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深更半夜的，啥事兒這么急？”

蔡建國以為是老周家那邊又有什么狀況，揉了揉眼睛，把鞋穿好，就想跟著蔡建國走。

“兄弟，我心里有話想說，這話要是不告訴你，我是整夜睡不著覺。”

蔡保滿點了一根煙，抽了兩口煙，才開口說。

“啥話這么著急，還一宿睡不著，你可別在這兒整景了，倆大老爺們，有啥話不能明天說的。”

蔡建國憨笑的模樣，蔡保滿恨不得給他一拳，把煙扔在地上，拎著蔡建國的衣領，臉黑成鐵，蔡建國被嚇一跳，緊張的看著蔡保滿。

“張老跟我說，你媳婦……”

看著蔡建國的眼睛，蔡保滿不知道為什么，話到嘴邊，他就說不出來了。

“張老說什么，我媳婦怎么了？”

這突然的停頓，讓蔡建國有些擔心，看著蔡保滿糾結的神情，換成他拉著蔡保滿的衣領追問。

“張老說，你媳婦的心病，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蔡保滿猶豫很久，最終還是說了出來，說完整個人向后退了幾步，重重的靠在墻上。

蔡建國看著蔡保滿，嘴唇發抖，指著他的手也不聽使喚的抖動，讓蔡保滿再說一遍。

“張老說，你媳婦的心病，沒治了。”

蔡建國突然笑了起來，接著抱著頭蹲在地上，大聲的哭喊著，蔡保滿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張老的醫術他們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他說的事，肯定就是差不了。

“兄弟，是去醫院治還是在家給她買點好吃的陪陪她，你自己拿主意，我是真不忍心看著你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情況的時候，看著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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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保滿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淚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地上的蔡建國不說話，笑著哭，哭著笑的，就是一個字都不說。

“兄弟！”

蔡保滿坐在他的身邊，用拳頭捶了捶他的肩膀，蔡建國沒有反應，目光呆滯的看著別處，一動不動。

“我去村長家借錢，帶著你媳婦去醫院，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活人沒了啊！”

蔡保滿起身，就被蔡建國拉住，他以為蔡建國是不想去醫院，蹙了蹙眉頭。

“這借錢的事兒，怎么能讓你去呢，你回家吧，我自己去。”

說著蔡建國拍了拍身上的土，拖著沉重的步子，朝著村長家走去。

看著蔡建國的背影，蔡保滿恍惚間覺得他老了好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覺得蔡建國的背直不起來了。

不放心程前一個人，蔡蔡保滿趕緊跟了過去，這黑燈瞎火的，他又是心不在焉的，真怕出什么事。

兩個人可能是太過傷心，沒有注意到房門口站著的張文鳳，剛才他們說的話，她全都聽到了，摸著自己的胸口，張文鳳坐在門檻上抽泣起來，生怕驚擾了蔡軍，就捂著嘴巴。

“媽，你這是怎么了？”

蔡軍光著上半身子跑出來，看著張文鳳在那哭，心里也是著急，鞋都沒穿。

村長家的院子比較長，拍了好久的門，村長才聽到，端著煤油燈走出來，給兩個人開門。

上來第一句也是，深更半夜不睡覺，有啥事這么著急。

蔡建國啥話沒說，撲通一聲跪在村長的面前，蔡保滿都沒反應過來，村長也被嚇了一跳。

“蔡建國，你這是干啥，快點起來，有事就說事。”

村長把煤油燈遞給蔡保滿，趕緊去扶蔡建國，蔡建國卻拼命搖著頭不起來。

“你就讓他跪著吧。”

蔡保滿也在旁邊攔著村長，村長抻了抻衣服，看著蔡保滿，滿眼迷茫的問道：“你倆深更半夜的跑過來，出什么事兒了，要是急事兒，就趕緊說，別耽誤事兒啊。”

“村長，我現在著急用錢治病，我家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哪有多余的錢治病啊。”

蔡建國在村長面前，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蔡保滿看著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把臉別到另一邊。

“這里冷，啥話進屋里說，這一時半會兒估計也說不明白。”

村長把蔡建國拉起來，蔡保滿也跟著進了屋，進門的動靜把那屋的村長媳婦吵醒了，掀開門簾看著蔡保滿和蔡建國，又放下，穿好衣服走了進來。

“兩位大兄弟，大半夜的不睡覺，來我家有啥事兒吧？”

