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嬤嬤不動聲色道：“姑娘說的倒是。”

兩人一路走了許久，方才到了上官容月居住的地方。上官容月院子里倒是別有洞天，與外面威嚴的建筑格格不入，顯得頗小巧精致。

侍女來來往往，還未進了院子，便見上官容月穿著一身三色金縷繡群前來。她梳著時興的十字髻，頭上簪了一朵頗精巧的攢珠點翠簪，明晃晃的，頗明艷動人。

上官容月見呂玲綺前來，便笑著走上前來，親切地拉著呂玲綺的手道：“呂姐姐怎么來了？我正要去看你呢。”

呂玲綺見狀，便也隨之一笑道：“有勞上官姑娘記掛了。”

“那日我竟然也被人誤導，險些錯怪了你了。呂姐姐，你不會怪罪我吧？”上官容月眨了眨眼睛，見呂玲綺要說話，好似怕她悔改似的，立刻笑著挽著呂玲綺的手，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人心地善良，自然不會跟我一般計較。”

她倒是會仗著年紀小，給自己討好處。

呂玲綺不動聲色地如是想著，與上官容月道：“姑娘說哪里話。如今事情已經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再去糾結這些已然是沒有意義了。只要上官姑娘平平安安的，便是最好不過的了。”

上官容月朝著她甜甜一笑：“爹爹前幾日也如此與我說。”

已進了上官容月的屋子，呂玲綺舉目四望，心道怪不得上官容月嫌棄自己住的地方寒酸。她這里實在是滿室流光溢彩，數不清的好東西，樣樣都精致異常。

上官容月拉著呂玲綺到了暖閣當中，有侍女前來奉茶，那用來奉茶的茶杯亦是精巧無比。

上官容月笑道：“姐姐且來嘗一嘗我家的茶，比之姐姐的如何。”

她揚了揚眉，便俯身做請，示意呂玲綺先嘗一口。

呂玲綺入口，只覺茶水甘甜清爽，回味悠長。她點頭笑道：“這倒確實是好茶。我并不通茶藝，卻也覺得這茶極好入口。”

上官容月又示意侍女上了點心，道：“恰好，我府上新來的點心師傅乃是江東人氏。我近來吃起覺得倒還能入口。姐姐是江東人氏，倒正好來替我嘗一嘗，這點心到不到家。”

呂玲綺轉而去看那四盤雪白粉嫩的點心。她一眼就從中看到了一盤桂花蜜糕。

“看著倒很好。“呂玲綺笑了一下，便以象牙筷子夾了一塊淋了桂花蜜的軟糕，放在嘴里。

細軟清甜的味道，入口即化，桂花蜜香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開來，勾起了記憶深處的一些東西。

心中好似有什么地方空空蕩蕩的，被生生剜去了一塊。雖然空空蕩蕩，但卻依舊能感受到清晰的空曠的疼痛，好似站在曠野之上，被從遠處呼嘯而來的寒風刮了滿臉。

呂玲綺沉思片刻，方才回神，笑著放下筷子，對上官容月道：“這桂花糕做的倒是很好。”她頓了頓，又道：“比起在揚州的廚子，還要勝過一些。”

上官容月見狀便頗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她道：“姐姐喜歡就好。方才我見姐姐出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想起揚州了。”呂玲綺笑吟吟地說著，絲毫不回避：“人在異鄉，即使不去想，味覺卻能先一步想念故土了。”

上官容月彎了彎嘴角，露出兩側頗可愛的梨渦。她道：“姐姐想來是覺得在長安并不快活？”

呂玲綺忽然想起了昔日黃鶯所言。她說，長安雖好，卻不是家。

她緩緩搖搖頭，上官容月頗感慨地嘆了口氣道：“好了好了，不提起傷心事了。我知道，姐姐必然是想念家鄉的。甭說姐姐了，若是我，離了父母身邊，哪里能不想的？”

呂玲綺聽著，好似上官容月話里有話，便試探著道：“聽上官姑娘的意思，好似姑娘也并不想離開家？”

“自然了。”上官容月搖了搖頭，略低著頭，聲音顯得有些羞澀：“只是女兒家大了，哪里能久留父母膝下？就算是我爹爹娘親疼愛我，也不能一直留著我在家，姐姐說是不是？”

呂玲綺故作驚訝道：“上官家門生滿天下，姑娘難道還怕找不到如意郎君不成？”

上官容月“哎呀”了一聲，嗔怪道：“姐姐為何如此坦然。”她望著碧紗窗上漏下的日光，笑著道：“我家雖然門生遍布，只是卻并沒有我所中意之人。”

“姑娘這話，是心中沒有中意的人，還是說心中已有中意之人，只是此人并不是上官家的門生？”呂玲綺淺淺笑著與上官容月道。

上官容月只是出神地望著遠處，許久，她驟然嘆了口氣。“呂姐姐，我帶你去個地方罷。”

呂玲綺一挑眉，笑道：“好。”

她便隨著上官容月出門。她走的輕快，不過片刻，便繞過亭臺樓榭，到了一處假山水榭邊上。

上官容月與呂玲綺站在水邊，上官容月伸手一指那隔水相望的精巧八角亭，道：“我八歲那一年，便站在這里，遇見了一人。”

呂玲綺無聲地揚起嘴角，笑道：“想必是姑娘中意之人？”

上官容月笑吟吟道：“那時我年紀小，如何懂的男歡女愛之事？只是我曉得，那人生的當真是極好看的。像是我讀的畫本上的神仙一樣。他年長我許多，那時已是及冠之年。”

呂玲綺已猜出上官容月接下去的內容，卻還是頗有興致地望著她，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我本以為，世上當是多得是這樣的好男兒。”上官容月望著那亭子，目光變得有些癡癡地：“可是我尋遍京城，再也沒見過他。”

她笑：“后來我纏著父親打聽，直到許多年后，我進宮去見山陽公主，卻陰差陽錯地見了那人。只是那時，他身側跟著他的王妃。”

上官容月忽然轉頭望向呂玲綺，輕聲道：“呂姐姐，我從未想過，原來此生此世我還能有機會……離他那么近。我等待這一刻已經許多年。我也從未如此耐心地等著這個時刻。我知你是個好人……”

她說著，急切地抓住了呂玲綺的手，輕聲道：“呂姐姐，你不要同我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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