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微微地瞇了下眼,回頭看了眼季溶。
卻不料不等作答,那范文啟慌慌地又開了口。
“季三小姐請別回頭,也千萬勿要誤會,在下實在是別無他法,這才唐突發問,還請見諒。”
他目視前方,那只手還顫巍巍地指著某一處店家,嘴唇微微地動,聲音壓得也極低,把那話又問了一遍:“還請季三小姐告知,你這些年,一直住在榕州嗎?”
語氣里添了兩分誠懇。
打昨兒在映月樓頭一遭見面,季櫻便始終覺得此人從頭到腳透著股不對勁,卻萬沒料到他這一開口,竟全無章法直來直去。這人明擺著和季溶素不相識,卻獨獨對她十分在意,難不成,有些事還真是被她給猜著了?
“這事其實您不必找我,只消與我爹說上兩句,也就清楚了。”
季櫻不動聲色,只臉上帶了些許詫異:“為何您還要專門來問上我一句?如此突然,我有點……”
話沒說完,人卻是被嚇著了似的,往后退了半步。
“季三小姐,我并無歹意。”
范文啟話說得愈發快,語氣里也添了幾許焦急:“實不相瞞,我有一位舊識,說來已二十年未見,你與她……唉,罷了!”
他愣愣地把手指向另一方,像是示意季櫻看過去,口中卻道:“昨日一見,實在令我太過震驚,故此今日我才略施小計,請溫大人帶我一同前來,并將此事交予我來辦。可……此地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知季三小姐,可否另尋個時間與我一見?”
說著飛快地朝季櫻這邊看過來,眼神之中竟帶了點蕭瑟的祈求。
季櫻昨日與他頭回見面,直覺他不對頭,防他跟防賊似的,萬沒料到,今日事情卻是這么個走向,一時之間,也有點呆了。
該不該答應呢,會不會有危險,可不可能帶來麻煩?
她在腦子里飛快地盤算,少頃,揚聲道:“我明白了,多謝。”
一面示意范文啟把手放下,一面也低低道:“您這話來得實在突然,這會子,我當真一頭霧水。眼下的確不是說話的時候,此事我也需要細細考慮……”
“櫻兒。”
恰在這時,陸夫人的車也到了,往街邊一停:“要我陪著你一塊兒,還是先四下里逛逛等著你?”
季櫻看范文啟一眼,抬步走了過去,將陸夫人的手一拉。
“那查驗之事無趣得很,怎好叫您跟著?這老街之中鋪子不少,您若有趣味的,便先隨意瞧瞧,或是尋一間茶寮坐著等我也行,最要緊別凍著您。等我手頭這點子工夫做完,立時就來找您。”
“行,你不急啊,先應付了這頭,橫豎我無事,怎么都等著你的。”
陸夫人笑笑,在她臉上摸了摸,扭頭走了開去。
季櫻便連忙又回到范文啟身邊。剛想說話,那人卻已是迅速開了口。
“這樣吧。”
范文啟想是思慮已定,待她走到跟前,立時急吼吼地道:“我知道季三小姐今日與陸夫人有約,白日里只怕不得空。在你家平安湯總店那條街的街尾,有一家專賣羊肉爐的酒肆,今日酉時,我在那里候著季三小姐前來。你不必太過著急,我會等到他們店鋪打烊為止。若到那時,仍不見季三小姐前來,你的意思,我也就明白了,往后必然不會再打擾。”
這話說完,他便立刻一拱手:“那么沐浴用物那幾間鋪子,便都交給季三小姐了,咱們回頭再見。”
話畢,回頭對著季溶也點了點頭,就近領著人直接進了旁側一間成衣鋪的棚子。
季櫻看了一眼他背影,轉頭也進了左邊的一間胭脂鋪木棚。
接下來便是分頭行事一通忙活,各個棚子轉了個遍,又去那充作主場地的大宅里將今日查驗的情況說了說,攏共花了一個半時辰有余,待得從那大宅里出來,已是午時中。
季櫻沒再撈著機會同范文啟說話,也懶怠與她爹再掰扯,離了大宅自去尋陸夫人,兩人隨意用了點吃食做午飯,便往那繁華處去。
“星垂打發人來說,軍中尚有些事,他走不開,說是要遲些再過來呢。”
這會子兩個人都不坐車了,陸夫人便牽著季櫻的手慢慢行,摸著她好似還挺暖和,模樣很滿意:“明日就要啟程了,軍中事多那也十分正常,他說遲些,保不齊就得鬧到天黑都離不開,這些年呀,我都慣了!也不妨事,橫豎不在這一時。”
她那些話,也不知是安慰季櫻還是安慰自個兒:“這趟他們去北邊,縱是快,也總得花上幾個月,到那時,你這孩子多半早已回了榕州了。但也不要緊,大不了到時候,等星垂他們休養好了,我們再一同去榕州就是了,只要人平平安安的,還能見不著嗎?”
這意思是說,可能今日都不能與陸星垂見面了,暗示季櫻不要失望?
“您說的是。”
季櫻抿唇笑了一下:“我原也同陸公子說,明日去送他就好,讓他不要來來回回地跑。等咱們逛夠了,您回了府上,便也幫我帶個話兒,明日開拔,今天合該在家陪陪您,再早早地休息養足精神才對,請他不要奔波了。”
陸夫人喜歡她,這一點不假,但喜歡也分多寡輕重。若陸星垂閑著,多來找上季櫻兩回,陸夫人倒也樂見,但這臨別在即,兒子若還只顧往小姑娘那里跑,那這個小姑娘,只怕再討喜,她也不喜歡了。
喜不喜歡的,季櫻其實不大有所謂,但這位陸夫人一向待她很用真心,更處處為她著想,所謂投桃報李,她自然也該多替人家多考慮。只是這范文啟的事,她原還想著與陸星垂商量一下來著,如此看來,便只得自己做主了。
此事她壓下沒提,同陸夫人兩個攜手專往繁華熱鬧處逛,一個下午,還真是買了不少東西,而陸星垂,果然始終未出現。
時近傍晚,真個下起雪來,雖不大,卻很密,落在人身上發間,頓時濡濕一片。
季櫻忙張羅著請陸夫人上了車,少不得與她說了兩句,看著她的車離開,回身自個兒也鉆進車廂里。
“平安湯那條街的街尾,有個賣羊肉爐的酒肆,說是極好認。”
她心中其實早已做了決定,此刻拍了拍車壁,對桑玉道:“天冷,我們去那里吃頓羊肉暖和暖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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