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聽得津津有味，隨他一同抬眼，主君滿面陰翳回頭觀望，我趕緊撒開符羿的衣袖，幫他整整褶皺。

廟會沒什么好玩的，倒是胡旋舞不錯，我們擠在前排觀舞，鼓笳雷動，臺上都是清一色的戎裝男子，舞姿似焰影似湍流，雄健奔放，喝彩歡呼此起彼伏……

符羿將外袍脫給我，“昭妹妹，幫我瞧著帝姬。”

敢情這廝是故意邀請帝姬出來，當眾熱舞勾引她，我佩服他心機，他只穿一件豹皮勁裝登臺，瞬間黯淡其他舞者，姑娘們扯著嗓子尖叫，估計是托。

而帝姬在和主君聊商貿，談得正歡，我擠進他們中間指向臺上，“帝姬看國師舞技多精湛，嘖嘖嘖……”

我眼前倏然閃過一道紅影，主君飛縱登臺，瞬間如燎原業火轟燃全場，符羿不明所以被他擠到一旁。

他長發如瀑狂舞風中，似篆墨揮斥，烈紅衣袍那樣猖狂，逆天叛地占據我的視野，深深烙在我心底，我按住躁動的心臟，我和他之間，橫亙著颶風長嘯……

臺下姑娘歡呼更盛，他只遙遙望著我，眼神熾熱，唇角勾起一抹肆笑：“那你便看仔細，誰更精湛。”

羯鼓胡笳伴奏多變，他似蛟龍猛虎，換步、騰移、展臂、起躍……旋如疾風舞姿繁亂，蟄伏如暗礁急流，騰躍如獵豹雄鷹，如此敏捷矯健的模樣……

帝姬無心觀舞，擔憂道：“阿夙姑娘，你流血了。”

“最近肝火旺盛……”我抬指抹掉鼻血，這一刻我只是卑渺的無根水，渴求歸進他的漩渦，他棄舞朝我而來，捧起我的臉端詳，“流這么多血，我帶你去就醫。”

我捏住鼻尖，尷尬道：“不必不必，我沒事……”

可他執意帶我回宮就醫，帝姬斂袖跟上，我回頭看見符羿臉色鐵青在臺上，我訕笑，挽緊主君手臂。

當夜新雪初霽，帝姬和主君秉燭夜談，我悄悄溜去符羿的府邸，他劈頭蓋臉一通埋怨：“帝姬和我生疏，我費盡心思重俘芳心，他突然闖進來攪什么局！”

我抿著醇酒：“就算他不攪局，帝姬也不看你……”

紅燭燁燁搖曳，他背對著我沉默，頹唐孤影靜靜映在屏風上，我把玩著琉璃樽，“說說你們的故事罷。”

此事緣由九百年前，符羿深夜路過梵娑海，目睹一場殺戮血戰，海面鋪陳著猩紅的月色，鮫族重重追殺，他親眼看著銀發女子，持斷劍在風中奮命廝殺……

刀光劍影中，她的從屬越來越稀少，最終孤軍。

他從沒見過如此凄艷的女子，遍體鱗傷卻不退縮，直到黎明，她像折翼之鳳墜海，轉眼被濤浪吞沒，鮫族還沒有放過她，將她拎出來綁在潮汐柱上受難。

她曝曬在炙熱的陽光下，又是另一重折磨，血跡都斑駁干涸，只剩游絲般的喘息，符羿趁鮫族離開走近，她憔悴抬起頭望他，瞬間戳中他憐香惜玉的心。

符羿解救了她，造個假傀儡替她受難，他們在附近的沙藻林棲身，他扒光她的衣裙替她清洗傷口，她很溫順并沒反抗，幽藍的眼瞳含著淚光，凄楚惹憐。

七日痊愈后，她沉默坐在篝火旁望海，符羿知道那是在哀悼她的戰友，靜靜陪同著，她倏然眼底漫出淚，哭腔喑啞：“你可信我殺伐造孽，永墮罪業？”

符羿故意撩撥：“我只信你惑心誤人，永墮魔障。”

她偏頭苦笑：“諸法萬般皆苦，何曾離過魔障？”

她的銀發妖嬈揚起，那時他深深覺得，她認真咬唇的模樣實在靈動，倔強說的話，竟那樣可愛。

海風幽柔襲來，依稀有陽光曝曬的香爽，他幫她披上外袍御寒，她肩膀敏感顫抖著，前些日她赤身裸體也不見羞澀，他噙著笑，有意無意掖好她的鬢發。

唇順勢貼在她耳畔，曖昧道：“你婚配了么？有的話快去和離，我救你一命你得以身相許，這是規矩。”

她竟認真詢問：“是么？為何我不曾聽說這規矩？”

他故意比她還驚訝：“這是自然的，難道你爹娘沒教過你么？《三字經》有云：報恩者，許身也……”

這樣拙劣的謊……她竟解松自己的衣領扣，露出潔白如玉的鎖骨，藍瞳瑩潤誘惑，“我不喜歡欠別人。”

符羿的心初次孟浪悸動，吻上她的玉頸，便是不再回頭的沉溺，他一貫風流不羈，卻陰差陽錯為她收心，他的笨拙，他的冒失，她都溫馴承受，極盡繾綣。

翌日旭日噴薄，海面還在平靜沉睡，她卻如露如電消逝，他敞衣驚醒，身旁只剩一雙鹿皮靴，還有一片血跡干涸的沙，原地縈繞著她的發香，幽媚銷魂。

我解讀她的意思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衣服不能脫給你，就送雙鞋給你罷，你拿去當了換錢。”

符羿堅信是：“無論我去往何方，我的鞋在你這，我的足也遲早要回到你身邊，望君睹物思人。”

這是一場難以預料的浩劫，七日盜心賊逃之夭夭，他水米不進，在她躺過的地方仰望日升月落，回憶她血戰廝殺的英姿，望海垂淚的哀容，執著追問的眼……

最終回想她顰眉承歡的臉，事后他一遍遍質問自己為何輕易受她誘惑，卻只記得那時不管不顧的的沖動，他抱著她時，她裝睡枕在他胸口，眼淚蜿蜒成河。

海鷗徘徊，潮汐漲落，他悶悶想著，她決意離去前究竟是怎樣想的，越想越覺得心痛，像綿密的針。

這場緣戀莫名其妙開始，便永無止境，符羿瘋狂尋找她的下落，我嘖嘖道：“食髓知味的心動錯覺。”

他粗暴地拿糕點堵我的嘴，“閉嘴，聽我繼續說。”

三個月轉瞬即逝，對他來說卻是度日如年，還好他獲得一絲線索，聽說她設詩會招親，他去了現場，她卻裝作不認識，將他驅逐出去。他又重振旗鼓，帶十里紅妝登門求親，而那人再次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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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吾定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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