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
寧王聽完細作的話,緩緩放了手中的茶盞。
“你是說,為了給壽昌大長公主過六十大壽,睿王這次是下了血本?”
細作稟道:“正是。不僅是廣下壽帖,還從民間搜尋了各式各樣的珍奇,不過小人昨夜去探了一探,這些玩意兒大多不值錢,只是些孤本文玩,殿下若想做文章怕是難。”
寧王聽了,嘴角不由露出一絲鄙夷。
這個弟弟素來是個窮酸的,想來也拿不出什么奇珍異寶,只得從民間搜羅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也就壽昌大長公主不嫌棄是了。
“從謹那邊可有什么動靜?”他接著問。睿王不成氣候,倒是他這個侄子,才是他最不放心的。
細作揪著眉毛細想了一會兒,終是想出來一個:“說來也不是什么值得驚動殿下的事……聽說世子前些時日在一家絹行里定做了什么‘蓮花臺’,好像是要獻給大長公主……”他看著寧王愈發黑的臉,舌頭一哆嗦打了個結。
“我要你仔細打聽,你回來就跟我說這些東西?”大周最為年長的皇子臉上露出了一個毫無溫度的冷笑:“你最好給本王打聽清楚了,究竟是哪家絹行,做的什么蓮花臺,若是回來還說不清楚……”
“本王這寧王府可容不下閑人和蠢人!”
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細作屁滾尿流的從屋里爬了出來,捂著心口剛要松口氣,一抬頭忽然看到眼前站了一個青年。
這青年生的極好,競與寧王的樣貌有四分相似,兩道刀裁煙眉入鬢,雙眼含情似溫玉一般柔美,唇白齒紅,竟比他在平康坊見識過的小倌兒還要好看。
只是俊秀的臉上卻沒有半分表情,冷眼斜視他的時候,要人從心底泛上無盡的寒意……
“你是要我叫人把你拖下去,還是自己滾出去?”延請人的來心腹說道:“這是安國公世子,你這狗東西真是個不長眼的。”
細作唬了一跳,忙回神來告罪一通,胡亂爬起來就跑了出去。
“要世子見笑了。”
“無妨。”薛瑯微微笑道。
青年笑的時候有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任誰看了也喜歡,最重要的是,他生的跟自家主子真的很像。
于是心腹語氣愈發恭敬,伸手為他揭開軟簾:“世子請進。”
寧王一見外甥進來,喜不自勝,臉上的陰騭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好像適才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拉著薛瑯的說了好一通的家常。
薛瑯一一答了,最后說起安國公,寧王就勸道:“元邈不要嫌舅舅婦人般多話,你阿爺時日無多了,阿娘又上了年紀,你這一走走了七年,別看你娘素日里什么都不同你說,其實過來尋你舅母的時候也不知哭了幾回。”
“舅舅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否則這些年也不會一直同舅舅寫信。到底是一家人,回來就該好好孝敬他們,莫要你阿爺抱憾而終才是。”
那個女人也會哭嗎,誰知道她又是為了什么?
薛瑯原本垂著眼眸,聞言修長的睫毛一顫,嘴角也勾起一份嘲諷的笑。
他淡淡說道:“姑父放心,兒心中有數的,這次回來本也是存了為雙親送終的意思。”
寧王看他這幅漠然的模樣,心中嘆了口氣,不過到底也知道外甥性子執拗,否則當年也不會和家中鬧成那樣,便將此事揭過,好生拷問了他的功課。
薛瑯四書五經無一不精,寧王聽的十分高興,拍著外甥單薄的肩膀笑道:“看來元邈在洛陽是沒少下苦功夫,舅舅沒白疼你!”
薛瑯一笑,自謙幾句。
不多時他離開,心腹走進來,聽自家主子嘆氣道:“果然外甥還是親的好,瞧瞧我那幾個外甥侄兒,哪一個又能為我分憂!”
心腹忙道:“世子隨殿下,小時候便十分聰慧了,又素與殿下親厚,來日必可為殿下的左膀右臂,那睿王晉王再多生幾個兒子都不管用!”
寧王就捋著自己一把美髯,滿意的笑。
薛瑯和長隨阿彥從寧王府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鋪開一層蟹殼青,疏淡的云暈染上濃墨重彩的幾筆,在遙遙落日中若隱若現。
有馬蹄的“得得”聲從遠及近,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的薛瑯,聽到長隨小小的叫了他一聲。
“郎君,郎君——”卻沒了后續。
他揭開簾子,“何事?”
此時縱馬的兩人已經離他們一射之地了,阿彥就有些急了,“郎君你看,那位郎君是不是那日你在曲江遇到的程郎君?”
薛瑯面色一凝,飛快的轉頭朝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見兩匹快馬上各坐了一人,右邊那個寬肩窄腰,玄衣頎長,不是程循又是誰?
“左邊那位是……”
“睿王世子,李矩。”薛瑯淡淡道。
他當年離京的時候見過他,印象深刻。
“郎君改日可是要拜訪?”
薛瑯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柔和的嗓音聽起來也十分的冷淡,像是沁著寒意的溫水。
“你今日有沒有看到那小廝的下場。”
阿彥恍然想起來他說的是誰,可不就是寧王府里那個被寧王爺一句話嚇得屁滾尿流的細作?這是在責備他自作主張多嘴多舌?他頗有些委屈的低下了頭,他和那種人怎么會一樣?
