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姝有些懵。
怎么的,圣人還有悄悄話要同她說呢?
她迷茫的看了李矩一眼,發現對方同樣迷惑不解。
李矩想了想,張口給她對了個口型——見機行事。
隨即就下去了。
程循也在殿外候著,可以說現在她在這宮里可是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陸令姝本能的有些惶恐,聽到黃內侍低柔的聲音,忙過去跪下,“陛下!”
“你抬起頭來回話。”圣人說道。
陸令姝就抬起頭來。
雖然她之前夸他有氣勢,但圣人畢竟上年紀了,再凌厲的眉眼都會被歲月侵蝕,更何況,氣勢圣人本來就……也沒啥氣勢,換下來一身龍袍估計就是個慈祥的老爺爺。
這么一想,她心里就踏實多了,甚至對上首的圣人露出了一個笑。
小娘子生的白白嫩嫩,一雙杏眼波光粼粼,眉目間卻有著尋常女兒沒有的淡定從容,圣人是越看越覺得眼熟。
“陸氏,你說你認得這玉帶銙,朕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認識了,還是說,你之前是跟著家里人誰學的?”
“陛下圣明!民女的阿爺、阿翁精于此道,民女是跟著他們略認識了一些。”
陸令姝心道,這應該不算是欺君,據陸小姐的記憶,的確是有這么一茬,就是陸小姐對這些沒興趣罷了。
圣人卻有些驚訝。
照她這個說法,家中三代必定富貴不凡,否則尋常人家哪里來的錢去鑒賞玉石?可不都是那些個文人有錢燒得!
出身不錯卻去做了繡娘,肯定是家道中落了,這陸氏生的又頗眼熟,說不準還是皇室旁支……
圣人忽然問道:“永寧長公主是你什么人?”
陸令姝沒想到她罪臣家眷的底這么快就兜不住了。
她嘆了口氣,俯身施禮:“回稟陛下,永寧長公主正是民女的外祖母,民女的的父親,原為禮部侍郎陸淵……”
陸令姝出來的時候看到程循和李矩都在一旁立著。
她眼睛一亮,正想過去找程循,李矩卻先上前來,“圣人是怎么說的?”語氣略有些緊張。
可能是擔心自己壞了他的事……
“沒什么,就是問了我是怎么看出來那玉帶銙材質的,又聊了些家常。”陸令姝說著,眼睛卻瞟向一側的程循。
程循仿佛沒看見她是的,只肅著一張臉立在不遠處,依舊是一動不動。
“!!!”陸令姝真是要氣絕了,程循你這個榆木腦袋,你就擱這兒杵著吧!
黃內侍從殿中走出來。
“陸娘子,世子,程校尉,”他不卑不亢的笑道:“圣人要你們從殿后的夾道走。”
李矩心中一喜。
從夾道進來,又從夾道走,說明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入了宮,也就說,圣上是在保護他們,保護姝娘!
他立刻道了謝,帶著程循和陸令姝離開了紫宸殿。
從夾道出來之后,他們上了另外一輛馬車,馬車將會帶著他們在最喧鬧的東市轉一圈,再往各自的府邸去。
天漸漸黑下來,到了岔路口的時候,李矩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他見陸令姝只著了一件薄薄的夏衫,擔心她著涼,便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遞給她,“娘子若是冷,不如披著吧!”
陸令姝下意識的拒絕:“不用了,我不冷!”
正巧就從窗戶外飄進一陣涼風,吹在她纖細的胳膊上,陸令姝不由自主的抱臂打了個哆嗦。
李矩見狀頓時無奈又好笑,“為何娘子總是視我如同水火?”
陸令姝也很是尷尬,這怎么解釋,難道說世子爺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看了一眼程循。
對方依舊不理她,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
李矩也沒有為難她意思,依舊將衣服遞了過去,遞給了程循,“子義先收著吧,姝娘現在不冷,若是冷了的話,你再將這衣服轉交給她。”
“莫要吹病才是。”最后還加了一句才走開。
陸令姝聽的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李矩走后,程循起身就要下去。
他們三人本來是共乘一輛馬車的,李矩下去之后上了自己的馬車,現下車中自然是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本來大周風氣開放,男女共乘一車也沒什么打緊,更何況東市離著程府還不近,難不成程循要走在馬車后面回去?