村長媳婦坐到一邊的炕沿上，看著滿臉是淚的蔡建國，心里一驚，從來沒見過哭成這樣的程前。

“我是來借錢的。”

聽到蔡保滿這么一句，村長媳婦拽了拽衣服，看了眼旁邊的村長。

“去給兩位兄弟倒點熱水，我也喝點，怪冷的。”

村長看著村長媳婦，擺了擺手，村長媳婦臨走前看了眼蔡建國，雖然沒說話，可是那個眼神看著怪讓人別扭的。

“誰的病還沒好啊？”村長看著蔡建國盤問著。

“張老說，我媳婦得的心病很嚴重，快不行了，我想帶著她去縣里的大醫院看看，興許還有救。”

蔡建國看著村長，也沒隱瞞，直接就說了。

“這病得治啊，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見死不救呢，這樣，你上醫院得用多少錢啊？”

村長也覺得蔡建國說得對，趕緊詢問著大概需要多少錢。

蔡建國還沒細算，看了眼旁邊的蔡保滿。

蔡保滿也不清楚醫藥費得多少，心里估計個大概的數，伸出了五個手指頭頭。

“五十塊錢啊，我這就給你拿去。”

“得五百。”

村長本來就要穿鞋拿錢，聽到蔡保滿這三個字，整個人僵住，看著他們兩個。

外屋廚房咣當一聲，蔡建國和蔡保滿兩人對視一眼。

“五百塊錢呢？”

村長驚訝的看著蔡保滿。

“心病不像旁的病，去一趟醫院，貴的很。”

蔡保滿看了眼村長，目光又看著蔡建國說著。

這個時候村長媳婦端著幾個茶缸進來，放在他們面前，臉上的笑意勉強。

“文鳳生病，我們呢按理說都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做為村長，我們該幫還得幫，可是這一下子拿出五百塊錢，我和你村長老哥還真是沒有那么多，這今年的莊稼都在地里頭沒收上來，家里開銷還大，我們的手里也不寬裕。”

村長媳婦說著，就朝著村長使了個眼色。

村長當然懂自己媳婦的意思，這五百塊錢并不是個小數目，暫且不提家里有沒有，就看著蔡建國一年掙不上五十塊錢的人，如何還的起這五百塊錢。

“哎呀，蔡建國啊，不是老哥看你有難袖手旁觀，只是最近連連開會，我這上下打點都花了不少，手里真沒有那么多錢借給你，你看這樣，你等我兩個月，等鄉里給我開工資，我就把錢借給你。”

村長的話聽起來中肯，可是一想想，這張文鳳的病怎么拖的起一兩個月，蔡建國手里握著茶缸，不停的顫抖，直接跪在村長的炕沿邊上。

村長和村長媳婦對視一眼，趕緊起身過去扶著他，可蔡建國都用手肘躲開，并沒有起身，村長嘆了口氣，直拍大腿。

“村長，我就你這么一個辦法了，如果沒有這救命錢，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媳婦死。”

蔡建國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流，吧嗒吧嗒的落在茶缸里面，看著讓人心里不忍。

蔡保滿看著他，都不禁的鼻子一酸，起身走過去，看著蔡建國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既然村長沒有這么多，我們也就別為難村長了，深更半夜的來，不能給人家添麻煩不是，我們先回家，看看有什么辦法，不中我替你湊湊。”

蔡保滿說著看了眼村長和村長媳婦，就把蔡建國扶了起來，這么一番話，說的心里不是滋味，起身去另一個屋拿了一百塊錢出來，遞給蔡建國。

“我這呢，也就剩這么多了，你先拿去用，先去醫院看看這病是什么情況，然后不夠的，村里也幫你張羅張羅，看看有沒有辦法解決。”

村長把一百塊錢拍到蔡建國的手上，蔡建國連連鞠躬道謝，蔡建國就以不打擾他們休息為由，跟著蔡保滿走出去。

剛出大門口，走出去沒多遠，就聽到身后村長和村長媳婦罵起來的聲音，仔細一聽，大概就是村長媳婦嫌棄村長把錢借給他太多，蔡建國太窮還不起，白白浪費一百塊錢的話。

蔡建國嘆了口氣，握著手里的一百塊錢，就像是握著刀子一樣看著蔡保滿，剛想邁步回去，就被蔡保滿攔住。

“這口氣就先忍著吧，你媳婦等著這錢治病，跟她相比，你的面子又值幾個錢。”

