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嬤嬤看出來了她的不安，拍了拍杜揚嵐手背：“明天成完親，就都好了。”

杜冕為季云軒在外面置辦了房子，距離相府不遠，是個兩進兩出的院落，雖然不大，但是足夠杜揚嵐她們幾人生活。

顏嬤嬤又道：“這樣也好，以后你離開相府，也好讀書辦事。”

杜揚嵐點點頭，長長松口氣，說道：“但愿明天一切順利。”

“烏鴉嘴。”顏嬤嬤戳她腦門，“明天當然一切順利。”

說著，顏嬤嬤起身，又道：“好了，你先休息一會兒，明日季云軒還要來迎親呢，我去看看都準備好了沒有。”

明日出嫁的人不只是杜揚嵐，還有杜幽嵐，二小姐要嫁去瑞王府，在眾人眼里，這是“光祖耀祖”的婚事，眾人自然也都集中在西跨院熱鬧，杜揚嵐這里冷冷清清，她也樂得自在。

不管熱鬧還是冷清，天總是要一點點亮起來的。

很快，瑞王府的迎親隊伍就來了，十里長街，披紅掛綠，吹吹打打，無比熱鬧，瑞王府世子在眾人簇擁之下，騎在馬上，喜氣洋洋。

迎親隊伍到了相府，看熱鬧的百姓也擠在相府抻脖墊腳，不住張望。

不一會兒，季云軒的迎親隊伍也到了，氣場不及瑞王府，但是馬背上的新郎，一張臉硬生生把瑞王世子比下去了。

“那就是季云軒啊。”看迎親的大姑娘小媳婦，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沒想到長得這么俊啊！”

“是啊……我一直聽說他是個瞎子，還以為不怎么樣呢……”

“我也是！誰知道他長得這么好看。”

“我還沒見過長得這么漂亮的人呢！”

“就算是瞎子，這樣的相貌，相府三小姐也不虧！”

“是啊，是啊……”

“哎，我可聽說夠了，三小姐一起是賜婚給七皇子的！”

“是嗎？”

“嗯嗯！后來據說是七皇子不想娶，杜揚嵐才嫁給季云軒的。”

“什么啊！我聽說是杜揚嵐長得丑，正好季云軒看不見，她就勾引了姐姐的未婚夫！”

“不對，你們聽得都不對！我可聽說，二小姐根本不想嫁給季云軒！還給季云軒下過毒呢！是杜揚嵐一直照顧季云軒，他們都住在西跨院，也都是苦命人！日久生情，才成婚的！”

“我聽說，是三小姐不想嫁給七皇子，一心嫁給季云軒！”

“是嗎？”

“真的！我家的，認識宮里的人，據說宮里的人都知道，是七皇子求娶了杜揚嵐呢！”

“可是，我聽說，七皇子后來又不想娶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管他那多呢！反正現在人家杜揚嵐要嫁給季云軒了！”

一些人湊在一起說得熱鬧，沒人注意到自己身后站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

少年直直盯著相府大門，抿緊了嘴角，一言不發。

站在他身后的一眾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上去勸人，但是猶豫踟躕，誰也不敢上前。

“新娘子出來咯！”

“新娘出來了！”

隨著眾人此起彼伏的喊叫聲，只見相府門口扶出了兩個新娘子。

蓋頭蒙著，一時間分不清誰是誰……

“不是說相府三小姐很胖嗎？”百姓小聲嘀咕，“這怎么看著兩個人都挺瘦的啊。”

“不知道……”

“估計是要成親了，下了狠心減肥了！”

“你說三小姐是怎么瘦下來的？！我好想問問她啊……”

“哪個三小姐啊？！”百姓們分不清剛扶出來的新娘誰是誰。

但是蕭正則緊緊盯著右邊的新娘，雖然她蓋著蓋頭，雖然人瘦了，單是憑借走路姿勢，他一眼就認出了杜揚嵐。

“殿，殿下……”侍衛中走出來了一個人，小心翼翼道，“人，您……您見看到了，我們回去吧。”

蕭正則一言不發，蒼白的臉越發沒有一點點活氣，一雙眼沉沉盯著走上花轎的杜揚嵐。

“殿下？”侍衛縮了縮肩膀，見仗著膽子，又勸道，“您的傷還沒好，不適合一直在外面吹風……”

