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剛回宮中,新皇便親自來過問秦老太君的病情。
并非新皇對秦老太君有幾分情誼在,他只是比較關心,鎮南侯府的印章去了哪里。
秦希澤的那一枚印章被他自己扔掉了,那么,眼下能號令鎮南侯府旗下一干人等的,就只剩了秦老太君手上的那一枚了。
他必須拿到這枚印章。
這些時日,發生了許多讓他沒法預料的事情。
長公主沒有絲毫征兆地瘋掉了,天天神神叨叨躲在昭陽殿里不出來。
太皇太后更是被勒死在宮中。
他心底忐忑不安,一顆心總是上上下下,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他本想叫來那個冒牌貨邵永康,詢問侯府的具體情況。
問問長公主為何會突然發瘋。
但不知為何,他猶豫了。
他有點害怕看到那張臉,那張同秦希澤一模一樣的臉,每次看到那張臉,他總會不知君地浮現出昔日秦希澤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阿齊,筆得握得直一些,就像做人,得坦坦蕩蕩。”
他說;“阿齊,莫要在意旁人的話,只做好自己便是。”
他說:“阿齊,等你有一日,缺少的都會擁有。”
新皇的這十幾載,都是秦希澤一步步教導他,從一個懵懂的孩童,直到登上如今的位置。
他反手就將秦希澤關押起來。
這等白眼狼的行徑,說出去,自然為人所不齒。
很難講,他的心中也并非全無波瀾。
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功高蓋主,任何的一個帝王,都不會容得下秦希澤這種人,有能力,且在民間有聲譽。
人人不知皇帝,先知鎮南侯。
朝中懼怕鎮南侯的人,比懼怕他的人更多。
更何況,他需要陸良玉。
至高無上的權勢并不能填滿他空虛的內心,他偶爾,還是會覺得有幾分空洞。
只有同陸良玉在一起時,他才能察覺到溫暖與滿足。
大抵,陸良玉本質上,是一個堅定的人,他能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靈魂不膚淺。
他需要這樣一個人,弒父娶母,總要有人,填平他幼年缺失的愛。
在得知秦老太君中風之后,新皇面無波瀾,心中想的卻是,這下好找印章了。
派誰去尋這個印章呢?
那個賭鬼邵永康,可指望不上。
宮里頭,四處縞素。
燈光昏暗,因著還是太皇太后的七天停靈之日。
宮女太監們穿得一片白素,烏泱泱地跪了一地。
新皇祭奠完太皇太后,也就是自己的曾祖母后,決心重回書房,將手頭的折子再批一些。晚些時候,他想出宮去看看良玉。
好些日子沒見她,他有些想她了。
掐指算來,快一個半月了。
他加快步伐,風風火火地往宮殿走去,只可惜,新皇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
有人,想要讓他看場好戲。
“這怎么回事?”
新皇面帶不虞地指著路上一攤祭祀用的花圈、紙人、長長的紙幡,還有數不清的一袋袋紙錢。
回書房的路,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怕是手底下人辦事不利,將東西給擱這里了。我定要查出來是誰,好好罰他。”
劉公公故作惱怒道。
說罷,回頭對著身后的幾個侍衛道:
“來人,將東西搬一搬。”
侍衛們忙上前開始搬了起來。
劉公公見新皇眉宇不悅,忙是安撫道:“陛下莫急,一會就搬好了。”
新皇掃了眼那幾個侍衛,辦事慢慢吞吞,這不是耽誤時辰嗎?
當下怒道:“不必了。”
說罷,調頭走了另一條路。
而路旁的假山后,陸良荷正狐疑地望著羅云光,問道:
“你真有辦法打掉那個宮女肚子里的孩子?”
羅云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珠子不自覺地來回飛,但還是點頭道:
“這也得你配合。”
陸良荷不樂意了,扭頭“這件事可不能牽扯到我,否則我地位不保。”
羅云光似乎極力想要穩住她,只接著道:“不會讓你明面上有直接關聯的。”
說到此處,不知是豎起耳朵聽到了什么,羅云光募地開口道:
“良荷。”
這句帶了幾分情誼的“良荷”,讓陸良荷心下警鈴大作。
她可不是什么無腦戀愛,心中只有所謂情誼的女人。
有情飲水飽,對她來說,就是個笑話。
男人,只是她往上爬的手段。
她的目標始終很明確。
羅云光是當時她能攀到的高枝,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從陸良玉手中搶了過來。
秦希澤比羅云光爵位高,家世好,她的目的就是秦希澤。
受挫后,迅速將目標轉向新皇。
擁有人人仰望的地位,數不清的榮華富貴,才是她最大的渴望。
一個過往的男人,不值一提。
當下只伸手攏了攏頭發,故作矜持道:“不介意的話,可以喚我昭儀娘娘。”
話音剛落,便聽得不遠處,有幾人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陸良荷剛打算屏氣凝神,便覺察到身側的羅云光一把抱住了自己。
陸良荷大駭,但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同羅云光也有過夫妻之親,她也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能忍。
當下只豎起手指在嘴邊,示意羅云光小聲些。
下一秒,便聽得羅云光出聲道:
“良荷,我是真的喜歡你。”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小路上,異常明顯。
陸良荷心頭一股怒火,幾百句臟話就在心頭環繞。
路過的幾人明顯一愣,聽到了羅云光的聲音,往這邊走來。
陸良荷想要脫身離開,卻被羅云光抱得死死的,掙脫不得。
偏偏羅云光口中還不停,一邊試圖親她,一邊道:
“良荷,記得以前,我們經常暗中幽會。”
陸良荷這下是確定了,羅云光分明是先搞死自己。
正掙扎著,只聽得旁邊,一人怒喝道:“是哪對狗男女?”
是新皇的聲音。
羅云光二人很快便被狼狽地拖了出來。
劉公公自然認出了陸良荷同羅云光,只驚詫道:“荷昭儀,羅統領,你們二人,怎么會在這里?”
不待陸良荷開口,羅云光已經跪倒在地,頭磕得砰砰直響,連連求饒道:
“求陛下饒命,我同荷昭儀是真心的。”
陸良荷心涼了半截。
這個狗男人,愛她的時候是真的愛,這不愛了,就想要帶她一起下地獄。
她環顧四周,暗夜中,只有新皇一個主子同幾個侍衛。
新皇面上全無波瀾,并無半點尋常男人被戴綠帽的憤怒。
陸良荷突然悟了,此事并非全無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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