蔡建國眼中含著淚，把錢緊緊的捏在手里，渾身開始顫抖，咬著嘴唇看著蔡保滿。

蔡保滿拍了拍蔡建國的肩膀，點了點頭，什么都沒往下說。

“軍子，你媽呢？”

回到家中，看著東子一個人坐在炕上，張文鳳沒在家，蔡建國看著蔡軍問著。

“我媽說找你們去了。”

蔡軍看著蔡建國說著。

蔡建國轉身跑到院子里叫了兩聲，沒有聽到張文鳳的回音，瞬間慌了起來。

剛坐到炕上的蔡保滿聽到蔡建國呼喊，就趕緊穿著鞋跑出去，隔著院墻問著。

“我媳婦沒在家，說是找咱倆去了，你看到了嗎？”

蔡建國踩著磨盤看著蔡保滿這邊問著。

蔡保滿一頭霧水：“說什么瞎話呢，咱倆一起回來，一路上哪看到你媳婦啊！”

“我媽說，她怕你們回來太晚，就去找你們。”

“不能出啥事兒吧，你媽啥時候醒的？”

蔡保滿總覺得哪里不對，看著屋門口的蔡軍問著。

“我不知道，我醒的時候看著我媽在門檻上坐著哭，然后就跟我說一堆奇怪的話，就說出門找你們去了。”

“你媽哭了，她跟你說什么了？”

蔡建國轉過身，下了磨盤，走到蔡軍的身邊，抓著蔡軍的肩膀，滿臉緊張的問著。

蔡軍被蔡建國的反應嚇到，愣愣的看著他。

蔡保滿知道情況不對，翻墻就跳過來走到蔡軍的身邊，把蔡建國推到一邊，自己蹲下來看著蔡軍，摸了摸蔡軍的腦袋。

“軍子，別怕，你爸找不到你媽著急，跟伯伯說，你媽媽都跟你說了什么了？”

蔡保滿的語氣可比蔡建國好多了，雖然心里著急，可是對孩子，還得滿臉堆著笑，因為他知道，大人越是疾言厲色，孩子越害怕，反倒是什么都問不出來。

“我媽說，天要涼了，讓我多穿衣服，還有就是胃不好，少吃辣的，讓我照顧好爸爸，別的我也沒記住。”

蔡軍說完這句話，蔡建國就和蔡保滿對看一眼，兩個人的臉色驟變。

“不會是聽到什么了吧。”

蔡保滿心里開始擔心，兩個人打著煤油燈，叫起來陳蓮花，幾個人遍村子去找張文鳳。

這么四下一喊，驚擾了村子里好多人，一聽說這個事兒，大家也都相繼的出來幫著找。

“蔡建國，你先別著急，別胡思亂想啊！”

看著步伐輕浮的蔡建國，蔡保滿一邊四處看著，一邊安慰他。

蔡建國現在兩眼空洞，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樣，額頭上的汗成線流下。

“找到了！”

遠遠的聽到這么一聲，蔡建國就好像渾身過了電一般，一個激靈，趕緊朝著那個方向跑去。

聽著像是村里柱子的聲音，蔡建國跑到他的身邊，看著他手指的方向，說著北山坡又走了過去。

蔡建國穿過人群，每個人臉色都是很難看，他察覺到什么，看著北山坡上吊著槐樹上的人影，咬著嘴唇踉蹌一下，摔在地上。

“蔡建國。”

蔡保滿直接跑過去，把蔡建國扶起來，蔡建國一把推開蔡保滿，在地上抓了幾把，掙扎著起來，朝著槐樹走過去。

越來越熟悉的輪廓，越來越熟悉的樣子，每走近一步，蔡建國就像是走在刀子上。

張文鳳的身子僵硬，臉色青紫，她那樸素的臉上，眉心卻是緊皺。

把張文鳳抱下來，蔡建國也坐在地上，摟著她輕輕的摸著她的臉，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

“鳳兒啊，你怎么這么傻啊，我都借到錢了啊，你是聽到什么了嗎，你怎么不等等我，你怎么不等我回來啊。”

也不管旁人怎么勸說，蔡建國就坐在那里，抱著張文鳳的尸體自顧自的說著。

旁邊的蔡保滿摟著陳蓮花，兩個人也是忍不住的落淚。

“鳳兒啊，這里冷，我抱你回家吧，咱回家，你看看，你的手都凍的冰涼了。”

蔡建國抱著張文鳳的尸體，就往山坡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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