蕭正則置若罔聞，一雙眼睛似乎釘在了杜揚嵐的花轎上。

花轎吹吹打走遠了，侍衛再次鼓起了勇氣：“殿下……”

蕭正則抬腳就走。

侍衛以為蕭正則是想開了，要跟自己回去了，剛松一口氣，卻見蕭正則朝著杜揚嵐的方向去了。

“殿下！”侍衛連忙追上去，“您要去哪里？我們應該回宮了，敦王妃可等著您回去呢！”

蕭正則徑直往前走，緊緊追著杜揚嵐的花轎！

“殿，殿下……”侍衛急得滿頭汗，面面相覷，但是沒人敢上去攔蕭正則。

蕭正則每走一步，臉色跟著蒼白一份，哪里還有一點兒活人的氣息……仿佛就是地獄中爬出來的死尸，只知道跟著那一定紅色花轎，踉踉蹌蹌走著。

前面的花轎轉了彎，熱鬧的紅色迎親隊伍，小長龍似的也歡歡喜喜轉了彎，歡慶的嗩吶聲，洋洋灑灑，不管你開心不開心，反正它吹得歡快熱烈，慶賀這對新人喜結連理。

蕭正則一口鮮血噴出來，蒼白的嘴唇真有了“血色”。

“殿下！您真的不能再走了！”侍衛實在看不下去了，冒著被蕭正則殺死的風險，把人攔住了，“回去吧，殿下！”

“揚嵐……揚嵐……”蕭正則伸著手，仿佛竭盡全力想要攔住花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花轎消失在眼前……

“你騙我……揚嵐……杜揚嵐！”蕭正則一口血噴出來，聲音凄厲，“杜揚嵐！你騙我！”

“殿下！！”侍衛臉色大駭，“殿下！你……”

蕭正則背上不知何時已經被鮮血染透，他之前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淋淋，若是常人估計早就疼得昏死了過去，但是蕭正則渾然不覺，他咬著牙，硬是撐著最后一口氣，聲音嘶啞陰沉，少年似乎在一瞬間長大成人。

“回，宮……”

此時的杜揚嵐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她接下來要跟季云軒拜堂了，成親禮儀繁瑣，杜揚嵐悄悄掀開蓋頭，從袖口立掏出一張紙，上面寫了成親的所有流程，杜揚嵐又看了一遍，把紙條放進了袖口，自己又默默背了一遍……

等到走完杜揚嵐紙條上繁瑣的流程，已經是晚上了。

杜揚嵐又跟季云軒在嬤嬤們的指導下，喝了交杯酒，亂七八糟過了之后，季云軒將人都關在門外。

杜揚嵐還蒙在蓋頭下，聽著沒動靜了，就小心翼翼掀開了蓋頭一角。

映入眼簾的是季云軒，他一身喜服站在自己面前，伸著手停在半空，似乎是要來掀自己的蓋頭，平時覆眼的白綢也換成了紅緞，長身玉立，站在紅燭搖曳中，恍若從天上來的謫仙。

杜揚嵐微微一怔，她從沒注意到季云軒這么適合穿紅色。

“真好看……”杜揚嵐喃喃自語。

“揚嵐？”季云軒收回手，表情閃過一絲局促。

杜揚嵐沒注意道，她的心也不知怎么的漏了一拍嗎，自己掀開自己的蓋頭，從床上跳下來，活動了一下酸脹的胳膊腿，也緩解緩解自己剛才的臉紅不對勁兒。

“累了吧？”季云軒道。

杜揚嵐活動脖頸，順便又把自己頭上鳳冠摘下來，說：“特別累，我都不知道，做新娘子這么累呢！”

季云軒跟著輕輕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知道做新郎，這么累。”

“你餓不餓？”杜揚嵐說著，扶著季云軒坐到了桌子前。

菜是好菜，就是冷了，不過，杜揚嵐正餓得前胸忒后背，顧不得了。

“喏。”杜揚嵐把筷子塞進季云軒的手中。

“桌上有好多好吃的，你喜歡吃什么？”杜揚嵐一邊問，自己先下筷子了。

“我不挑食。”

