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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川庾氏幾乎因為這件事越上頂峰。
可某種程度上也正是在沸水里頭沸騰罷了。
大司空庾冰,此時幾乎有些瑟瑟發抖起來,雖然從前那些呼風喚雨,和桓溫,稱兄道弟的日子還仿佛在目,可眼前卻也惴惴不安起來,兄長和妹妹居然在同一個時間離世,真叫人覺得有幾分彷徨呢?
難道?
他們家只能從此覆沒了嗎?
庾道憐緊緊的握著拳頭,起初只是隔著圍簾看那邊聊天聊的熱鬧。
可忽然察覺到有一個身影格外的熟悉,就在愣神的時候,那個小郎君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樣好看的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
庾道憐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開口了。
“你是不是還欠我什么?”
庾道憐整個人悚然一驚,飛快的環顧四周,并沒有人留意這邊場景。
在此之后,這張臉愈發的清晰起來了,誰能想到?
尤其是這雙眼睛,太令人覺得有些熟悉了。
“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庾道憐忽然有些疑問的詢問道。
然后忽然意識到了這雙令人熟悉的眼睛,究竟是誰的眼睛?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換了一副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和內心是如此的篤定,眼前的人就是謝令姜。
居然是謝令姜?
庾道憐頓時感覺到有些可恥,她如今是最落魄不安的模樣了,這些榮華富貴都在眼前,可是卻只是可笑的證明。
“你想做什么?你要來做什么?”
庾道憐想到在此之前自己和謝令姜算不得上太好的約定。
那時的情景究竟是怎么樣的呢?
那時謝令姜看著她,意味深長的開口:“你想擁有徹底的自由還是限制自由卻能顛覆現實的權力?”
明明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娘子,偏偏有那種煽動人心的力量。
好像讓人發自內心的信服對方。
彼時,小娘子,似乎是格外可愛的存在。
但是坐在她面前,卻好像是歷經滄桑似得。
“你當如何?”
謝令姜表現出這般的淡定自然。
似乎一直都在等待庾道憐的回答。
庾道憐都記不起來那日究竟是怎樣回答的,也不記得那時什么樣的一天。
但是自己的答案相關的自然應當是最后一句話。
她的的確確選擇了權力,選擇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權力。
至于為什么會走到今天,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驅使著發生的。
總叫人覺得有些痛苦使然,但也有冥冥之間力量的驅使。
她此時看著謝令姜,妄圖從對方的眼睛里尋覓到答案,可是顯然,并不能夠。
對方依舊是用這樣澄澈無比的目光來看待她,并沒有任何臟污。
哪怕庾道憐已經決定自己身上如此的布滿骯臟了。
可是眼前的人卻還是這樣的看待自己,仿佛自己是怎樣的干凈和純潔又簡單。
庾道憐忽然有些可笑。
“我該如何選擇呢?你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是要收回我得到的權力,還是要我如何選擇呢?”
謝令姜聲音很溫和,“你說的沒錯,我決定給你再一次選擇的權力。”
“你想要繼續保持現狀,還是需要可望不可即的自由呢?”
她漫不經心的開口,實際上她對于這世上活著的人,多了一份屬于先知者的身份,所以能夠看上去輕易左右別人的命運,哪怕因此也會遭受一些代價。
“自由?呵呵,我現在的身子,還需要怎樣的自由呢?”
庾道憐低頭稍微悲傷了一會兒,“我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再也回不了頭了。謝謝你,謝大娘子,倘若不是你的存在,我想我也不會這樣安然無恙,如今,穎川庾氏終將得到它的報應,終結于此,至于我的下場,我也可以料想得到,但我不后悔!”
謝令姜幽幽的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稍微憐惜對方的下場。
還記得當初庾道憐,主動找到自己的時候,還是那樣嬌嬌怯怯的一個小娘子,誰能想到心里頭也那樣深的怨恨呢?
