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敬荑說完,遲遲沒有聽到對方反應,轉過頭一看,只見劉公子緊抿著唇,面寒如水,眼神幽暗的看著遠方。
她靜靜的等了一會兒,見仍沒有動靜,便自顧自吃了起來,心中難免有些失落,暗嘆自己這首改良的詩不夠優美。
可這也不能賴她啊,誰讓這個時代沒有峨眉山、三峽之類的稱呼呢,也只有換個名字了。
許久,劉赟收回視線,臉上神色恢復明朗,狀似不經意得道:“穆小姐有思念的人?”
“當然有啊,難道劉公子沒有嗎?我爹,我娘,表哥,還有凌霄苑里的秦姐姐。小玉、孫嬤嬤、安康、安享、安樂、安逸……哎呀,簡直太多了!”
細數之下,這人可著實不少,連穆敬荑自己都震驚了。
劉赟一開始還聽的認真,到后來竟無奈搖起了頭。“原來穆小姐的君是這么一大群人啊!”
“自然,都是平日里常相處的,我又沒出過遠門兒,乍一離開怎會不想?”她噘著嘴,一副委屈模樣。
劉赟點點頭:“若是如此,穆小姐大可常來尋我,在下行動不便,也會時常寂寥。”
聽他如此說,穆敬荑突然想到一事,江靈絡失蹤,劉赟的病自然就沒人治了,那她豈不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穆敬荑霎時間滿懷愧疚,感覺對方放在桌下的雙腿就是對她的聲聲控訴。
“對不起!”她垂頭表露歉意。
劉赟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刺激了她,聽到對方耳中已成了另一番意思。
“穆小姐何以道歉?”他有些懵,可看在穆敬荑眼里卻變成了獨自忍受痛苦,不愿怪罪別人的良善模樣。
這下子引得她愈加愧疚難安,生生心疼的落下淚來,忍不住握住對方蒼白瘦削的手,哽咽道:“我也沒想到江神醫會遭了歹人暗害。
如今是我失信在先,你若是怨我也屬應當,可千萬不要憋在心里……”
手被那樣一雙贏白軟嫩得柔荑握住,劉赟的臉瞬間紅了。
穆敬荑仍舊低頭訴說著,全然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
修長的手指小心動了動,極度想回握住她的,喉頭上下滾動間,額上已沁出了薄汗。
一向溫潤的嗓音不覺間帶上了嘶啞,眼眸中盡是隱忍之色:“我……你不必介懷,若是可以,便當我是朋友吧。左右這么多年過去,我也習慣椅上的生活了。”
他的聲音漸小,微微垂了頭。
面對著突然顯露脆弱一面兒的劉公子,穆敬荑自責之余又忍不住心疼,瞥見他額上沁出的汗水,略微猶豫了下就抻出帕子幫忙擦拭起來。
劉赟身子一僵,猛然抬頭看她,兩人第一次近到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真切的地步,視線相對中,均是紅了臉。
他剛想攥住她的手,穆敬荑卻慌忙起身,故作自然的走到船舷處,憑欄遠眺,暗暗舒緩胸中紛亂的心緒。
望著那抹匆忙逃離的倩影,他似乎發現了什么驚天大秘密般,心中狂喜不已。
甲板上雖然不是誰都能上來的,但難免也有外人闖入,這對于劉赟來說是極度厭惡的。
他轉動輪椅向船舷處靠近,日暮西山,霞光萬道,映襯著兩個人的影子均成了金紅色,熱烈而又神秘。
穆敬荑聽到聲音轉回頭,見他到了近前,連忙扶住椅背。
“你吃飽了嗎?”她問。
“嗯!”
“榮歡說你晚上與我有事相商,此時不行嗎?”
“時辰未到。”
“可我去你那里……”
“我一個半殘之人你有何懼?”他自嘲似的說完,極度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有何妨?人與人相處最重要的是用心,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這與身體是否有恙并不相干!”穆敬荑的本意是要安慰他。
結果聽在劉赟耳中卻變成了另一層意思:她不嫌棄我!
兩人一坐一立,眼望著沿途的風景,偶爾品評兩句岸邊的奇峰怪石,看著霞光映在山石之上,將其染成了金紅色,美得仿佛仙境一般,心也不覺間靠近了幾分。
最終還是榮歡大著膽子走上前,提醒自家少爺時候不早,該回房歇息了。
穆敬荑松開手,讓出了扶手位置。
榮歡笑笑接過,對著她微一點頭:“勞煩您照料我家少爺了。”
穆敬荑擺擺手:“榮管事不必客氣。”
榮歡偷眼兒看了下自家公子,臉上并沒有任何惱怒之意,這才暗舒了口氣,推著他走下甲板。臨進門的剎那,劉赟扭回頭,頗有深意的看了穆敬荑一眼。
走進與戚小姐換的云字間,屋子比之前整整小了一半兒還有余,不光床架單薄,幔帳簡陋,就連桌椅也做工粗糙不少,一個雕花也無。
夕瑤撇著嘴將鋪蓋在光板兒床上整理好,口中忍不住抱怨:“小姐就是太心善了,這床連張稻草席子都沒有,直接鋪褥子簡直太糟蹋東西了。”
穆敬荑笑著撫了下她的肩膀:“嗐,戚小姐就是個小孩兒心性,再說咱不還得銀子了嗎?總得算來并不虧!”
“那這褥子……”
“嗐,五十兩夠買幾條褥子了?你就鋪吧!”
