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剛拾掇好一個季擇之,這會子又回來個季海,他自個兒闖出來的禍,本就該他自個兒盡心竭力地補救,到了他嘴里,倒像他這是純純的幫家里解決麻煩去了,與他全不相干,還擺出長輩的款來!
這熏人的酒氣就在跟前,一陣陣直往鼻子里鉆,叫人怪犯惡心的,季櫻挑眼瞧瞧她大伯,彎唇一笑:“是我多嘴了。”爾后扭頭就往外走。
她這一走,季海還沒什么反應,倒是唬得季擇之頭皮都要裂開一般。
好家伙,她這要是告狀去,大房可別想好!
季擇之趕忙拔腿就追,經過季海身邊時,使勁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扔下一句“爹這態度是想折騰得此事全家皆聞嗎”,尾音兒還在打轉呢,人已是到了季櫻身邊,扯出個笑容來一把拉住她:“三妹妹,我爹吃醉了,這會子嘴皮子都不利落,十有八九,連自個兒說了啥都不知道,三妹妹別惱哇!”
“沒有。”
季櫻笑得一派天真,晃眼一瞧,竟有些像季蘿:“大伯是長輩,我如何能跟長輩置氣?我想了想,大伯說得的確有理,我是個孩子,他辦事,萬沒有我置喙的余地,那便勞大伯在把事兒漂漂亮亮辦干凈之后,再同我打聲招呼就行。”
說著就又往外頭去。
季淵手里把弄著折扇,跟尊佛似的巋然不動,似笑非笑看著他倆拉扯。
“三妹妹三妹妹!”
季擇之忙伸手再度將季櫻扯了個瓷實:“三妹妹若沒旁的事,又何必急著走?”
“怎么沒旁的事?”
季櫻一本正經:“我餓了,方才祖母留我吃飯,我惦記著這邊,也沒顧得上,這會子我得去瞧瞧還有什么東西能吃。”
你餓?你餓個屁!
季擇之給氣得頭頂都要冒煙。
一匣子點心被你將上頭整整一層吃了個干干凈凈,你還叫餓?你的肚子是無底洞啊?
還要跑去祖母那兒,威脅誰呢?真當自個兒是街頭藝人,耍皮影戲的,大房的人個個兒被你操縱在手中?
季擇之在心里將季櫻兜頭狠狠罵了一頓,卻也沒耽誤臉上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兒:“三妹妹要去見祖母,我自是不敢攔,今天這事……我爹喝醉了,現下也的確不是個說話的時候……”
“嗯。”
季櫻沒等他說完就點了點頭:“原本我是小輩,多等等是該當的,只是我實在餓得有點站不住了,要么,這事就勞煩三哥哥吧?待大伯酒醒了,請三哥哥將大伯與姓褚的見面之事問得清楚些,若接下來還有什么動向,也煩你告訴我一聲——我年齡小,膽子也小,這事既是落在了我頭上,少不得仔細些,即便大伯胸有成竹,不耐煩對著我一個孩子交代得一清二楚,也只好請他辛苦一下了。”
說罷再沒搭理他,抬腳從大房院子出去了。
季擇之腦仁疼得更厲害了。
這事兒跟他有什么關系,是他爹闖出來的禍事,又不是他,他不想摻和這個啊!
見季櫻領著阿妙和桑玉已是走遠了,他便唯有轉過頭來看向季淵,目光里多少帶了點祈求:“四叔,您看這……”
“哦,小櫻兒走了?那我也回去了。”
季淵仿佛根本聽不到他說話,將那扇子很不講究地往腰間一塞,起身夸張地打了個哈欠,負手踱著步,也走了。
這一晚,季擇之委實叫這糟心事兒弄得焦頭爛額。
忙忙叨叨地讓人準備醒酒湯,又打水給季海洗面提神,費盡了法子,好容易才算是把人弄得清醒了些,急吼吼將事情問了個清楚明白,不敢耽誤,即刻就往季櫻的院子跑。
這當口,已是將入亥時,快到了就寢的時候了。
季擇之在院子外徘徊了半天,瞧著那窗戶上人影晃動,終究是一腳踏了進去,敲開門,迎面就見季櫻坐在燈下,手中捏著一只剛卸下來的珍珠耳墜,被燈火一照,柔光浮動。
“三哥哥怎么這會子過來了?”
燈下人沖他展顏一笑,唇角彎出個好看的弧度:“大伯那邊安頓好了?”
季擇之牙根直癢癢。
好好兒的一個姑娘,長得像個人似的,心怎么就這么壞?
他堆起笑來:“啊,安頓好了,已歇下了。今日他的酒實在是吃得多了點,我心里惦記著三妹妹的吩咐,頗花了一番工夫,總算是將事情打聽明白了。”
“大伯日子果真逍遙。”
季櫻抿抿唇:“讓三哥哥辛勞了,便說說吧。”
“噯。”季擇之趕忙答應一聲,“我爹同那姓褚的,實是這兩天才重新搭上的。我爹說,自打前些日子他沒了錢,將那私塾的鋪子充作抵債給了韋應求,這姓褚的便甚少在醬醋行出現,原先吃酒常遇上的那間小酒肆也不見他去。此番前腳才掏出那五百兩,后腳姓褚的便又湊了上來,可見那賭坊之中,十有八九有他的眼線。”
“嗯。”
季櫻淡淡應了一聲,沒多說一個字。
季擇之便多少有點尷尬,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這兩日,我爹同那姓褚的也沒說什么要緊的,也就是方才在酒桌上,才提了提要替我爹手里的鋪子找靠譜買主的事,看他的模樣,好似對我爹手里是否真有澡堂鋪面的房地契仍有疑慮,問我爹若真是要賣,可否將房地契拿出來給他瞧瞧,他見過實物,同買主也好說話些。”
這話終于是引起了季櫻的一點興趣,將手里的耳墜放下了,偏過頭去看他:“大伯怎么說的?”
“我爹說,現下手中暫且有那幾百兩,還沒到要動用房地契的時候,這事兒不急。”
季擇之一邊說,一邊覷了覷她臉色:“我覺著……這話答得還行。”
“嗯,確實還行。”
季櫻點點頭:“若太過于急迫,反而容易引那姓褚的懷疑,大伯這是穩妥的法子。但這事兒我不想拖得太久……總不至于讓大伯將手里那五百兩全輸完了再張羅正事吧,咱家雖不差錢,卻也不是白給人送錢去的呀!”
“那三妹妹的意思……”
季擇之眨巴了兩下眼睛,一拍腦門:“哦,我爹同姓褚的今日在酒桌上約好了,明天午后還要一同去韋應求的醬醋行。”
“今日有些晚了,大伯也已歇下,那便還得麻煩一下三哥哥,明天同大伯說一聲,讓他用過午飯出門之前,在大門那兒等等我,我有些話與他說。”
季櫻便笑著道,見季擇之點點頭,又道:“這事三哥哥可千萬明日一早起來就同大伯說,否則你明日出門巡店,只怕已轉過背,就把這事兒忘得干干凈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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