對方的那種選擇,謝令姜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送上門的請求,如果不付出任何代價的話,她也,絕對不會輕而易舉的就答應。
可是,這是第一個這樣懇求自己的人,而且相信自己有一種可以讓她變得強大的能力,謝令姜不自然的,稍微有點心軟吧!或許想到自己的命運,世家大族往往為了維系利益,便可輕易犧牲女郎們的生命。
所以如此,謝令姜會有一些惻隱之心。
這種惻隱之心是如此的真實,卻也是如此的讓人稍微有些聊以**的功勞吧。
所以謝令姜當時和庾道憐說:“只要你愿意付出代價,便可將你送上你想擁有的權力的位置。”
庾道憐居然會想也不想的就直接答應了,哪怕也可能意識到將來會遇到的困境。
謝令姜其實不過是因勢利導罷了,起初只是想到會稽王殿下司馬昱或許會成為將來的贏家,也許會同樣會給小娘子一點憐憫,至于這一點憐憫的機會庾道憐是自己抓住的,然后甚至有些變質,這便不在謝令姜的把握之中。
而當初那杯下了藥的藥酒,謝令姜卻也不知此內情,但是桓二娘子桓玉霞這樣凄涼的下場,最后到了她的面前,阮遙集親口告訴她的,“長安,這輩子我會牢牢守住你,有誰敢害你的,有誰想要傷害你的?我都會讓他們付出該付的代價!”
那天的煙花十分的盛大和好看,煙花下面的阮遙集說話時候的態度是如此的溫和,也是如此的真摯。
而后謝令姜便得知了這其中的事情,看來自己因勢利導,的確引導了其中的因果關系,只是居然有人想要傷害自己,而自己卻不自知呢?究竟是上天見憐,還是自己缺少謹慎呢?
“想必你后來知道了,那杯下了藥的酒是誰下的藥?”
謝令姜坐在那,說話的聲音不徐不緩的,庾道憐眼里頭迅速地出現了憤恨,“我自然知道了,不過她已經落得了下場,也沒什么可追究的了。”
“但是其中差點受你連累的王五娘子王孟暉,還有我那二妹妹,卻又是你的不該了。”
謝令姜聲音里實在聽不出來有何生氣,只是極為普通的一句話,仿佛只是陳述著最普通的事情罷了。
“的確是我覺察的不夠仔細,那我該如何彌補呢?”
庾道憐非常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而后試圖彌補此事。
“此事出在你父親跟頭,那你有當如何呀?”
謝令姜臉上忽然露出了神秘莫測的微笑,“穎川庾氏的傾覆便只在片刻之間,而譙國桓氏或許將成為最大贏家,你以為你父親又能安好幾時呢?”
庾道憐面上露出了一絲不忍,而后迅速的褪去,“我與他早沒什么父女情誼了,他死了又何妨?只是為什么譙國桓氏居然會成為最大贏家?”
“這是兩代勢力交替的原因,既然你選擇繼續留在現在的日子,那也無妨,你只要再替我做一件事,咱們倆之間的關系,就算是兩清了!”
謝令姜站起身來,似乎已做好離開的準備。
“你說是什么事?”
庾道憐心里頭也隱隱盼著這樣解脫的日子,否則心里頭一直會有隱隱不安的愧疚。
“除了穎川庾氏全族人的覆滅,或許可以為你保留一絲穎川庾氏的血脈,但在此之前的前提,便也是極為簡單,我要你永久的埋下一根刺。”
“一根關于譙國桓氏在司馬昱心里頭的刺。”
謝令姜嘴角勾起一絲微笑,然后徑自離開了。
阮遙集正好在外頭也已經商討完了,此時也是笑著過來的,正好帶著謝令姜離去了。
國喪的日子很快到來,所有人都妝扮的格外的符合國喪的品級安排。
謝令姜看著站在身旁的謝二娘子謝道聆,謝五娘子謝令和這兩位都是和自己一樣穿著素白色衣裳。
而祖母看上去稍微有些憂傷,有些疲憊的對謝令姜說到:“當今的太后娘娘實在是個極好的人,只是太可惜了些!咱們也去送她一程。”
謝令姜自然是點了點頭,扶著祖母一同出去了,阿娘三嬸四嬸都在,幾個兄長也都在一旁。
正月也下起了雪來,仿佛就是為了這一場送行。
謝令姜感覺到甜蜜的日子真是短暫啊,還沒好好守護這樣的日子,又被迫的不得不和遙集阿兄分開了。
東宮太子殿下司馬珃在最前頭捧著靈牌,身后是一些宗親大臣們,還有那些圣人親近的兒郎們。阮遙集也騎著馬在后頭。
謝令姜只是稍微的看了一眼。然后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大約是要用午膳的時間,她們才終于的回到了陳郡謝氏。因為一切從簡。這個正月的歡樂并沒有那么多了。
謝安似乎接連幾日都在面見尊貴的客人。所以會稽山學也暫時還處于年假之中。謝令姜也難得的擁有了閨中的閑暇時光。
還是在祖母的溫床里過活著。
還是有看不完的書。寫不完的字。當然順便還要做著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女紅。子魚當時樂得自在的在一旁輔導自己。
好像三嬸的肚子愈發的大了,臨產期的確到了。
四嬸的肚子看上去也不算小。謝令姜于是也就被謝五娘子謝令和拉著一起去看熱鬧了。
看著那樣一個尖尖圓圓的肚子,心里頭忍不住,有些害怕。
謝五娘子謝令和都有些想嘲笑阿姊了,這也實在是太可愛了吧?