還是說,他根本就是不想跟她坐在一塊兒?
陸令姝想到從紫宸殿出來時他的冷漠,真真是怒發沖冠咬牙切齒。
明明昨個兒夜里兩人說話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這才一晚上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善、變、的、男人!
程循一撩簾子,堪堪要下去,忽然聽身后咕咚一聲。
他疑惑的往后看去,卻見陸令姝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雙眼緊閉,素白的小臉毫無血色,竟然是暈倒在了地上!
“姝娘!”程循這下可急了,再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上前就將陸令姝抱在了懷中,“姝娘,姝娘?”
女孩兒的身子骨纖細又單薄,他抱在懷中只覺得憐惜又自責,他怎么可以這么冷漠,竟然都沒有發現她不舒服!
手在她小臂的傷口上一探,果然濕漉漉的一片,血漬都浸潤了出來。
模模糊糊中,陸令姝感覺到程循好像是撩開了她的袖口,將她小臂上綁的紗布拆了下來。
她不由“嘶”的瑟縮了一下。
疼,真他喵的疼啊!
“疼嗎?”程循的聲音急切又擔憂。
陸令姝睜開眼,男人俊美的臉就放大在她的眼前,呼吸可聞。
她忽然覺得安心又踏實,傷口一點都不疼了,就將頭埋在他堅實的胸口,輕輕嗯一聲,“還好……”
其實她很生氣啊!氣程循總對她忽冷忽熱時近時遠,可是一想到從前陸小姐對他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對自己屢次的舍命相護,她又氣不起來了。
一陣窸窸窣窣,程循用干凈的汗巾給她重新綁好了傷口,她細細的一條小胳膊握在手里,柔軟又細膩,他想到上好的綢布,凝脂般的肌膚令人心猿意馬、遐想無限。
“姝,姝娘!”他忽然結巴起來。
陸令姝歪在他懷中,動也不動,聽到這話,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發釵散亂,眉眼含情,聲音帶著一絲甜膩而致命的嬌氣:“程大哥,我起不來,我冷……你,你抱一會兒我好不好!”
程循心口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他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腦子暈暈乎乎的,手幾乎是顫抖著拿起李矩留下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這、這樣還冷嗎?”
“還冷!”陸令姝往又他胸口又湊了湊。
心頓時跳的更快了。
程循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身子霎時僵硬無比。
陸令姝不由偷笑,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她摟著程循窄窄的腰,心滿意足的吸兩口氣。
鼻端就盡是陽剛而成熟的男子氣息。
她也悄悄的紅了臉,聽著他劇烈的心跳,聞著這令人心安的味道,幾乎要溺斃在其中。
但還是不能忘正事。
“程大哥,你和睿王世子關系很好嗎?”
陸令姝從他懷中探出頭來,杏眼眨巴眨巴,兩側的碎發咋咋呼呼的豎著,嬌憨又可愛。
“程大哥,你和睿王世子關系很好嗎?”
程循情不自禁的將那一縷碎發別在她的耳后,做完之后才意識到不對,倏的收回了手來。
“……我與他從小便相識。”
“然后呢?”
少女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
她的臉慢慢恢復了幾分血色,程循稍稍安了心,繼續說道:“那時候阿爺還活著,我們程家因與睿王妃是表親,逢年過節都會在外祖父家聚一聚。我與從謹便是那時候相識的。”
說到這里他眼角染上一分溫暖的笑意。
“那一年外祖母生辰,從謹見大家都在玩耍,只有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就拉著我去爬樹,我雖然害怕,但不忍拂卻了他的好意,誰知最后我們兩個都從樹上掉下來了,從謹摔壞了身上佩戴的玉佩,我弄臟了新裁的袍子,各自被外祖父一通訓斥,回家還被阿爺罰跪祠堂……”
陸令姝靜靜地聽著,聽到他說“大家都在玩耍,只有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時候”心疼極了,聽到“兩個人都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又忍不住嘴角微微翹起。
原來他膽子很大嘛,還敢去爬樹!還有李矩,看著規矩又守禮,沒想到小時候竟會如此頑劣!
程循見她被逗笑,也微微笑了,低下頭看她:“姝娘問這個做什么?”