不過也不敢再還嘴,囁嚅著說:“郎君恕罪,小人日后不會再多嘴了。”
當然沒有人回答他,只有軟簾唰的放下時,拍在他的臉上的火辣辣的疼。
晚上,陸令姝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起身來到外面的臺磯上坐著乘涼。
月掛柳梢,月光白霜般灑在地上,花圃里的蛐蛐兒不停地叫,愈發襯的小院靜謐安詳。
“我知道,姝娘是我遠房的一位表妹。”
白日里程循低沉有力的聲音一遍遍在腦海中回響著。
她懊惱的錘了把自己的腦袋,心里罵自己,你看看你陸令姝,白日里都干了些了什么,先前又做了些什么……程循是老虎嗎?每次見到他都一副杰瑞撞到湯姆的傻樣……你知道不知道自己這樣跟個sb一樣?
程循可怕嗎?
當然不!
那他幫了你那么多次,你能不能試著去幫他一次……嗯,起碼不給他添麻煩,或者從容地跟他進行一次友好交談,別出那么多洋相也行啊。
陸令姝忽然想到白天李矩夸她時候,她是真臊得慌,臉又熱又燙的樣子……他肯定都看見了。
唉,好像真的有點難啊!
這時,門“嘎吱”一聲。
還不及她回頭,便有個高大纖瘦的人影就籠罩了她,下一秒,身上就多了件薄衫。
安雪姬在她旁邊坐下:“天太熱睡不著嗎?”
陸令姝看著她艷麗的眉眼,心里小小的羨慕了一下。
“是有些。”她笑笑。
“更深露重,別坐久了,對身子不好。”
說完這句話,安雪姬卻好像并沒有繼續跟她談心的意思,抬手攏了攏身上的小衣,就起身進屋去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后,天地間復又安靜了下來。
陸令姝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也起身進了屋去。
程循和李矩離開的第四日,老夫人的衣服和蓮花臺基本完工了。
剩下就是些瑣碎的事了,衣服和蓮花臺都得重新整理檢查一遍確認無誤,估計很快就可以正式完工,陸令姝就上報了趙掌柜,提前去通知睿王府。
翌日一早,距離睿王家的老壽星六十大壽還有兩日,睿王府來了人,同時跟來的,還有一名婢女和幾個婆子。
陸令姝看著眼前的兩套衣服,有些不解,“這位姐姐,老夫人的壽宴我也要去?”
婢女笑著點頭:“是世子的意思,娘子一手操辦了這些物什,世子感謝還來不及,就要奴婢來請娘子,明日王府一聚,還望娘子不要嫌棄。”
“這怎么會嫌棄!”睿王府啊,她這么窮酸的小繡娘有那氣性嫌棄?
“那明日奴婢恭候娘子。”婢女施禮要走,陸令姝忙叫住她,“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就不去了。”
程循和李矩關系那么好,她不信程循會不去,開什么玩笑啊,再來一遍修羅場?
婢女怔了怔,似乎不太相信“不去”這兩個字會從眼前這個小娘子的嘴巴里說出來,還有人會拒絕她們世子?
“明日我還有旁的事,就不叨擾貴府了,”陸令姝說道:“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姐姐若是方便,轉達這個心意就好了。”
婢女想了想,說道:“娘子可是怕府里規矩多?不礙事的,我們王爺和王妃素來仁厚,就連老夫人都好說話的很,平日里也和我們這些丫頭們打成一片。”
“況且奴婢走的時候世子還特意囑咐奴婢,說是務必將娘子請上門來,這壽禮幾乎都是娘子的心血,娘子若是能上門來,世子會十分高興。”
誠然,陸令姝還是有些怕大戶人家規矩多,所以不想去,但是眼前這個小丫頭也太會說話了吧,看起來也比她大不了幾歲,這么說要她如何拒絕?
婢女見她猶豫,知道差不多了,就又加了把火:“娘子想想,這壽禮是我們世子精心準備的,娘子手藝精湛,可也保不齊明日會出什么意外,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手腳粗笨,到時候搞砸了老夫人的壽宴才是麻煩。”
她說的一臉凝重,說到最后陸令姝都有種如果她再不答應就會搞糟老夫人壽宴的感覺。
“好吧……”只能應下。
婢女一喜:“娘子果然通情達理。”她指著自己剛剛送來的襦裙,說是李矩特意找人給做的,也是一番心意,并怕陸令姝一個人去王府太孤單,還特意多送了一套,可以帶她的一個好朋友去幫忙。筆趣閣TV更新最快https://)/https://.biqugetv/
婢女走了,孫月娘就過來看著兩件衣服,發出幾聲夸張的驚嘆:“這料子,可是上好的鴛鴦羅誒,摸起來又滑又涼快……”
浮夸。
陸令姝心中腹誹,從她手中抽走衣服,疊好放在一邊。
“姝娘,姝娘——”
孫月娘嗲嗲的拖著腔,無比期待的問道:“你一定會帶著我去的對吧?上次我可還帶著你去了程家呢,你這次可一定得帶我去睿王府見見世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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