“阿姊,您可是上戰場見過無數殺伐的人,怎么會害怕三嬸兒的肚子呢?”
謝五娘子謝令和捂著嘴,忍不住的要笑,謝令姜一時之間覺得十分尷尬,耳朵都紅了起來。
三嬸劉氏雖然挺著大肚子,可是最近根本沒有嘔吐,反而日子過得格外愜意舒適,此時也忍不住笑了:“這還是咱們家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長安嗎?這也太真實了吧?怎么會害怕這肚子里頭的弟弟妹妹呢?”
四嬸諸葛氏也走了進來,含笑的看著謝令姜:“小長安怕大肚子嗎?還真是有趣呢!”
謝令姜瘋狂的搖了搖頭,可是仍然不能讓對方相信,只好試探著鼓起勇氣的伸出手去摸兩位嬸娘的肚子。
上輩子謝令姜從來沒有生育過孩子,自然也未曾懷過孕,也從未體會過做母親的感覺。
她想了又想,鼓起勇氣的伸出手去摸。
然后這兩個肚子居然神奇的同時跳動了一下,拿過無數次殺人的刀刃的謝令姜,這一刻居然有些膽怯,然后又將手伸過去,感受到這生命的律動,格外的溫和。
“這好像是生命的奇跡。”
謝令姜忍不住笑了,謝五娘子謝令和自然也是笑了,兩位嬸娘也笑了。
而此時后院里頭,王小婦確實戰戰兢兢的,心里頭有種說不出來的怖懼,謝令姜居然回來了,大婦阮容也回來了,阮容不足為慮,可是謝令姜的確是一個讓她心生畏懼的存在。
哪怕謝二娘子謝道聆在一旁安慰了很多次,似乎也并不奏效。
“阿姨,阿姊不會無緣無故為難你的,何況這一次是阿耶讓您回來的,不是嗎?”
父親謝奕石的命令阿姊應該沒那么大的勇氣反駁吧。
謝令姜回自己院子的時候剛好碰到從祖父書院里出來的兄弟們,謝四郎謝倏然,似乎有什么話想說,而后又有些猶豫。
他也是有私心的,并不是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二娘是他妹妹,二娘生病生的很嚴重的時候,他心里很難過,二娘吵著要將阿姨家回來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動搖過,可是長安也是自己的妹妹,長安很好很好,母親也很好很好,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呢?
謝令姜忽然叫住了他們,笑意滿滿的開口。“阿娘想要見你們,你們躺會,有空也去阿娘院子里瞧瞧阿娘吧,阿娘在外頭呆著久了,心里都很想念你們呢!”
謝倏然來不及說什么,謝令姜,似乎若有所思的離去了。
阮容果然在院子里擺著各色各樣的食物,上面沒有酒,不算違背國喪期間的禮儀,此時看到這些小兒郎們,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高興。
“真巧啊,我還準備讓人請你們,你們就自個來了!”
謝倏然眼角眉梢實在是有一絲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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