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幫忙出來找得人,看到這一幕,個個瞠目結舌,平時這蔡建國媳婦,樂樂呵呵的,見誰都有個話,怎么說想不開就想不開了呢。
蔡軍看著張文鳳被抱進來,以為她又暈了過去,跑過去拉著她的手,觸手冰涼的感覺讓他渾身一個冷戰。
“爸,我媽咋這么冰,是不是凍壞了,快上我被窩,我被窩熱乎呢。”
蔡軍說著跑到門口去掀門簾,張文鳳被放到炕上,村子里的人也都跟著進院子,大家聽著蔡保滿的吩咐,開始忙活著。
有的拿門板,有的拿梯子,有的回家準備白紙墨汁,個個臉色憂傷。
“爸,他們干啥呢?”
蔡軍抓著張文鳳的手,不停的哈氣,兩只手來回搓著,想給張文鳳的手捂熱,抬眼看著外面忙忙活活的村里人,一頭霧水。
蔡建國死死地盯著張文鳳,靠在墻上一動不動,就像傻了一樣,不管程小東怎么跟他說話,他就是不吭一聲。
“爸,你咋了,說話啊?”
蔡軍推了推蔡建國,蔡建國突然眼睛一紅,哭了起來,蔡軍愣住,不知道該說什么做什么,一著急也哭了起來。
蔡保滿聽到屋子里的聲音,一拍大腿,拉著陳蓮花說幾句,陳蓮花進到里屋,直接給蔡軍抱走。
蔡建國看著眼神呆滯的蔡保滿,站在他的旁邊嘆了口氣:“人死不能復生,既然文鳳這么選擇的,那我們就早點讓她入土為安吧。”
蔡建國一動不動,蔡保滿看著蔡建國死死拉著張文鳳的手不松開,搖了搖頭走出去,招呼著外面的人,趕緊搭靈棚。
不到一個小時,村子里都知道這個事兒,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都趕過來幫忙,靈棚搭好,靈堂設好,就是張文鳳的尸體抬不出來,進到里屋的人都被蔡建國轟了出來。
眾人不知道該怎么辦,都去找蔡保滿,蔡保滿看著直愣愣的蔡建國,走過去好說歹說說了半天,蔡建國就是死死地拽著不撒手。
“蔡建國,她已經死了,你這樣就是坐死在這炕上,張文鳳也回不來了,現在全村老少都來幫忙,你快點松開,讓張文鳳在靈堂早些受香火,早點登極樂!”
蔡保滿一時間氣的,自己說的話都不知道是啥,他向來不信人死后能去極樂世界,可是看著蔡建國的模樣,他真恨不得抽他一耳光。
蔡建國抬起頭,看著蔡保滿,嘴唇干裂,微微顫抖著,想說什么,聲音太小,根本聽不清。
“你說什么?”
蔡保滿手趴在炕上,把耳朵湊到蔡建國那邊,仔細的聽著蔡建國說話。
“極樂世界是不是就沒有痛苦,沒有災病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聽明白蔡建國說的話了,蔡保滿雖然不信這些,可是為了安撫程蔡建國,也只得順著他的想法往下說。
突然間蔡建國松開張文鳳的手,咧著嘴笑了笑,本來嘴唇就是干裂,這么一咧嘴,清晰的能看見血跡。
“快點進來人,把她抬出去。”
蔡保滿趁著他松手的間隙,招呼人,把張文鳳抬出去,沒有壽衣,就先穿著生前的衣服,聽著陳蓮花讓人去買了,蔡保滿也就放心了。
“啊,不好了,蔡建國喝藥了!”
正當眾人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聽到人群中這一聲刺耳的尖叫,所有人都停下來,朝著里屋跑去。
蔡保滿第一個沖進去,看著蔡建國手里握著農藥瓶倒在柜旁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蔡蔡保滿抱著蔡建國,捏著他的嘴,還沒等把話說完,蔡建國沖著蔡保滿笑了笑,右手的農藥瓶滑落下去,在地上滾了一圈。
蔡保滿兩眼發直,坐在地上,身子都癱軟了,陳蓮花進來,看著地上的蔡保滿,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臉。
“他爹,他爹!”
陳蓮花看著蔡保滿兩眼發直,半天沒有反應,著急的推了推。
蔡保滿緩過神,看著陳蓮花,指了指懷里的蔡建國,眉頭緊皺。
“死了?”
