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不斷有新的人被關押進來,人多口雜,這些消息,自然也傳入了陸良玉的耳中。
“小姐,夫人能去哪里呢?”
彩蝶雖則一向最是懼怕那個一臉嚴肅的夫人,但心底里,還是不免將陸良玉的母親當作自己的親人,關心得緊。
陸良玉搖頭,心下也在思忖著。陸家人跑得快,大抵是昨晚羅云光前去報的信。
畢竟,拋開羅云光同陸良荷這層關系不說,羅家同陸家可謂是幾十年的世交。羅云光的父親又最是jing明,如何肯錯過如今風頭正盛的陸家。
至于母親去了何處,陸良玉思忖再三,只余下一個答案,母親藏身在了光祿大夫的府邸,
也就是她教書的地方。
想起秦希澤曾經說過,這個光祿大夫人為人正直,相信他定會收留母親。
陸良玉念及此,心下只覺得到了安慰。
陸良玉預料的不錯,眼下的李柳琴,確確實實在光祿大夫的府邸。
她白日照常出門,雖則京中遍地是大軍,但李柳琴是個一根筋,心里并沒有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夾著幾本書,漠然地走過。
她衣著樸素,看著只一個尋常的夫人,一貫又深居簡出,連馬車都不乘,誰也認不出,她就是堂堂鎮南侯爺的岳母大人。
夕陽西下時分,李柳琴照例同兩個女學生告別,自顧自地走回家去。
路上,不時跑過的士兵讓她微微側目,路邊似乎有人聚在布告欄前,不知在看些什么。李柳琴一貫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當下掃了一眼,隨即漠然無視,往家走去。
家門口外頭圍了無數的士兵,這才讓李柳琴生出了幾分不對勁。
她也不敢上前,只得照原路返回,路過那個人擠人的布告欄時,李柳琴不知為何,心念一動,在外圍試圖瞄一眼。
可惜了,這些人擠人的,并不識字,只湊個熱鬧。有人見她帶著幾本書,當下道:“來了個識字的。”
便將她推到了布告欄前面,李柳琴一向與人甚少接觸,當下憋了個臉通紅。
“寫的什么?”有人好奇地問道。
李柳琴便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鎮南侯府夫人因……”
讀到此處,李柳琴整個人已然渾身顫抖,后面的字,居然讀不下去了。
“因什么呀?”有人不耐煩地問道。
李柳琴一時被擠得出不去,只得顫顫巍巍地接著讀下去,“因竄逃……跌落山崖……”
“可惜了。”不知是誰嘆了口氣,哀嘆一聲,隨即人群便散了開來。
誰也沒有發現,李柳琴的異樣。
眼淚打濕了她的眼眶,借著朦朧的淚眼,她看懂了后面的文字,似乎,陸家人逃了,現在,全城在通緝的人,是她自己。
李柳琴只覺頭腦一蒙,隨即便是一片空白。腦中只余了一個念頭,她的女兒,跌落山崖,死了。
她好似一具行尸走肉,在街上搖搖晃晃地走著,木然地走,不辨方向,不明前路。
“李先生,您怎么回來了?”門口的看門大爺和善地問道。
李柳琴茫然地抬頭,雙眼空洞。
眼前人滿臉淚痕,臉上沒有一抹血色,大爺嚇了一跳,忙道:“是出什么事了嗎?”
李柳琴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光祿大夫府邸門口。
“李先生,您要不先進來?”老大爺見她也不知回話,當下提議道。
李柳琴便依言起身,跨門而入的時候,一個不慎,居然被大門口的臺階絆了一下。
若不是老大爺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只怕她要摔倒在地了。
“李先生,您先坐在這里。”
老大爺忙扶她坐下,也不敢讓她亂動。急著去報告自家老爺去了。
李柳琴便木然地坐在原地,腦中好似一團漿糊,除了掉眼淚,居然什么都想不起來。
光祿大夫是個清癯的學究,有著一把飄逸的美髯,一雙眼睛極為銳利。
一眼便看出了門口的李柳琴正是六神無主之際,當下也不多問,讓丫鬟將她扶進了屋子。
李柳琴直到喝了口熱茶,整個人身子暖了起來,才反應過來。“我……我不能待在這里。”
李柳琴募地直起身子,轉身就要往外走。
這個女先生性子有幾分古怪,光祿大夫早就知曉,當下示意下人先關了門,問道:“怎么不能留在這里?”
“我……我……”李柳琴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她又不擅長撒謊,一下臉又憋得通紅。
半晌,想起這家人待自己恭謹和善,兩個小女兒家規矩守禮,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給人家帶來災禍。
猶豫半晌,才鼓起勇氣道:“我現在,是個通緝犯。”
光祿大夫畢竟見過大風大浪,不慌不忙地將下人都趕了出去,親自盤問。
李柳琴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淚將實情相告。
光祿大夫雖驚詫于她的身份,但還是將人留了下來,好生安置。
獄中潮濕,地上不多的幾把干草,鎮南侯府的丫鬟們湊在一起,不少人在暗暗垂淚,不知還有沒有再見天日的機會。
陸良玉蜷縮著雙腿,靠在獄中一角。
心下思忖,不出意外的話,相信京中的消息早就傳了出去。倘若秦希澤知曉她活著,定會秘密派人來救,最怕的是,秦希澤誤以為,她死了。
天色漸晚,獄中一方小小的窗戶同外頭通氣,隱隱能看見院外的樹枝在搖搖晃晃,是棵歪脖子樹。
晚上送來了的飯是已經有點味道的夾生飯,米粒硬得嚼不動,大有崩掉大牙的趨勢。配了一碗飄著一兩片菜葉子的清湯寡水,更顯凄涼。
侯府的丫鬟們哭哭啼啼不肯下咽,只陸良玉捏著鼻子將飯吃了個干凈,連湯都喝了下去。
再難的情況,她也遇見過,怕什么。
只要人活著,有命在,就有希望。
況且,侯府的丫鬟們還算忠誠,她一貫低調,相信自己能夠混在人群中,等待獲救。
玉尚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陸良玉鋪了個干凈的地方,低聲道:“主子,歇息會。”畢竟,陸良玉還懷有身孕。
話正說著,只聽得外頭一陣騷動,似乎來了新的人。陸良玉示意玉尚將外套穿好前去看看。
玉尚謹慎地上前,一群丫鬟懂事地將陸良玉擋在了身后。
只聽得外頭有獄卒罵道:“是秦家的女眷是嗎?吵什么吵,哭喪呢?給我都關一起。”
陸良玉聞聲,臉色一白,示意彩蝶離自己遠些。
當下低著頭思忖,這可真是狹路相逢、冤家路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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