位于云字間的上層還有一間客房,只不過從不對外出租,只有主家來了才可居住。
劉赟被榮歡推進的就是這間看似簡單實則內有乾坤的大套間。
從外面看是一室一廳的普通客房,里側有一張主人床,靠外的位置有一張略微窄小的木床,是專供值夜的仆從休息的。
廳里有桌有椅,生活用物基本齊全,當然做飯的物事是沒有的。
整個客房最神秘的地方就是衣柜,用力撞進去,里側是個翻板,可以到達更里面的密室。
人進去了,外面依舊如原樣兒一般,是個普通的衣柜。
劉赟并不想去什么密室,只吩咐榮歡將他架到床上。
夜色逐漸降臨,水面比之往日更顯平靜,偶有幾只水鳥野鴨之類的煽動翅膀掠過水面,或捉一條游魚,亦或是一只小蝦,然后心滿意足的離開。
一圈圈漣漪蕩開,與水浪碰撞,由碎到亂再到整齊劃一。
一個魁梧的黑影兒,鬼鬼祟祟潛行到了一扇窗前,從腰上抽出匕首,順著窗戶縫隙緩緩滑動,終于碰到了阻擋之物。
他小心的貼在窗上,側耳聽了會兒,發現并無異常,這才左右晃動匕首,一下下挪著里面的栓子。
戚俊芳得償所愿搶了人家屋子,心里倍感舒暢,極有成就感。躺在床上睡一會兒,樂一會兒。
琴木勸了她好幾次,既然換了就好好睡吧,都被她當成了耳旁風。到后來甚至嫌她吵了自己,直接將人攆去了戚家丫鬟集體住的大通鋪。
這時她突然想起了從凌霄苑買的各種小衣褻褲,暗罵劉赟一個半殘之人竟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她不起。
若不是家里需要劉家的生意門路,需要銀錢養兵,她怎會淪落到嫁給這樣的人。
哪個女子不希望找個可以依靠的魁偉男子,她能降低身價兒委曲求全就已經很難得了,沒成想這‘劉廢人’竟還不識趣兒。
“‘人爭一口氣,佛為一炷香’,你越看不上,我就越來勁兒,非讓你臣服不可!”
戚俊芳恨得暗自咬牙,低聲嘟囔著那些解恨的話,利落的脫掉衣服,借著搖曳的燈光,將那些小衣褻褲挨個兒在身上試穿。
她穿上一身兒,就跑到銅鏡前看一眼,然后換下一身兒再去照。來來回回正忙的熱鬧,突然一陣冷風襲來,油燈的火苗呼啦啦開始瘋狂舞動。
眼看著就要熄滅了,她匆忙跑過去擋風,張開雙臂將油燈護住,身后咣當一聲窗戶關閉的聲音,火苗不再搖曳,屋中轉瞬亮堂起來。
戚俊芳長舒了一口氣,轉回頭想要繼續換衣裳,突然眼角余光一閃,似有個黑影立在窗戶附近。
多年習武的警覺性她還是有的,悄悄挪動步子,不動聲色的向窗戶移去。
就在她想要出拳砸向那黑影的當口,一把冰涼的菜刀架在了脖子上,隱隱的魚腥氣直撲口鼻,熏得她幾欲做嘔。
“你是誰?”她怒道,全然忘了自己此時衣著暴露,不宜見人的窘境。
黑影兒沉默了會兒粗聲開口:“在下無意冒犯,實在是走差了路。”
“哼,我明明記著這窗子是關著的,你若只是走錯又怎會進的來?明明就是個采花淫賊!”
戚俊芳口中斥罵,手上也沒閑著,趁對方一個分神,直接雙手猛然一舉,脖頸向左側一歪,就將對方的菜刀搪了開去。
黑影頓時一驚,立即抽刀再砍。
屋里稀里嘩啦很快亂了起來。
打著打著,戚俊芳就jing神了,之前的惱怒逐漸變成了崇拜,一招一式愈加認真。
黑影并沒有趁著她衣著尷尬順手揩油,而是抽個空隙將床上的薄毯丟到了她身上。
“我從未有不軌之心,更對那種賊人恨之入骨,若有一句虛假,愿受天地懲罰!”被擠兌急了,他恨不得指天發誓。
戚俊芳聽他如此說,也不覺收了手:“你到底是誰,闖進來又為何事?”
也許是擔心她聲音太大,會招人注意,曹千鈞直接沖上去捂了她的嘴。
“我真的是走錯屋子了,姑娘若是亂嚷,你的清譽毀了,我的一世英名也要廢了,都是誤會,何必抓住不放呢?”
他壓低聲音,苦口婆心的哄勸起來,引得戚俊芳掙扎更甚。
九月份的氣候并不算寒涼,甚至趕上晴好日子仍會覺得熱氣逼人。
曹千鈞是個莽夫,沒那么多講究,穿著頂多是不露體的地步,有時候跑的快了,胸襟大開也是有的。
戚俊芳掙扎間只覺得后背一陣毛茸茸,疑惑的伸出手,向后掏去,恰好摸在對方的腰腹處。
曹千鈞驚愕的松開手,慌忙拉扯自己的衣衫遮掩,卻在近距離下看清了對面女子幾乎全裸的模樣。
“你……你怎么沒穿衣服?”他不敢置信得瞪著一雙牛眼,直勾勾盯著那顏色艷麗的小衣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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