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兄等等我們。”
四人撥開重重人群,穿到另一條街巷,總算瞧見虞七和春苓的身影。
柳天寧慌亂的心總算歸位,不遠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
人多嘈雜,她們兩個姑娘家需要被保護。
驅儺大會畢,人潮分流散去。四通八達的巷子如同八爪魚觸手上根根分明的脈絡,人潮順著脈絡回流至千家萬戶。
虞七和春苓順著人潮往回走,所到之處,家家戶戶庭燎接二連三地亮起。
若此時登上擎天樓去,定是遍地流火,庭燎交映成輝。
“姑娘,若是以后有機會春苓真想到擎天樓上去看看,俯視整個欒京城究竟是怎樣的景象。”春苓嘆道。
“擎天樓,是何地?”
“您往北邊天上瞧,是不是能瞧見一處燈火最高之處,那里便是擎天樓,足足有十層樓之高,只可惜在皇宮之內,我們平民百姓哪有機會能去。但光是想想便知在那里看整個欒京風景定然最好!”
順著春苓所指方向望去,的確見到那處最高燈火。
只可惜相距甚遠,虞七感受不到其巍峨。比起遙不可及的擎天樓,她更有想看看近在咫尺煙波閣的沖動。
她停下腳步,抬頭往三樓的天字一號房望去。
可只一眼,攥住春苓的手便握緊,眸光緊縮。
見前方二人駐足,柳天寧也停下腳步,順著她抬頭的方向往上望去。
煙波閣恐怕是全欒京唯一一個,連除夕夜都燭火通明嬌聲不停之地。而從天字一號房的窗戶紙上也映著繾綣搖曳燭光,和數道女兒家扶鬢婀娜的身影。樂聲從其中飄揚出來,絲竹之聲如訴呢喃。
虞七駐足片刻,收回目光,狀似無謂往前走。
春苓拽拽她的袖子:“姑娘,您有沒有覺得后面那四個戴面具的男人是一直跟著咱們的哩!”
“姑娘?”
“嗯?”
她總算回過神來,往后一看。只見四個帶著魁拔面具的男人……她蹙起眉頭,莫非是虞依沅又雇人來搞事?
“咱們走大路,盡快回府罷。人多眼雜的,諒他們也不敢大庭廣眾動手。”只是她倒覺得其中一男子身形總有幾分似曾相識,但裹成粽子,她也分辨不出。
總算安穩回到虞家。那四人跟到此處便識相離開。
虞七輕松口氣。
前院庭燎已經升起,升煙剛起,便被寒氣凍住。庭院四周闌干點起了一排燭火,中間空地的積雪已經被掃除干凈,擺上了大桌和精致的菜肴。
等到虞老爺子和葛氏落座之后,除夕家宴開席。
大房與二房涇渭分明,不多說半字。虞老爺子甚至感覺到自己這個二兒子也無甚話想與自己同說。他看看葛氏,想起書房內裱上的“落棋無悔”四字,沉默哂笑。
倒是常氏開了口,說起后日許家人會來府中正式提親下聘交換生辰八字,將虞依沅定下來,日后做京郊縣主簿獨子明媒正娶的夫人。
聞此,虞老爺子和虞重千哈哈大笑,一派喜氣。
而虞依沅卻倏然掉箸于地。
“怎么了依沅?”
“我……”虞依沅面色慘白剛欲開口,卻被她親娘打斷。
“我們家沅兒定然是太過驚喜。日后可就是官夫人,地位自然不同以往。你呀也別壓力太大,嫁人乃是世間女子必經過程……”
此席,虞依沅甚至連反駁機會都無。
她低垂螓首,身子顫抖,低低喃喃:“母親,女兒身子不適,可否陪女兒下去看看?”
“身子不適,娘帶你下去。”
說著,常氏與虞依沅二人便帶著各自丫鬟婆子先行離席。
虞七淡漠收回目光,夾了一粒花生米至口中,佐一杯淡酒。都到這份上了,她這位才情享譽南市的長姐還有什么招沒使呢,會是那般容易放棄之人?莫說虞七不信,連春苓都不會信。
用完膳后,按照規矩,每年除夕都是要守歲的。
除去二奶奶葛氏,家中女眷聚在一塊坐于階下,用大氅給裹成了粽子,做好了抗風一晚的準備。虞七特意關注著,仍舊少了虞依沅和常氏的身影。
她呆呆望著被庭燎和煙霧染紅的天邊。
八年前,也是像今日這般寒冷的天氣。
不同的是,當年的天是被血和禁衛的火把染紅的。她們也并非像今日一樣因為年關才聚在一起,而是被驅趕到大街上,被手執滴血長劍的禁衛逼迫緊緊摟成一團,瑟瑟發抖。
現在想想,這風波當真挺過來了,還真是不可思議像是做夢。
被第五胤折磨的日子也已過去,她當真猶如重生。
可又似乎失去了些什么。
究竟失去了什么呢,才會讓她偶爾夢見少年與奔馳駿馬……
女裝蒙面的少年,麒麟錦袍加身的少年,與不同女子們周旋的少年……
“姑娘。”
“嗯。”
“有一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奴婢最近發現您,有點奇怪。”
“何意?”
“您最近時常發神,有時會一個人笑,有時又會一個人嘆氣,喜歡上了作畫,可畫的全是騎馬之人,還會在路過某處之時頻頻回望。我感覺……”
“感覺什么?”
“姑娘一定是喜歡上別人了!”
春苓驀地靠近,直視于虞七的雙眸,擲地有聲。
虞七睜大雙眼,腦子里有雷光轟然炸開。
再說千芳苑中,煙兒與麼麼被主子吩咐一道守在院門,不準任何人進入。
但房中,咚地一聲。
虞依沅雙膝重跪于地,朝常氏行大禮:“沅兒懇求母親切莫答應許家提親,女兒已有心悅之人。”
“你糊涂啊……你嫁過去可就是官太太了!你那些什么愛慕之人不過都是些賣弄文采的窮書生,聽娘的!”
虞依沅搖頭,無聲拒絕:“不。他并非是窮書生,他是欒京府縣令的嫡二子朱啟。而且,女兒已與他有了肌膚之親!”
“什么!”
這聲怒喝徑直傳出屋外,麼麼與煙兒對視一眼,沉默垂首。
“女兒知錯……”
“這這這,這是好事呀!”
“娘?”
“只要他還沒娶親,娘就是想盡辦法也要讓你嫁與他!堂堂從六品大人的嫡子,這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親事。”
“您不怪女兒?”
“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
“還有一事,虞七她知道此事。”
此話一出,常氏立時變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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