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林濃早就達成了共識,梵帝斯會到今天這個地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有他的推波助瀾。
陸常悠盯著那顆子彈,憤恨至極,不甘至極,她恨季修和鐵濟沙,也恨景九祁,恨每一個把她困在過往屈辱里的人,誰都不無辜,誰都是兇手,害她也好,迫她屈服也好,是他們把她釘在了恥辱柱上,夜夜不得安眠,生不如死。
她只對不起她的父親,只有父親懂她的驕傲。
她握緊雙手,屈膝跪下,看著那顆子彈,聲音發抖:“對不起。”
“我還有兩個條件。”景召俯視著,眼底覆了一層寒霜,“永遠都不要對外提起我,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陸常悠咬緊牙:“我都答應。”
景召把文件扔在桌子上:“把這個簽了,下午我會讓人過去接手公司。”
陸常悠簽了字。
梵帝斯自今日起,正式易主。
夜里,秋意寒涼,月朗星稀。樓下的窗戶沒有關,風卷起窗簾,吹著簾子上的流蘇高高飛起,伴隨著呼呼響聲。.xbiqunet
窗簾纏住了墻上的掛畫,被風狠狠一扯,咣當一聲,畫掉在了地上,裱框的玻璃四分五裂。
陸常悠披著衣服出了房間,聽聞樓下有聲音,她抱著手下樓。
“曉玉。”
“曉玉。”
陸常悠喊了兩聲,幫傭阿姨不知去了哪里,屋里只有她自己的聲音,還有風聲。她細聽,有腳步聲,若隱若現。
她探頭往下看,看見窗簾上上下下飄著,地上有兩道雜亂的影子。
她停下腳,沒有繼續往下走:“誰在那里?”
一只皮鞋從窗簾后露出來。
陸常悠看不見那人的臉,扶著樓梯,手指收緊:“你是誰?”
不見人,只聞其聲。那聲音渾厚有力:“老九爺對我有恩。”
陸常悠后退失足,跌坐在了臺階上。
男人站在原地,臉隱于暗處:“聽說是你報信害了老九爺,真恨不得把你片成一塊一塊的。”
他的語氣十分慢悠悠,絲毫不怕有人中途進來,沒有半點私闖民宅的慌張。
風把窗簾吹得一上一下,窗外秋意蕭條,月色清冷。
男人沒有露面,腳下踢著畫框上碎下來的玻璃:“這里是帝國,鬧出人命會很麻煩,就只能先忍著,不知道還能忍多久。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不知道他們忍不忍得住。”
老九爺一生磊落,救人無數,視他為榜樣信仰之人數不勝數,而這些人當中,多半是行走在刀口上的人,殺天殺地,誅惡鋤奸,沒那么遵紀守法,恨誰就刮了誰。
“我會時時刻刻盯著你,你最好像死人一樣活著。”
窗簾揚起,地上的人影轉瞬消失不見。來得悄無聲息,走得也悄無聲息。
陸常悠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次日上午,陸女士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一袋喜糖裝二十二顆,她塞了三十幾顆,還在往里塞。
景河東看出來她有心事。
“怎么了?”
陸女士放下手頭的事:“陸常悠住院了。”說不上是什么感覺,陸女士心情很復雜,“醫生說她的精神狀態很差,一直恍恍惚惚,總說有人跟著她。”
“她的情況你沒跟召寶說吧?”
“當然沒說。召寶馬上就要辦婚禮了,不能被其他的事影響了心情。”
她就是有點惆悵,還有點心軟,可能年紀大了,總是忍不住想起以前。沒有誰生來就會作惡,陸常悠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她們一起長大,一起從小孩長成了少女,各自成了家,遇到了不同的人和事,然后越走越遠。
“我覺得以后陸常悠的事都不用跟召寶說。”景河東是旁觀者,看得更清,“你是她親妹妹,會不忍心很正常,但召寶跟她是有殺父之仇的,而且召寶小時候還被她虐待過,她現在過得不好也是她咎由自取。她生病你就給她找醫生,沒人照顧就找人照顧,實在不放心你自己去看她也行,但她沒有盡到一天當母親的責任,咱們召寶也沒有義務管她。”
“我知道。”陸女士揪著坐墊,心里矛盾得很,“我就怕我去看她,會讓召寶不高興。”
景河東安慰:“不會的,咱們兒子不是那樣的人。”
陸常悠昏昏沉沉了兩天,一直在做夢,睜開眼也醒不過來,腦子里全是舊人舊事,不算長的一生,來來回回地在眼前重演,她又看到了父親、看到了季修、看到了景九祁、看到了送來陸家的那雙骨瘦嶙峋的兄妹,還有竹屋里不管怎么打罵都不哭不鬧的小孩。
聽說人之將死,就會看到過往,可能她也快了,快要去見父親了,要去請罪了。
“夫人,”看護是陸女士請的,照顧人很盡心,“你醒了。”
陸常悠不想動。
看護端了碗湯過來,醫生說病人太久沒進食,只能吃點流食:“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陸常悠看著窗外。
秋天了,是落葉歸于土的季節。
“今天幾號了?”
人昏沉起來,會分不清今夕何夕。
看護說:“二十號了。”
“二十號啊。”陸常悠看著深秋金色的太陽,自言自語,“明天就二十一了。”
她妹妹跟她說過,婚禮的日子訂在了二十一號。
婚禮在橋廊島辦,島上有城堡,是張揚的私產,景召用朝陽集團的股份和張揚換了這個島,虧了點,不過沒關系,這個錢他愿意掏。
粵統計代碼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