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韋應求的話音才剛剛落下,杵在一邊的蔡廣全立時倒抽了口氣。
這個事兒吧,在來的路上,季櫻是已經與他簡單地說過一遍了,也將心中的猜測與他大概地講了講,當時她也說,懷疑她大伯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給帶進這賭坊里來的。
畢竟一只腳踏進這賭坊的門,還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全看這人的自制力了,即便是輸得傾家蕩產,也沒的怨天尤人。但若這人,是被別有用心的家伙,給領進這賭坊之內的,那這事兒,還真就能拿出來說一說。
韋應求開這賭坊明擺著是為了賺錢,而且賺的還是那種不怎么能見人的錢,做這種買賣,最要緊的就是閑事莫理,甭管到這賭坊里玩的人是因為什么緣故來的,即便瞧見有不妥,也只當是沒看見,暗戳戳地把銀子往兜里揣才是正經事。
這一點,蔡廣全自然也是懂的,正因如此,當韋應求如此痛快地就說出“季海是被人給帶進來的”時,他才會如此意外。
“我細細琢磨,季三小姐這話,說得的確有些道理。”
韋應求單手將那沉香珠串搓得嘩啦嘩啦直響,另一手端起那臟兮兮的茶盅來抿了一口,看模樣好似還挺享受,瞇瞇眼,腦袋略微往后揚了揚:“季大爺在我這賭坊玩的時日不算長,他出手闊綽,我這賭坊嘛,也慣來憑良心做生意,自然也就有輸有贏。這一向,想來是季大爺手氣和運道差了點,輸得多了些,但我韋應求在這兒可以跟您拍胸脯保證,我從不搞那些個見不得人的小伎倆,即便是季大爺就在我跟前,我也問心無愧。”
季櫻翹了下唇角,沒作聲。
得了吧,還“從不搞見不得人的小伎倆”呢,你這賭坊整個兒就是個見不得人的玩意兒好嗎?但凡沾個賭字,這賭桌上便少不了見不得人的東西,更別提你還靠著它吃飯呢,沒有小動作?說破大天去她也不信!
“但我這人,終究是有良心的呀。”
韋應求接著又道,仿佛若有所思:“前些日子……唔,約莫是半個月之前吧,季大爺因著耍錢輸了沒錢還賬,將一個鋪面的房地契拍到了我面前,打那時起,我心里便有些不落忍了。雖說您姓季的一戶家大業大,一個鋪子于你們而言,壓根兒不放在眼里,但那可是您季家私塾的房地契呀!季大爺勤勤懇懇經營那私塾總有十來年了吧?這會子給了我,這叫我怎么能接得住?這要是給您家里人知道了,免不得要翻起風浪的呀!正因如此,今日,我才愿意向季三小姐您坦然相告。”
巴拉巴拉,說了老大一通廢話和空話,末了,長長地嘆了口氣,就好像他做這買賣,全是不得已而為之。
“多謝您。”
季櫻不動聲色,很有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做出一副憂心的情狀來:“我的心事,全讓您說中了。您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當著您的面,我不愿隨意糊弄。這鋪子,于我家的確算不得什么,但這樣的事難免會讓長輩操心,也是因為這個,我才特特上門,來麻煩您一趟。但不知,我大伯是被何人帶來您這里的?”
“喲,這可不能說。”
韋應求搖頭晃腦故作姿態:“這些個耍錢的人,動輒便將自己的家當往賭桌上放,傳出去總歸不大好聽。我要是連出入此處的客人身份都隨意往外嚷嚷,往后誰還敢來?季三小姐,您問一句話不難,但卻很可能讓我買賣都做不下去嘍!”
“你這人,方才不還說自己有良心嗎?”
阿偃好似被他這滿口的空話弄得有點發煩,不顧蔡廣全一個勁兒地使眼色,張口就嚷了出來:“就這么點子小事,我們又不會往外說,你告訴我們一下怎么了?”
“呵呵。”
韋應求皮笑肉不笑,瞥了他一眼:“小哥好大的脾氣,今日是你們來找我,又不是我去尋你們。若覺得我說的話沒用,你們自管走了就是,我并未出聲相留哇,您這么粗聲大氣的,仔細驚擾了我的客人!”
“喙!”
阿偃被他這話拱得愈加火氣盛:“驚擾了又怎么著,你有能耐倒是把我趕出去啊!”
一面就動手擼袖子:“我倒要看看你這賭坊從上到下,有沒有人能在我手底下過上三招!”
“阿偃。”
季櫻偏過頭去,先看了一眼陸星垂,然后便肅容喚住了阿偃:“你這一向越來越不講規矩了,咱們是來請人幫忙的,可不是為了給人添亂。若不懂何為禮貌,便把你嘴閉緊些。”
阿偃仿佛很不服氣,卻仍是乖乖地閉上了嘴,被陸星垂往旁邊拉了拉。
季櫻這才轉向韋應求:“對不住,讓您見笑了。祖母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頭走動,非要讓他跟著我,對您無禮,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說著話,便要起身行禮。
富貴人家的小姐一副禮數十足的模樣,對他畢恭畢敬,不管當中有幾分真,都令得韋應求心里極是舒坦。
“哎喲,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他連忙也挪了挪屁股,略躬了躬身:“下人總是不懂事兒的,我若是怪在您身上,豈不成了我不講理?”
心里一舒服,他嘴上的話就更多了點:“季三小姐,我這么跟您說吧,帶您大伯來我這賭坊的人是誰,我確實是不能告訴您,但個中情形,我也是瞧見的,倒是可以說與您知道知道。”
他垂下眼皮,思索了片刻:“這個人,之前也算是我這賭坊里的常客了,三不五時總要來逛上一回,在這賭坊中,還結實了不少朋友。我冷眼旁觀著,這人與你大伯相識的時日似乎并不長,他們一起來的那天,兩人說話還客客氣氣的,那人同你大伯說,飲酒傷身,也讓家里人擔心,若是心下實在憂悶,倒不如在賭桌上玩個兩把,贏了心里高興,輸了么,越性兒放開喉嚨叫上兩嗓子,橫豎不是什么大錢,只當是買個快活。”
韋應求說到這里,抬頭與季櫻對視了一眼:“自那之后,您大伯便成了我這賭坊里的常客。初時不過小打小鬧,后來,便越賭越大。反倒是領他來的那個人,我有日子沒見過了。今日得見,也算是與季三小姐有緣,我便與您再多說一句吧,這個人帶得您大伯沉迷賭桌,只怕是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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