陳蓮花看著程蔡建國,指著他的手開始發抖,蔡蔡保滿緊閉雙嘴,點著頭。
“怎么會這樣啊?”
“這怎么好端端的兩個人,說沒就沒了,有什么事兒想不通的啊。”
后面的人看著蔡建國,都站在外屋地沒敢進去,站在外面開始叨咕著。
陳蓮花回頭看了她們一眼,按照平時,早就讓她們出去了,平日里她最煩別人在后面嚼舌根,今日情況不同,她現在也沒心情管這些。
突然,人群中掏出來的小腦袋,讓陳蓮花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樣,石化在當場。
“軍,軍子……”
陳蓮花的語氣顫抖,看著蔡軍鉆進來,整個人都慌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蔡保滿那邊靠了靠,企圖擋著蔡建國。
蔡軍慢慢的走過來,繞到陳蓮花身后倒在蔡保滿懷里的蔡建國,他拿著柜上的毛巾,走過去蹲下來,慢慢的擦拭著蔡建國嘴角的白沫。
“軍子?”
蔡保滿看著蔡軍一臉平靜的模樣,抬著手摸著他的頭,剛想說話安慰他,卻好像被什東西堵在喉嚨處,就是發不出聲音。
“伯伯,把我爸也抱出去吧。”
蔡軍的平靜,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落淚,這么個十歲的孩子,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死在自己的面前,這是何等的可憐。
蔡保滿唉了一聲,生硬的站起來,旁邊的幾個叔叔伯伯也過來搭手幫忙。
安置好蔡建國和張文鳳在靈堂,程前點了一炷香,插進香灰里,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軍子……”蔡保滿看著蔡軍這個樣子,心里莫名的心疼。
蔡軍起身,看著村子里的人都站在旁邊,眼睛紅紅的看著自己,程小東跪在他們面前,磕了一個頭。
“軍子,快起來,孩子。”
陳蓮花趕緊走過去,看著他這么一跪,心里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抱著蔡軍就哭了起來。
“伯伯,大媽,叔叔,嬸嬸,我年紀小,爸爸媽媽的事兒,就有勞你們操心了。”
蔡保滿語氣平淡,聲音都是和往常一樣,甚至比往常更加的冷靜,更加堅強。
“孩子,乖,不怕,以后有大媽在呢,不怕。”
陳蓮花摸著蔡軍的頭,哭的泣不成聲,蔡軍趴在陳蓮花的肩頭,緊緊的摟著她。
眾人看著蔡軍,于心不忍,甚至多看一眼都覺得是用刀子在心上戳,緊忙著手里的活,不去多想。
鼓樂隊是村部自己組織的幾個人,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他們都及時的趕過去,不收任何費用,圖的就是個規矩。
村長那兒借來的錢,準備了兩口棺材,兩套壽衣和一些喪葬用品,至于打墓的事兒,大家左右一商量,還是來找鄰村的胡老三來看看風水,畢竟兩人都不是老死,怕虧了蔡建國以后你的風水陰德,還是選個風水寶地,圖個安穩。
聽到蔡家出事,張老也是趕過來,站在靈堂外面許久,抽了足足一袋子的煙,才走上前上香,臉色沉重,什么話也沒說,就直接走了。
蔡蔡保滿知道張老的想法,看著他走,也沒有追出去,看張老的眼神,他心里也是存有愧疚的,若不是他說這話,興許還能多活幾日。
守夜的事兒,是蔡蔡保滿陪著蔡軍的,他還是個孩子,一個人肯定是不行,入秋的天氣,夜里涼,陳蓮花給他們兩個添了幾次衣服才熬過去。
一眨眼,三天就過去了,出殯的日子,都等著程蔡軍披麻戴孝拽著掃帚打頭陣,突然間都沒看到他的身影,眾人慌亂,生怕孩子出什么事,趕緊發動全村的人找孩子。
眼看著出殯的時辰就要到了,胡老三站在墻頭高處催促著,說下葬的時辰不能亂,大家腳下的步子更快。
“在這兒呢。”
草棚里的一嗓子,眾人聽到趕緊匯聚過去,沒一會兒,村長就把蔡軍從草棚里領出來,他的頭上身上全都是干草葉。
“孩子自己一個人鉆在干草里哭,我是聽到聲音才發現的。”
村長看著大家伙說著,大家面面相覷,心里都不是滋味,一下子沒了爹媽,這孩子誰看誰都覺得可憐。
“軍子,聽伯伯說,現在到了爸爸媽媽入土的時候了,咱們去送他們最后一程。”
蔡保滿蹲在蔡軍的面前,看著他紅腫的雙眼和臉上未干的淚痕,鼻子一酸,強忍住淚水,抬手用袖子替他擦了一把臉。
