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郊外,從滎陽方向,駛來了一輛馬車。
四角瑞獸,鏤空車廂,帛絹車簾,一看就知道,馬車里坐著的,定是大戶人家的女眷。
駛到紫陌這個地方時,“吁”的一聲,馬車停在了一棵老槐樹下。
婢女翠柳先跳下馬車,掀開車簾。
鄭楚兒探出頭來,夏日的陽光,穿過槐樹的枝蔓,灑在她略顯稚嫩的臉上,便明亮了幾分。
重生七年后,鄭楚兒又再次回到了這里。
望著前方隱隱約約的城郭,鄭楚兒回想起前世的種種過往:
在元府,差點被那頭“熊”玷污了清白。
還有那個二十八歲的人,欺負她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他的長姊,還狂傲的說,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可他已經有一妻五妾了,他們怎能仗著高祖皇帝的恩寵,肆意妄為?
詩會上,她被擠掉下樓臺,她對救她的四郎芳心暗許,兩情相悅。
但嫁入高家后,卻讓她感到了帝王之家,乃虎狼之窩。
她的四郎被賜死后,有的人,終于無所顧忌,露出了真面目。
那段艱難的日子,她挺著個肚子,還得小心提防著那個人,但她還被婁太后罵作是狐媚的漢女,最會勾引男人。
自己的二哥三哥,因痛罵那個人無恥,仗著皇帝的寵信,叔輩覬覦侄媳。
結果二哥被他調往偏遠的郡縣,在赴任的半路上,就遭遇到了劫匪,慘死在匪徒的刀下。
一向清高的三哥,被誣陷貪污,在獄中倍受折磨,咽氣了都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若不順從,讓你九歲的侄女,沒入官妓。”那人惡毒的說。
駐守邊關的父兄,兩個親人死后,還不知情的為他們賣命,兄長俊朗的容顏被毀,儒雅的父親殘了一條腿………
“女郎,看,那輛馬車是不是來接我們的?”
翠柳的聲音,把鄭楚兒的思緒,拉了回來。
側面而來的敞篷馬車上,紫褐色的傘蓋下,一人優雅的斜靠在車沿上,一身錦緞白袍,在陽光的映照下,如水波蕩漾。
白衣素冠,難掩通身的貴氣。
鄭楚兒沒有想到,他們會在這里相遇。
他們的緣分,上天注定?
兩世的相思,外加委屈,讓鄭楚兒掙脫了翠柳。
翠柳一個沒拉住,鄭楚兒就氣哼哼的站在了路中央。
“女郎,請讓開路。”對面的車夫嚇了一跳,急剎了馬車。
馬車上的人,秀眉緊蹙,面如霜月,嘴角勾著冷漠。
“啊………”
看到那個樣子,鄭楚兒氣得說不出話來。
眼睜睜的望著馬車,和馬車上的人,從她面前無情的駛過。
“女郎,聽說鄴城長的好看的公子,多的是,咱不缺這一個。”翠柳哄道。
“其他的我不想要。”鄭楚兒急道。
“這………”翠柳沒了辦法,這又不是東西,看上了就想要,何況,人家還冷著臉呢。
“看看,女郎,這回真的是廣陽郡公府的人來接我們了。”翠柳趕緊轉移目標。
果見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奔馳而來,前面的那輛馬車上,有個身穿彩裙的女郎,扶著車廂,青絲飛揚。
“楚兒表姊。”
彩衣女郎朝這邊喊著,同時也看到了對面四輪馬車上的人,兩輛馬車同時停下。
鄭楚兒看到前方相互凝望的倆人,氣道:“看來,那個傳言,是真的了。”
來人是廣陽郡公府的二女郎元一麗,嬌小可人,嘴特甜。
“楚兒表姊,阿姊病重,我來接你。”
元一麗終于離開了那人,來到了鄭楚兒面前,盯著鄭楚兒看了看,嬌笑道:
“表姊一路辛苦了。”
“麻煩表妹來接我們。”鄭楚兒還嘟著嘴,顯然還沒有恢復過來。
“那我們上路吧。”
“好。”
七年了,鄭楚兒多想快點看看鄴城變了多少,是否也如人一樣,變得不認識了。
“要快,就得抄近路,走小路。”
只小鄭楚兒兩個月的元一麗,望著不高興的鄭楚兒說。
“就走小路。”
小路顛簸,路又窄,驚得坐在后面馬車上的翠柳,大喊:“走漫點,危險。”
在翠柳驚慌的喊聲中,鄭楚兒乘坐的馬車,如一枚墜落的樹葉,跌下了懸崖。
翠柳飛奔過來,還來不及站穩,腳下的石塊一松動,連人帶石,也掉下了懸崖。
元一麗收回暗推巖石的腳,惱恨道:
“他竟問楚兒是誰,是否姓鄭,還問她家住哪里?”
