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艷陽當頭,蟬鳴陣陣。
車輪轆轆壓過土路上的小石子,振起塵土,直到進了縣城才終于平順起來,更豐富熱鬧的聲音傳進耳朵。
井長青屁股像是長了瘡一樣坐不住,不停扭著身體到處看,手上一片接一片往嘴里送餅干。
果然還是咸味的好吃。
不一會,遠遠瞧見被人群包圍了的戲園子,迫不及待朝前面趕牛的牛大喊,“我要去聽戲,牛大叔快停快停。”
嘴里的餅干屑噴地滿天飛。
他轉頭朝身旁躺著的女孩說了一聲,“姐,我去聽戲去了,你先回吧,我等會兒自己回去。”
不等女孩答應,人已經跳下車,跑去了對面的戲臺。
今兒縣城里唯一的戲園子開張五周年慶賀,加之又是老板的壽辰,老板心情大好在外面搭了個戲臺子免費唱一天戲,全縣城的人都可以去聽。
這事早十多天便宣揚開了,大家就等著今兒大飽耳福,連縣城周邊的村子也全得到了消息,都趕著今天進城聽戲。
聽戲可是奢侈享受,沒點家底平日誰敢進戲園子,難得有不花錢的自然都不愿意錯過。
井長青向來是哪兒有熱鬧哪兒就有他,一早就心癢癢盼著,這會步子比兔子還靈活,仗著個頭小,三拱兩拱就擠到了最里邊。
擠到里面才發現露天的戲臺上這會沒唱戲,卻是在吵架,戲園子李老板和一個青衣打扮的戲子臉紅脖子粗地你推我搡,口吐惡詞,眼看就要打起來。
旁邊好幾個穿著戲服的人勸著,但都不敢太靠前,一個個尷尬地站在戲臺上不知如何是好。
本來是來聽戲的人們瞧這情形,看得更盡興了,紛紛掏出荷包里的葵瓜子嗑了起來。
井長青雙眼閃閃發亮,今兒這熱鬧可比聽戲有趣多了。
沒一會,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句,“女煞星來了——”
然后層層包圍的人群自動空出一條路來,目光兇狠的女捕快帶著幾名差役氣勢洶洶地走來,穿著統一的衙門捕快服飾,腰間都別著刀。
這女捕快可是留仙縣三大奇景之一,強悍無比,人人見了退避三舍。
女捕快在戲臺子邊站住腳,微仰頭望著臺上還在糾扯的兩人,目光一凝,冷聲呵斥,“還不住手,想進牢房是不是!”
她手始終握著刀柄,說這話時五指旋轉著將刀柄握得更緊,眾人看她這動作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唯有臺上兩人還沉浸在憤怒中未曾察覺。
兩人從開始的推搡已經變成了纏打,拳頭飛過來飛過去,滾成了一團,臉上都掛了彩,誰也沒討到好。
青衣戲子全身上下被李老板搜了個干凈,整個人狼狽不堪。
青衣戲子看著高,人卻羸弱,李老板瞧著又老又矮,力量卻不差,兩人倒是不相上下。
女捕快見自己的話不起作用,威嚴受到挑釁,突然一個大步跳上臺,一手一個直接將兩人抓起來,分開,然后兩下踢腿,直接將兩人一左一右踹得飛遠,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人群里發出倒吸氣聲,又是被女捕快驚嚇的一天,瞧著都替那兩人覺得疼。
井長青激動得差點拍手叫好,兇悍之名果然不假,這身手真是牛!
他要有這身手村霸的名頭早就是他得了。
姐姐之前還說要給他找個師父學習武藝,那他以后豈不是也能這么厲害,想想就滿心憧憬。
井長青幻想著自己成為武林高手,那邊牛車里的井甘讓牛大將車停到路邊上,將車窗邊的布簾掀開了一角。
她微微側了側身,視線透過掀起的一角正好面向路對面的戲臺子。
牛大也伸頭往戲臺子上望著,只是隔得太遠啥也聽不見,看井甘認真的樣,倒像知道發生什么事一般。
事件中心的李老板和青衣戲子已經爬了起來,兩人都有擦傷,一個捂著胸一個扶著腰,看來被女捕快傷得不輕。
他們打架都沒傷那么重。
“怎么回事好好說,誰再敢動手,別怪我不客氣。”
女捕快這回的話威嚇力十足,李老板和青衣戲子都不敢再動一下,只能用眼神表達情緒。
李老板惡狠狠地等著青衣戲子道,“捕快大人,您可要給我做主啊,他偷了我的金葉子還不承認,那可是先先皇賞給我祖父的,是我們家的傳家寶啊。”
李老板的祖父曾在先先皇身邊當過差,這事他沒少炫耀過,整個縣城不少人都知道。
李老板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指著青衣戲子不停罵。
青衣戲子胸膛劇烈起伏著,憤憤地道,“你少血口噴人,誰偷你金葉子,我都不知道你有那東西。”
“你還敢抵賴,老夏頭親眼看見的。”
女捕快看著那個被點名叫出來,微縮著肩膀的老夏頭,問道,“你看見了?”
老夏頭看都不敢看女捕快的臉,垂著頭點了點頭,聲音低低地回答,“是。”
“呸!”
青衣戲子一口濃痰啐在地上,那粗放的動作和那溫柔女子的裝扮大相徑庭。
他指著兩人罵,“誰不知道老夏頭就是你一條狗,你讓往東他不敢往西,我看分明是你們狼狽為奸,賊喊捉賊,故意栽贓陷害我,就是想壞我名聲,把我趕走。”
女捕快視線轉向李老板,始終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淡模樣,“是他說得這樣嗎?”
李老板眼睛快眨了兩下,委屈地道,“捕快大人,我敢指天發誓,我絕對沒有賊喊捉賊,我的金葉子真被偷了,若撒謊天打五雷轟。”
他豎起手指指天為誓,看著十分真誠。
青衣戲子不甘示弱,也跟著指天發誓,“我要偷了金葉子,讓我不得好死。”
兩人看著都不像說謊,都很真誠,金葉子到底被誰偷了,戲臺下看熱鬧的人們邊嗑瓜子邊猜測連連。
“他們一個發誓沒偷,一個發誓金葉子被偷了,而你親眼看見金葉子被偷……”
女捕快嗓音冷冽地盯著老夏頭,壓迫的視線看得他身體打擺子,后背直冒冷汗。
女捕快突然拔高聲音怒斥,“說,金葉子是不是你偷得?”
老夏頭一下子揚起臉,臉色一片蒼白,連連擺頭,“沒有沒有,我沒偷。”
“那你真看見他偷金葉子了?”
這個問題老夏頭遲鈍了一息,專注地看著女捕快,點了下頭。
牛車里井甘剛放下布簾,捧起了放在一邊的酸梅沙冰,車門正好從外面拉開,井長青跳上車,拿起對面小方幾上的竹筒就往嘴里灌。
冰鎮酸梅湯很是解渴,咬碎兩個冰塊,身體一下就清爽了。
“走吧。”
井甘朝馬車外的牛大說了一聲,牛大剛要甩鞭,井長青喊道,“等一下,我就來喝口水,小偷還沒找到呢,我還要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擺明了的事。”
“這么遠你都聽得到?”
井長青一臉驚奇,眼睛發亮地一屁股坐到井甘身邊,“姐,你知道小偷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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