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夢似幻。
初七回房之后心緒始終無法平復,她摘下發釵擺在手心里看了又看,是黃金雕琢的茉莉花,花蕾間綴著一顆的南海珍珠,在搖曳的燈火下熠熠生輝。
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喜歡,更何況是個美玉般的少年郎。
初七浸潤在柔光之中,輕輕地把茉莉金釵插在發間,她對鏡細照,越看越歡喜,心想她與李商的年紀挺合適,只是要談婚論嫁怕是早了些。
哎呀,這就要嫁人了嗎?
初七害羞地捂住臉,傻傻地笑了起來。
次日一大清早,初七就被鑼鼓聲鬧醒了,她嫌吵鬧,連忙用被子把腦袋捂住,憋得透不過氣時方才想起是謝阿囡要迎親。
“糟了!”初七一骨碌爬起身,匆匆洗漱后就出了門,跑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立馬折了回去,翻箱倒柜后終于在枕邊找到了茉莉花釵,小心地將它插在發間。
好在沒有耽誤吉時,初七往人堆里一站,沒人發覺她來得晚。不多久,新郎官來了,身穿紅錦袍,騎著高頭大馬,整個人偉岸英武,猶如沙場歸來的大將軍。
“多謝各位,多謝各位。”
謝阿囡坐在馬上喜氣洋洋向從人行叉手禮,喜僮沿途撒銅錢棗子,引得小娃們一路追。賓客中還有不少胡人,說著一口流利的官話,來給新人道駕。
謝阿囡的妻長得嬌小,說起話來輕聲細氣的,看著就是個賢惠的女子,沃盥之后要行卻扇禮,阿囡妻以團扇遮面,等著謝阿囡來念詩,謝阿囡是個粗人,胸無幾兩墨,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新娘子笑了,也不為難他,對完下句就挪開團扇,皆大歡喜。
初七聽著這詩就覺得耳熟得很,不知在哪里見過,無意間回眸看到阿炳巴巴地望著她,一副受傷不淺的模樣,瞬間就明白了。
當年阿炳才不是邀她玩七寶毬,是李商欺負她不識字,故意瞎扯一通,害她傷了人家的心。
李商這家伙,真是……初七默默抱怨著,有人突然拉了下她的小手,她驚訝轉頭,一看正是李商,他穿著儐相紅錦袍,jing神抖擻,一表人才,當他把目光落到她發間的茉莉花釵上時,笑得更加好看了。
“昨晚可有睡好?”
初七微微漲紅了臉,“睡得好,可你為什么問這個?”
“我一宿沒睡,光顧著想你了。”說著,他偷偷牽起她的手,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初七低下頭,嬌羞地笑了起來,這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人,她不由望過去,正是謝惟,身著一襲藍青錦袍,面容溫潤,目光卻不似尋常。
初七一嚇,心虛地松開李商的手,李商卻不自知,還在底下亂摸,手剛觸到初七又被重重地打了回去。
“哎,怎么了?”他笑問,側首見到謝惟瞬間笑不出來了,連忙筆直地站好,姿勢比私塾里的學生還要端正。
初七心如鼓擂,總覺得謝惟似乎看穿了他倆,可側首再窺視兩眼,他又和以往一樣。這時,李商的手又賊兮兮地探了過來,摸到她一截小手指牢牢勾住。
華燈初上,新宅前亮起幾十盞大紅燈籠,將整條街映得通紅,宅前車水馬龍,禮喜一箱一箱往門里送。
院內更是燈火通明,胡姬身著麗紗,踩著鼓點翩然起舞,另一邊吐火頂缸的雜耍伎人爭奇斗艷,叫好聲一陣接一陣,不絕于耳。
初七本以為村官娶妻夠風光了,今日才算是開了眼,更別提宴上的山珍海味,龍膏葡萄酒,個個都是她的心頭好。
初七一見吃的就把李商忘了,一口肉一口酒的,不亦樂乎,而李商身為謝阿囡的儐相也是忙得無暇顧及她,到夜半之時新婚鬧得差不多了,他方才想起來找初七,而宴上的人都說初七回去了。
他想大概是累了一日,早些回去歇息也是應該的。
然而此時,初七已經坐上馬車火速離城,她剛回房中麗奴兒就說有要緊事,命她趕忙收拾東西,至于什么事如此緊急,麗奴兒也說不上來,只道是謝三郎的吩咐,讓她趕往武威。
“為何要去武威呢?”初七十分疑惑。
麗奴兒笑道:“待你去了就知道。”
“可是我還沒有……”話說到一半,初七抿起嘴,不由摸了下發間的茉莉花釵,她還沒有與李商道別呢。
麗奴兒看著她,盈盈目光難以捉摸,似乎看穿了一切卻又不肯說。
馬車急疾了一夜,天蒙蒙亮時便趕到了武威,麗奴兒朝城門郎亮出令牌,城門郎二話不說開門放行。
初七好奇地掀開車簾,偌大的武威城仍在睡夢之中,路上鮮有人影。馬車轉入一條幽巷,進了某個大宅的后門。
麗奴兒笑道:“我們到了。”
說罷,她提裙下了馬車,初七緊隨其后,下車之后見一白發老翁手持拂塵,卑躬屈膝候在車前,在他邊上還站個著侍童,手提一盞燈籠,垂首靜待。
老翁見到麗奴兒身后的初七目光微頓,稍微打量幾眼后低頭道:“老奴已恭多時。”
麗奴兒莞爾,十分恭敬地施一大禮,“辛苦秦公,還望秦公帶路。”
“噯,請隨老奴來。”說罷,秦公輕甩拂塵在前帶路,他說話聲音尖細,拿腔拿調的,與尋常人很不一樣。
初七打量起他的背影,十分好奇他的來歷,可見麗奴兒走得急促,她也只好把話憋回肚子里,等沒人的時候再問。
一重重守衛,一重重門,這棟宅子猶如古墓,莊重森嚴,連腳步稍微重些都顯得不合時宜。初七小心翼翼,邊走邊環顧四處,乍看是棟很豪華的府邸,雕棟畫棟,院中還栽了不少名貴的花。
不知彎了幾條廊道,她們來到一處幽院,院內僅有三間房。秦公從腰間拿出鑰匙打到主間,畢恭畢敬施禮道:“請。”
隨后,侍童掛起燈籠,點亮房中油燈。初七借著方寸間的微光打量起房中擺設,梅瓶矮幾,一張棋案,墻上僅有一幅墨竹圖,十分的素雅。
“二位就在此院歇息,若有事吩咐司墨。”
原來持燈的侍童叫司墨,從進門到此處還沒聽他說過話,秦公交待幾句話后就走了,初七愣愣地望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問:“麗姐姐,這是哪兒呀?”
麗奴兒笑道:“明日三郎會來,到時他會告訴你,奔波了一夜,你也累了,歇息吧。”
說罷,她將帕子往初七臉上輕掃,一股奇特的香氣直沖初七腦門,初七不由晃了兩下身子,目光越來越模糊,她突然覺得很累,無力地癱倒在地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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