當然覺得他有問題了……陸令姝心中腹誹,李矩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來挖墻腳的,但是他和程循關系這么好,按理說不應該呀!
那李矩究竟是怎么回事,對她如此殷勤?
陸令姝搖搖頭:“就是隨口一問罷了,覺得程大哥你和睿王世子關系特別的好。”
程循聞言卻是眸色微黯。
是啊,也只有從謹會這樣了,當程家落敗之后,小時候的玩伴還有多少愿意繼續拿他做朋友?哪個不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就連程氏本家,亦避他們如避猛虎。
阿爺征戰突厥,封侯拜相的時候,這些人可是獻殷勤如流水一般……
所以,他更加不能辜負從謹的一片心意,他不能搶他心愛的……
陸令姝不知道自己說的什么戳了程循的心窩子了,見他面色微沉,不由懊惱自己這張嘴。
她用左手握了他的大手。
“程大哥,你怎么了?”他的手也有些涼,陸令姝不禁將臉頰貼過去,喃喃道:“你也會冷嗎?我給你暖暖!”
我給你暖暖。
仿若有潺潺的春水淌過,冰封的心口驟然生了裂痕,。
程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想抽回自己的手來,可是顧忌到她的傷口,又貪戀她肌膚的那一寸溫暖柔軟,一時竟然沒能收回手來。
“姝娘,你不用,不用對我這么好,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你的報答……”
他低聲嘆息。
陸令姝怔了一下,這話怎么聽起來這么熟悉?下一秒,手中的那只大手已經被抽了回去。
程循端正了身子避開她的目光,唇角緊呡,看上去竟然有些嚴肅,就像她第一次見他時候的模樣。
陸令姝忽然有些的迷茫。
程循很想忍住不去管她,但是見她呆呆的看著自己,又忍不住心軟,將披在她身上的披風緊緊地給她攏住,低聲說:“你再忍忍,馬上就到了。”
他的聲音低沉淳厚,陸令姝馬上回過了神來。
這個大豬蹄子!這個可惡的大豬蹄子,他又來這一套!
陸令姝一邊心里爆發著男人都是大豬蹄子的咆哮,一邊氣急敗壞的猛地撲到程循懷里,也不管傷口究竟有沒有再流血。
倒是程循沒料到她動作如此之大,被她發髻上的簪子不輕不重的戳到了胸口,偏懷里的人兒還不老實的蹭來蹭去……
程循剛剛鎮定下的心神立刻被她蹭的無影無蹤。
有福在角門候著,一見程循下來,馬上迎上去,“郎君回來了!可要小的好等!”
程循將陸令姝扶下來,一邊用手掩著嘴咳嗽一聲,說道:“嗯,我們進去吧。”
有福詫異的看著他:“郎君你……你發燒了?!”
程循瞪了他一眼,“亂說些什么!”說著就大步往前走,竟是等也不等后面那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有福被訓的有些懵,看了眼走路都要被珠兒扶著的陸令姝,急急的追上來:“郎君你走慢點呀呀!”他壓著聲音說:“陸娘子她還在后面呢!”郎君你可真是,太沒有風度啦!
程循沒有理他,繼續大步往前。
恰在此時后面傳來陸令姝的一聲驚呼。
程循步子就猛地一頓,剛要回頭,就聽身后的女孩子說:“呀,我的發簪掉了,珠兒幫我撿起來好不好?”
“郎君……郎君!哎呀呀,您老走慢點!”
陸令姝抬起頭來的時候,程循高大的身影早就走遠了。
“娘子,這傷口是裂開了?”珠兒小聲問道。
陸令姝仿佛這才感覺到疼,臉都皺到了一起。她當時不過用手輕輕掐了一下就流血了,這幅身子真是比她的上輩子的身子嬌貴一百倍!
“回去回去!”她捂著傷口齜牙咧嘴的說道。
而圣人此時卻十分苦惱。
他在殿中不停地走來走去,轉的黃內侍下面候著的幾個心腹頭都要暈了。
此刻已經入夜,又小婢女進來說皇后娘娘過來送茶水了,問圣人要不要見。
圣人皺眉擺手:“不見不見,趕緊出去,誰也不準放進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