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親自打發人來催,季大夫人又哪能還把人強留下?
世上斷沒有這樣的理。
縱是再心焦、再滿腔抱怨,季大夫人也只得乖乖讓路,眼睜睜地看著季櫻打扮停當,帶上阿妙,有說有笑地跟著鄭嫂子往正房院子去。
若是方才……不講那么多虛話套話,也許就有機會開口,讓那死丫頭放她二兒子一馬了。
季大夫人領著丫頭,站在小院兒外,盯著季櫻的背影瞧了半晌,眼睛里全是森然冷意。
終究是不放心,使勁咬了咬牙,她又快步趕了上去,同季櫻一行前后腳地進了正房。
彼時,季老太太也剛預備用早飯,見季櫻來了,迎面便是一聲帶了笑意的輕斥。
“這是哪兒來的臭丫頭,給我打出去!好個驢脾氣的東西,不言不語拔腿就跑——就算再生氣,可也不能不顧長輩,你一個姑娘家,萬一路上出了岔子,叫我這做祖母的如何是好?難不成祖母便是那起不分青紅皂白的角色?”
罵是罵了,還挺兇,動作卻誠實,兩臂已是展了開來:“過來叫我瞧瞧,這幾日可有好好兒的?”
季大夫人剛掀簾子便聽見這句,眉心頓時又擰緊了兩分。
季櫻忙就趕上前去,窩進季老太太懷里:“您別罵我了,孫女下次不敢了還不行嗎?我也惦記祖母,昨兒二姐姐見著我,還說我一身油煙味呢,祖母這會子可別嫌棄我。”
季老太太又笑又嘆,嘴上說“胡扯,這不是香噴噴的?”趕著用手往她背上拍了兩下,拿眼梢瞟一眼季大夫人:“你既來了,怎不把你那混賬兒子一起帶來?這幾日我暫且讓他過著安生日子,今日櫻兒回來了,事情總該有個了結才是。這便打發人去,把他給我叫過來,休要羅唣。”
說罷就低頭問季櫻:“可吃了早飯不曾?就知道你沒吃,同祖母一起吧。”
言語間,再不曾看季大夫人一眼。
當著季櫻和滿屋子下人的面,如此幾乎可算作是羞辱了。
季大夫人這會子卻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事兒,倒很規矩地吩咐人去喚季應之,還捎帶著讓把季海也一并請來,隨后往前走了兩步,切切道:“母親心中生氣,要處罰應之,我半句不敢勸。只是這孩子到底是初犯,還請您……請您多少寬宥他一些,他以后必是不敢的了。”
略一停頓,她又遲疑著道:“況且,他還照應著家里的買賣……”
“哼,我季家無人了,離了他,生意都要垮了。”
季老太太冷笑一聲:“他是初犯,我便容讓他,那受了委屈的人,心中會作何想法?他這可是奔著毀他妹妹的名聲去的!真要如此說來,兩年前櫻兒也是初犯,那時候,怎不見你替她求一句情?先前我已叮囑過了,休要再羅唣,你沒聽進去?”
說完再不肯搭理她,見金錠擺了飯菜上桌,便拉著季櫻坐了過去,搛了只蟹粉小籠包給她。
季大夫人滿心里叫苦,卻又無法可想,只得扎撒著手站在原地,急得臉色都變了。
季櫻跟著季老太太安然坐在桌邊吃早飯,其間不斷有人來。
季蘿知道今日季應之必有苦吃,生拉硬拽地將她娘扯了來,進了門便笑嘻嘻地沖季櫻擠眉弄眼;
季克之大抵覺得,事關自己的妹子,怕她再吃虧,一早便也沒往各個鋪子上去,領著小廝也趕來了正房;
過了片刻,季淵也來了。
依舊是那副懶散樣,進來了不過慢吞吞同季老太太打了個招呼,便徑自往羅漢榻上去,攤手攤腳的,怎么舒服怎么來。
只是從季櫻身邊經過時,卻沒看她一眼。
不僅不看,神情還很倨傲,鼻孔朝天,臉上恨不得刻上幾個大字:老子生氣了!
季櫻抿了抿唇,覺得有點頭疼。
不在意的人,就算氣死,她也不在乎,可季淵待她好,這是實實在在的,早幾日便聽陸星垂說他生了氣,沒成想到了今天仍沒消氣啊……
她倒是不在意面子什么的,原想上前去跟季淵說兩句好話,沒成想卻沒撈著機會。
門簾又是一掀,季海領著蔫頭耷腦的季應之進來了。
“怎么不吃了?”
見季櫻停了筷,季老太太便又搛一只小籠包給她:“多吃點,祖母年歲大了,瞧見你們多吃,我才安樂呢!”
一邊說,一邊瞟了季應之一眼,語氣倏然就是一變:“躲在你爹背后干什么?這么大的人了,你可知‘擔當’二字如何寫?還不快跪下!”
季應之這才束手束腳地從季海身后出來,走到屋子當間兒,卻沒立刻跪下去。
讓他跪季老太太,他無所謂,可季櫻那個死丫頭也在呢,憑什么要跪她?
還有這滿屋子的人,豈不讓他們都瞧了笑話去?
“怎么,我說話不好使了?”
季老太太語氣更是冷了兩分:“跪下!”
“要不……”
季櫻看看站在那兒低著頭的季應之,啃著筷子“勸”:“祖母,要不算了,別讓二哥哥跪了吧。上回我哥哥犯錯,叫人五花大綁著,當著全家人的面跪在院子里,我瞧著可不落忍了。二哥哥雖不是我親哥哥,但我也不愿見他沒臉……”
“怎么,四小子跪得,他便跪不得?”
季老太太氣咻咻道:“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上回你哥哥犯事,你替他求情,不也是當著滿屋子人的面跪得痛快干脆?怎么,他季家小二爺的膝蓋要金貴些?”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季應之自不敢再站著,趕忙撲通一聲跪下去:“祖母,孫兒真的知錯了!”
“知什么錯,錯在何處,不必和我說,和你三妹妹說。”
季老太太沒拿正眼瞧他,冷涔涔地道。
季應之抬眼又去看季櫻。
就見他那如花似玉的三堂妹,正睜著一雙杏眸,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還裝,還裝!
季應之恨得牙都要咬碎,卻又不能不低頭,唯有老老實實道:“三妹妹,都是我的不是,這件事……那舒雪樓,是我花了錢,讓他回榕州城來,我……”
話雖說得顛三倒四,意思卻再清楚也沒有了。
季櫻眨巴了兩下眼睛:“二哥哥說使了錢,那這事兒,我心里就有譜了。比之過程,我現在更想知道的是,為什么。”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