“那就都嘗一嘗。”杜揚嵐說著，歡歡喜喜給季云軒夾菜，仿佛這樣，仿佛兩人又回到了平時相處的氛圍。

季云軒沒怎么動碗筷，杜揚嵐吃得差不多了，季云軒這邊也放下了碗筷。

“吃飽了？”

杜揚嵐點點頭：“雖然菜涼了，不過挺好吃的。”

季云軒頷首：“吃飽了，我們就休息吧。”

杜揚嵐一頓，心臟又跟著漏了一拍，她抬手錘了錘自己的胸口，從今天穿上新娘服，上了花轎，拜天地嗎，她一直有些奇怪……現在跟季云軒同處一室，更是奇怪。

大概是受氣氛影響……喜房的布置太曖昧了。

杜揚嵐深吸一口氣，難兄難弟地拍了拍季云軒肩膀：“你睡床吧，我睡外面小塌。”

說著，就要往外走。

“揚嵐！”季云軒這邊一急，伸手一拉，正好扯住了杜揚嵐的手。

三小姐的心口狠狠一跳，一股酥麻從腳底直沖頭皮，激的渾身戰栗，她仿佛一瞬間被奪走了其他感覺，只有被季云軒握著的手發熱發燙，她想掙開，卻又一動不動。

“怎，怎么了……”杜揚嵐吞了吞口水，看著季云軒拉著自己的手。

季云軒這邊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對杜揚嵐說：“我去睡小塌。”

杜揚嵐：“沒事，我去吧！我……”

“我來。”季云軒搖搖頭，說，“早點休息吧。”

杜揚嵐訥訥，回了一聲：“你也是。”

季云軒去外室了，杜揚嵐坐在內室，側著耳朵聽著動靜。

等到外室窸窸窣窣的聲音終止了，杜揚嵐也長長吐了口濁氣，躺在了床上。

她本以為自己睡不著的，雖然今天很累，但是她到了晚上，估計是累過頭了，異常精神。

要是睜眼到天亮，不知道明天有沒有黑眼圈？

杜揚嵐漫無目的想，最后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了。

她還不知道的是，自己睡著之后，季云軒輕手輕腳走進了內室。

床上，是睡得毫無防備的杜揚嵐，呼吸均勻，胸口微微起伏，一張瘦下來的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就跟一個單純天真的孩童的似的。

季云軒嘴角微微揚起，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微微笑了，不是做戲，是發自內心。

“杜揚嵐……”他輕輕伸出手，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自己臉色的笑容更深了。

“咚咚咚。”此時，門口響起輕輕敲門聲。

季云軒猛地收回手，站直身體，走出內室。

“咚咚咚。”門外聲音繼續響著。

季云軒不疾不徐覆起眼睛，打開門。

顏嬤嬤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一眼季云軒：“楊嵐呢？”

“正在屋里睡覺呢。”

“你沒對她做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

“沒有最好。”顏嬤嬤笑了笑，只是笑意最好停留在嘴角，不上眉梢，“不要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話。”

“我沒忘。”

跟杜揚嵐成親前三天，顏嬤嬤直接找到他，也不藏著掖著，也不機鋒試探了，直接把威脅扔下來。

“我不管你是誰，有什么目的，你跟揚嵐假成親是雙贏的事情，要是你敢對楊嵐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一定殺了你。”

季云軒都把這段時間背過了，側開身，沖顏嬤嬤說：“她就在屋里，你可以去陪她。”說著，他走出了屋門。

顏嬤嬤看他一眼，意思是算你識相。

季云軒將新房留給顏嬤嬤跟杜揚嵐，自己轉身去了旁的房間。

一直到后半夜，夜越發死寂，夜幕把四周包裹得密不透風！所有事情都落了幕。

季云軒的屋子確實悄然推開了，季云軒從里面走了出來，一身喜服早就換成了一身夜行衣。

很快，季云軒消失在黑夜里。

一身黑的季云軒出現了在了瑞王府。

今日瑞王府世子娶親，熱鬧到了后半夜也還沒散去，還有幾個人湊在一起喝酒，還有人喝醉了，走不動路，還有喝醉的，又哭又笑。

前院的熱鬧還在延續，季云軒掃了一眼，朝著后院去了。

瑞王府也是東西跨院，在西跨院的一處小院里，季云軒停住了腳步。

他翻墻進入，院中大門敞開，院子的主人正在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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