看著兩口鮮艷的紅棺材,蔡軍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來,直接松開蔡保滿跑到一個棺材邊,抱著棺材號啕大哭。
這一嗓子,真是揪心,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不跟著落淚的,有的甚至因為受不了,轉身跑出去院子哭起來。
“爸,媽,你們這么走了,以后我怎么辦啊,軍子想你們,爸,媽,你們回來吧,軍子會聽話的。”
旁邊催促的胡老三見到這個場景,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邊的下葬時辰不能耽擱,那邊看著孩子可憐,還真有些張不開嘴強行起靈出殯,一時間難為住了。
索性走到蔡蔡保滿的身邊,跟著蔡保滿說著時間,蔡保滿點了頭,走到蔡軍手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蔡軍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蔡軍突然就很聽話的看著蔡保滿。
蔡保滿給身后的人打了個手勢,管事兒的人就喊了一嗓子時辰到,起靈。
蔡軍接過裹著白布的掃帚跟著前面拖著走,后面是村里的壯漢抬著兩口棺材跟著,村里的人自發的跟著送行。
墓穴遠在北山坡上,蔡軍看著深深的墓坑,心里一個寒顫,不由得往后退了退,靠在蔡保滿的身上。
兩口棺材下葬,填土祭拜,一系列事兒弄完都是中午了,原本按照村里的風俗,是要回主家吃點東西,可是就剩程蔡軍一個孩子,也沒人做飯,大家一人喝了一口水,意思意思就都回家了。
蔡保滿兩口子和村長兩口子留下來,幫著收拾亂七八糟的院子,蔡軍自己坐在磨盤上,曬著太陽,只是那目光一直看著北山坡。
“要說軍子這孩子,也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經歷這事兒。”
村長媳婦和陳蓮花在屋子里收拾,開始討論起來。
陳蓮花看了眼外面,嘆了口氣,眼圈發紅。
“要說這事兒,說到底就是因為一個字,窮!”
村長媳婦掃地到一半,直起腰看著陳蓮花拿著笤帚比劃著。
陳蓮花也聽蔡保滿說了去村長家借錢的事兒,看著村長媳婦,啥話也沒說,端著水盆擦完炕就走了出去。
眼見著陳蓮花不愿意搭理自己,村長媳婦也就沒再說話,收拾完屋子,拍了拍土就直接回了家。
蔡大妮坐在旁邊,陪著蔡軍靜靜的坐著,此時她明白,他心里肯定很難過,眼睛看著北山坡,一定是想他爸和他那了,她現在也不知說什么能安慰他,能做的就只有在這陪著他坐著。
“大妮,你先在這兒陪著軍子,我和你爸回家一趟。”
陳蓮花看著蔡大妮,說了一句,蔡大妮點頭應下,看著兩個人出門。
回到家里的陳蓮花和蔡建國都坐在炕上,這幾天沒合眼,累的是渾身酸疼,尤其是蔡保滿,陪著蔡軍守夜,風濕病也犯了,膝蓋疼得走路都勉強。
“今天村長找我談話了。”
蔡保滿躺在炕上,看著自家的頂棚說著。
靠在山墻上的陳蓮花不停的揉著脖子,把臉轉向蔡保滿那邊。
“他問我,軍子這孩子怎么辦?”
蔡保滿頭枕著雙臂,目光還是看著頂棚。
“還能怎么辦,沒爺爺奶奶,現在爹媽都不在了,跟著我們吧。”
陳蓮花也知道多養一個孩子有多難,可是兩家感情深厚,又是這院那院的住著,誰也不想眼巴巴看著孩子餓死。
蔡保滿側過臉,看著陳蓮花沒有說話。
“咱們也沒什么好吃好穿的,能做的,就只是讓孩子不餓著凍著,等再過個七八年,他長大了,自己能照顧自己,我也就不惦記了。”
陳蓮花嘆了口氣,看你的蔡保滿,咧嘴一笑,湊過去替蔡保滿捶了捶腿。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肯定在村長那兒應下了。”
“不愧是我媳婦,過過幾年苦日子沒啥,兩個孩子長大了,上了大學,我們也就輕松了。”
蔡保滿看著陳蓮花,滿臉得意的看著她,娶了這么個媳婦,是他百世修來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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