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甘瞧他一臉求告知的表情,嘖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往嘴里喂了一大口冰冰涼涼的刨冰,這才掀開布簾望過去,井長青順著她的視線鎖定了一個畫著油彩的武生。
“你怎么知道是他?”
那武生一直站在戲臺邊上旁觀,沒什么特別反應。
“我覺得那老夏頭更可疑。”
女捕快問老夏頭是不是真的看見青衣戲子偷金葉子的時候,他那表情一看就心虛。
井甘哼笑了一聲,“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說著與井長青耳語了幾句,隨著張嘴的動作哈出了一口涼氣,井長青雀躍地紅著臉溜溜跑下了牛車。
井長青三拱兩拱又擠到了戲臺邊上,女捕快已經把戲園子里的人都審問了一遍,沒發現什么可疑。
她又連奉勸帶警告地把李老板三人敲打了一番,還是沒人松口,只能帶他們回衙門審問。
一聽要去衙門,三人全都惴惴不安起來,看著準備上來押解他們的衙役,個個面如土色。
井長青看準時機,壯著膽子朝女捕快靠過去,被他身后的衙役擋住了,只能踮起腳尖拔高些聲音,“捕快大人,我有話說,我知道偷東西的人是誰。”
他這話一出,頓時感覺成百上千的視線一下子朝自己看來,頓時有種萬眾矚目的感覺,下意識把背挺直了些。
女捕快回過頭來,轉動眼球打量了他兩眼,走上前問,“你知道小偷是誰?你看見了?”
井長青平日雖機靈,但終究不過十一歲的小孩,被威名赫赫的女煞星盯著打量還是緊張地身體有些發僵,硬著頭皮回答。
“我想看看他們臉上的妝都是怎么畫的,就偷跑進戲園子,剛好瞧見了小偷。”
有了證人,事兒就明晰了。
青衣戲子明顯松了口氣,李老板和老夏頭的表情卻都有些復雜。
“小偷是誰?”女捕快問道。
“那小偷就是戲園子里的人。”
“是個男的。”
“長得很年輕,也很白凈。”
“個子不算高。”
戲園子里的人皆是面面相覷,互相懷疑,李老板如蛇般的視線在符合條件的人身上掃視著,像是下一刻就會吐出可怕的蛇芯子。
井長青一句一句往外蹦,把大家胃口吊的足足的,也不一口氣說完,把人急得不行。
他邊說目光還不時瞟著某一個方向,與某道視線相匯。
果然在他的視線壓迫下,那道視線的主人開始慌亂了,局促不安地動了動身子,視線飄忽不定,躲避著他的視線,然后在出其不意的時刻突然逃離。
井長青當即指著那人的背影大喊一聲,“就是他!”
差役們一窩蜂撲上去,將人死死按在了地上,從他懷里摸出了用布包裹著的金葉子。
戲園子亂成一片,熱鬧還未散去,路對面的牛車卻已緩緩駛離。
女捕快從人群中搜尋那小少年的身影,目光越過人群朝那離去的牛車望了一眼。
泉水巷在縣城的東邊,因巷口有口泉井而得名,是個不起眼的巷子,位置不算特別好,但勝在清凈整潔。
巷子里有十幾戶人家,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小老百姓,早聽說那戶空了半年的院子要有人搬進來,一直猜著是做什么的,結果愣是沒打聽到。
那院子修修補補倒騰了一個月,今兒終于聽到人搬來了,各家各戶有閑的都出來看熱鬧,所以井甘的牛車到的時候就看到巷子兩邊聚了不少大姑大姐,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還有一個大娘敞著胸懷,邊奶孩子邊驚奇地往牛車里探頭看。
一路上井長青都在追問井甘到底怎么看出那個武生是小偷的,那武生瞧著沒什么特別啊!
“你是嬸子附身了嗎,嘚吧嘚個沒完。到新家了。”
小叔家的嬸子就是個嘴碎的,井長青平日最不喜歡她。
井甘放下布簾子,阻擋去外面議論的視線,不耐煩地戳了下他的腦袋,井長青這才轉移了注意力。
家里的人已經聽到牛車聲打開了門,香巧把門檻子取下來,牛大便將牛車趕進了院子里。
這是一個二進小院子,面積不大,但和他們南山村里的破草屋比起來好太多了。
雖然說是兩進院子,前院卻不過一塊一丈寬的小方地,里面開了一個月亮門,進去才是主院。
牛車停在小方地,孫小娟擼著袖子、一頭汗水地從院子里面快步出來,“怎么走了這么久,長青,快把你姐背進屋。”
這輛牛車是轉為井甘特制的,與尋常車內布置不同,是從右側邊開門,車廂內靠左豎放著一張軟榻,井甘便躺在上面。
靠門邊的位置則是前后各放著一個小方幾和坐凳。
車廂左右都開了窗,井長青關上門側的車窗跳下坐凳,將軟榻上的井甘拉起來就要背她,香巧開口道,“還是我來吧,長青弟弟力氣小。”
“我背得動。”
井長青覺得自己被輕視了,證明般將井甘拉到自己背上,一手扶著車框一手勾著井甘的一條腿,半蹲在車門邊就要使勁,結果試了兩次怎么都沒站起來。
井甘看身下的弟弟臉漲得通紅,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就你這小個子,別等會兒把你壓垮了,再長兩年吧。還是香巧姐背我吧。”
井長青的臉一下子更紅了,卻還是乖乖退到了一邊,給香巧讓出了位置。
“香巧,能行嗎?”
孫小娟不確定地問道,臉上掛著淺淺的擔憂。
之前都是她背的女兒,但她剛才在收拾東西,身上全是灰塵,怕沾到女兒身上。
香巧笑了一下,在幾人驚訝之中,一把將井甘抱了起來,輕輕松松的樣子像是抱了個小嬰兒一樣。
“以前我經常背我娘進城看病,小甘妹妹這點重量不算什么。”
井甘摟著香巧的脖子,眼睛正對著她頭上的小白花,感覺安全感十足,不由豎起大拇指。
香巧抱著井甘進了院子西側的第一間屋子,屋子里家具齊全,有一扇明亮的大窗,窗邊還擺著一束梔子花。
“這是嬌嬌一大早跑去折的,說擺在你屋里聞著可以心情好。”
孫小娟將一件薄毯蓋在井甘腰上,井甘嫌熱扯到了邊上,手舉過頭頂把梔子花拿過來聞了聞,然后被熏的打了個噴嚏。
“嬸子休息會,我去準備午食。”
香巧說著忙碌碌地出去了,在門口正好和急沖沖的井長青撞了個肩膀,井長青被撞地整個人都趔趄了一下。
“姐,你快告訴我吧,你到底怎么認出小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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