元一麗想起高長恭剛剛問她的話,咬牙切齒。
“鄭楚兒,你來鄴城,不就是想幫著那個嫡女,守著廣陽郡公府的家產嗎?你去地下幫她守著吧。”
望著懸崖下的滔滔流水,元一麗一轉身,對著后面那個驚呆了的馬車夫,哭道:
“求你下去救救她們吧。”
馬車夫戰戰兢兢的來到懸崖邊,剛伸頭朝下看,背后便挨了狠狠的一腳。
懸崖下的巖石上,瞬間鮮血四濺。
鄭楚兒隨馬車掉下去的時候,知道自己又再次面臨死亡。
是否死后,就又能和他在一起了?如是這樣,她愿生命再輪回一場。
耳畔傳來蕭蕭風聲,似是一曲離殤。
但絕望中的鄭楚兒,彈出馬車的一瞬,卻被一雙手接住。
睜開緊閉的雙眸,鄭楚兒看到了他。
終是做了一世的夫妻,那份情,還是感動了上天,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還是出現了。
“你醒了?”
望著小臉嚇得煞白,兩只小手緊緊的抓著他臂膀的人兒,聲音很是溫柔。
原來只是一個長得像他的人,但聲音都有點像他。
“不怕,你已經安全了。”
身穿華貴錦袍的公子,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人兒,輕輕的把她放在一塊干凈的巖石上。
“我的婢女在哪?”
“她好著。”
年輕公子,話不多,陽光漫過他的臉,儒雅俊逸,鄭楚兒終于看清了對方,原來救她的人,竟是他的二兄高孝珩。
“廣寧王,謝謝你。”
高孝珩微微一愣,她竟知道他是誰?
前世,這個高孝珩,是高家真心待她的人之一,她的四郎死后,也多虧了高孝珩的暗中保護,才讓她免遭那個人的蹂躪,少了欺凌。
但高孝珩的母親,不知為什么,卻一直百般的刁難她。
問清情況后,高孝珩護送著鄭楚兒,到了廣陽郡公府。
來自滎陽鄭氏的嫡女,只可能為正妻。
上天沒有在他娶妻納妾前遇到她,壓抑著心動,高孝珩把這份心思,掩藏了起來,失落的離開了廣陽郡公府。
睜著一雙似是哭紅的眼睛,元一麗了回到府中。
一抬頭,看到了端坐在正堂之上的鄭楚兒,差點嚇死。
“楚兒表姊,我還想著以死謝罪,去地下陪你呢。”
元一麗說著,撲到鄭楚兒面前,哭得是梨花帶雨,甚是感人。
“二女郎,不哭了,我們好好的,你也不要自責了。”翠柳反過來勸慰元一麗。
病怏怏的表姊元一儀,在一旁被感染得抹眼淚,一家姊妹,終是感情深厚。
鄭楚兒不出氣,就當驚嚇還沒恢復過來。
“楚兒來了?”
一聲酥麻的聲音傳來,四姨娘圓潤的身影,從外面扭了進來。
廣陽王元湛薨逝后,所有的姨娘,都紛紛改嫁,只有這個四姨娘,一直守在元府。
“見過四姨娘。”
“嘖嘖,長大了,水靈靈的小樣兒,可真招人疼愛。”
“是滎陽的小表妹來了嗎?”
甕沉的聲音,讓鄭楚兒一驚。
隨即,一個虎背熊腰的身影,出現在正堂,目光肆無忌憚的落在了鄭楚兒身上。
鄭楚兒望著那一身行頭,心下不免慌了一下。
這一世,他居然是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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