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有如驚雷,滿院子里站得人皆被炸得呆了。
這話是何意,還需要猜逢嗎?
真要論起來,那季應之,的確可稱得上是季家的異類,無論長相、身段兒甚而性情與行事風格,統統與旁人大相徑庭。但一家子那么多人,出一兩個長歪了的也不算太奇怪,這些年,說到這個,眾人最多也只是四下里調侃季應之不會長,如今冷不丁聽見季擇之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如何能不詫異?
這樣的事,就算是真的,又怎能當著全家人的面,就這樣大喇喇地講出口?
更別提,還是從季應之的親兄弟、季大夫人的親兒子口中說出來的!
滿院子的人震驚到極點,竟是一點動靜也發不出,就連被鬧得頭疼,將將進丹藥房去取了一匣子除厄丹出來的季老爺子,也當場呆立,出不得聲。
季守之剛才還想拉季擇之,眼下,卻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整個人都軟了,手兀自在空中伸著,人卻已是軟軟地又栽回了地面,仿佛無面目見人一般深深埋下了頭。
季老太太神色倒還算鎮定,但那只擱在藤椅上的手,卻是不自覺地微微抖動,沉默了好半晌,一開口,嗓子眼哆嗦得厲害:“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孫兒很清楚。”
季擇之倒抽了一口冷氣:“祖母,我與大哥哥,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只是無稽之談。但適才我說過,孔方已被我們拿下,他全招認了。現下他正被我扣著,祖母若不信,可將他傳來問話。此外……”
他停了停,嗓子啞得厲害:“那個姓司的也被我帶了來,如今與孔方分而關之。前些天,他被人打了一頓,傷重不利于行,故此孔方往他那里跑得勤了些,若非如此,只怕短時間內,我們還未能將這事,弄得如此清楚。此人……齷齪,貿然帶來,怕臟了祖母的眼,若您要見,我再……”
說到這兒,也有點說不下去了,垂下腦袋,拿袖子揩了揩眼睛。
場面一時便僵住了。
從季擇之說出那句驚天動地的話之時,季蘿便像只呆頭鵝一般立在那兒不動彈了,這會子好容易回過神來,仍舊滿面驚愕,怔怔轉頭來看季櫻:“三妹妹,你掐我、掐我一下?”
季櫻前一刻才被她接連掐了兩下,現下聽見她居然提這種要求,自然不會放過,老實不客氣地立刻伸手在她腰間一擰。
“哎呀!”
季蘿低叫一聲,一張臉頓時紅成一片,甚至眼睛都有點紅:“三妹妹,怎么會有這種事,我不懂……你同我說,有好戲看,難不成,你早就知道了?”
她這狀態不對,季櫻四下里看看,便將她往旁邊少人處拉了拉,掏出帕子來替她抹了抹眼睛:“怎么了,還難過上了?”
“家里出了這種事,如何不難過?不僅難過,還覺得有點委屈……”
委屈自己居然同這樣的人稱為“一家”,委屈自己的名聲很可能因為這件事便全毀了……
“不是咱們的錯,更不是姓季的錯。”
季櫻摟住她:“這事怎么也怪不到咱們頭上,二姐姐不要為這個難為自個兒。”
“我不明白。”
季蘿吸了吸鼻子:“三哥哥怎能當著全家人的面就這樣說出來呢?再怎么說,大伯娘……”
說到“大伯娘”三個字時,狠狠皺了皺眉:“再怎么說,那也是他親娘,若換了是我,也要像大哥哥一樣攔住他的。”
“傻。”
季櫻便拍拍她腦殼:“這事兒若繼續瞞下去,遲早成禍患,到時候只怕整個大房都要受連累。盡早讓祖母知道著手處理,才是聰明人——大哥哥也不傻,二姐姐覺得,他是真心想攔三哥哥?”
“你是說……”
季蘿睜大了眼,鼻頭紅紅像只小動物:“他倆是在做戲?”
“還有大嫂嫂。”
季櫻抿了抿唇角:“鬧出這等事的是他們的親生母親,他二人無論是選擇隱瞞還是說出來,其實都能理解。所以他兄弟倆便干脆一人占一頭,佯裝打架,把話送到了老太太跟前,又可互相找補,便將自己從這腌臜事里摘出來了。”
至于那天季擇之將她攔住,現在想想,也未必是想再打聽點什么,恐怕還是為了試探她究竟知道多少。
季蘿蔫蔫兒地琢磨了片刻,明白過來,點了點頭:“那大伯……”
那邊廂,季老太太一口氣總算是緩了過來,并未急著見任何人,正寒聲問:“你父親呢?”
“此事我們實在不敢瞞,便迂回著透給了父親。”
季擇之人就像是脫了力,站得腰背佝僂:“得知此事后,父親整個人都垮了……這兩日,他壓根兒不肯回家,一直在私塾里喝悶酒……我擔心他長久下去會出事,左右無法,這才鬧來了您跟前。”
“他就只管躲著喝酒?!”季老太太嗓門陡然拔高,怒喝道。
“這是他們大房的事,但凡大伯能支棱起來,盡該自個兒處理得妥妥當當。”
季櫻對著季蘿又道:“可你也聽見了,他連前去質問大伯娘都做不到,只曉得獨個兒喝悶酒。大伯不一直都是這樣嗎?遇上了事便只顧躲只顧拖,想盡了辦法逃避,實在逃不掉了,便和稀泥……若非如此,祖母又何至于氣成這樣?”
除了“懦夫”二字,再沒有更合適的詞來形容他了。
這戲看到這兒,也是有些無趣了。
余下的皆是瑣碎,無非將季大夫人、孔方和司洪昌帶過來一一地審,既早已經知道事情真相,這過程,季櫻還真是沒那么想看。
那邊廂,季老太太與她存的似乎是同一種心思。
事情在眾人面前鬧開,這是季守之與季擇之兄弟倆刻意為之,避無可避,但季老太太卻也不想讓全家人對整件事知曉得太過清楚:“去把孔方帶來正房,我要問他話,其他人該干嘛干嘛去,全杵在這兒,是沒正事了嗎?”
她疾言厲色地道:“今日之事,若有人敢說出去半個字,仔細你們的皮。我季家待下人素來寬厚,可若有人嚼舌頭根,我必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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