒有利用價值,林盡可還認識林冉這個人,林盡可還認識林冉這兩個字?
要她出手是癡人說夢,要林盡出手,那是異想天開。
“你愿意跪,那你便跪著好了,我困了,便不陪你了。”
林冉將紙傘放回原處,轉身就走。
一步一步,走得輕松而平穩,可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沒有驚到她,沒有擾到她,沒有在她的心里蕩漾出一點漣漪波瀾。
這落在花朵眼里,是不可饒恕的錯。
花朵的手緊握成拳頭,咚的砸在雨水中。
她說——“我家公子為了你,不惜與你兄長翻臉!你兄長是什么樣的人,你比我清楚,為了你,他將那種狠絕的人都得罪了!”
——“自打來花錦城,自打去林府見了你,他日日夜夜擔心的是你過得不好,每時每刻擔心的是你是否受了委屈。”
——“他恨不能將你養在金籠子里,好吃好喝將養,省了一切磕磕絆絆,恨不能將一顆真心揉碎了喂給你,恨不能將你大事小事全給安排妥當,讓你好安享這一世人生!”
——“他將你看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于你,他未必算得上個活生生的人。不過是開一開金口,你都不愿意!”
“是。”林冉點頭,承認了,“我不愿意。”
她不愿意,難道就錯了嗎?
林冉繼續朝著衣鋪走去,頭也不曾回一下。
她要是說,她所有的平靜都是假象,她恨不能馬上救景云出水火,花朵會信嗎?
她要是說,如若她開口去求林盡,林盡只會將計就計,讓景云死得更快,花朵會信嗎?
她要是說,她也將景云看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就是因為太重要,她才不敢表現出來,花朵會信嗎?
她知道,花朵不會信的,花朵的眼里只裝得下景云的生死,旁的,花朵都是看不見的,所以啊,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是林染嗎?”花朵突然問,“你是真正的林染嗎?”
林冉抬起的腳尖瞬間繃直,連帶著身子都一寸寸,逐漸變得僵硬。
她木偶似的的回過頭,顯盡笨拙,卻又滿不在乎的反問,“我不是,難道你是?”
花朵被問住了,愣了半天,才想起來說,“林小公子雖傻,但從來真心待人,別人護他一分,他還別人十分,他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絕不會像你一樣,動輒絕情。”
原來,阿弟在別人眼里是有情有義。
原來,她在別人眼里,動輒絕情。
不知為何,林冉驀地很想笑。
想笑一笑她這故作輕松的十余載,想笑一笑她這飽經風霜的小半生。
有人說她單純,有人說她絕情,她要是能徹徹底底做到其中之一,便也好了。
偏單純不夠單純,絕情不夠絕情,游走其間,差點兒溺了自己!
“心有余而力不足,抱歉,我愛莫能助。”
林冉冷然的回這么一句,疾步走進了衣鋪。
關門時,她看見花朵抬頭向她看了過去,目露兇狠,透著殺機。
也是,花朵那么喜歡景云,她又執意不松口要救景云,花朵恨她,情理當中的,恨透了她。
房門合上,不過一聲輕響,但就是那聲細不可聞的響,擊碎了林冉冷硬的心。
景云,畢竟是她未婚的夫君,若不生出這些差池,那是即將要同她攜手一生的人。
景云,陷入泥潭的是景云啊。
她想救,可她不能救。
她不救,不全是為了她的太平余生,她也是怕了,真的怕了。
從前,知道她在意阿弟,他們便用阿弟作為要挾,要挾她這樣,要挾她那樣,只要她有用,即便她宛如行尸走肉也無妨,總是要物盡其用,用阿弟來激發她的潛能。
要挾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就會有無數次!
一次比一次手下不留情,一次比一次狠。
阿弟沒了,又換成了景云。
如果要景云一次又一次的落入他們手里,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們折磨,她寧可視若無睹。
有些苦,只要挺過了,往后便再也不必受那樣的苦了。
林冉確信,景云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最后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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