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皇宮,梓槿宮。
一名黑衣人偷偷潛入梓槿宮中,從窗戶外面跳了進來,潛進了秋槿涼的臥室。
黑衣人是名女子,她帶著黑色面巾,披著黑色披風,穿衣風格像名男生,身材體貌也偽裝得和男生一模一樣。
這名女子手中握著一把短刃,這把短刃反射著銀光,看起來格外陰冷。
黑衣人蒙著面,臉上表情不顯。
她躡手躡腳地靠近秋槿涼的床鋪。
她的腳步聲很輕,幾乎聽不見。
秋槿涼發著高燒,意識迷糊,又加之雙目失明,武功盡失,故而對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毫無察覺。
黑衣人來到秋槿涼的床邊。
她用刀慢慢劃過秋槿涼的肌膚,躺在床上的秋槿涼身上便多了一道刀痕。
那人的刀鋒控制得極為jing妙,讓人分辨不出她所用的招式和所修的功法。
這個黑衣人能在重重暗衛的盯梢下潛入皇宮,能突破種種障礙來暗殺一名郡主,估計頗費了一番心思。
而且又恰巧挑在這個時間點——楚子染不在,凌落也不在。
真可謂是一場jing心謀劃過的暗殺。
那個暗殺者很是小心謹慎,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翻動秋槿涼的任何一件東西。
暗殺者的目標很是明確:不謀財,不謀色,只謀命——謀秋槿涼的命。
并且是以極為殘忍的方式來殺害她。
那名暗殺者下手很是注意分寸,既能讓秋槿涼感覺到鉆心的疼,又不致死。
劍鋒先是劃過身體,然后是四肢,最后是臉。
很疼。
秋槿涼雖然發著高燒,但此時也意識到了自己處境不妙。
冰冷的刀鋒剛一碰上秋槿涼的臉,秋槿涼就蹙了蹙眉。
她雖然動不了,但是她能感知對方的意圖。
在她的臉上動刀,是秋槿涼絕對不能忍的——這張臉,是秋槿涼的底線。
于是秋槿涼使出全身的力氣,握住了對方拿著刀刃的手腕。
那個人努力想往下刺去,秋槿涼努力把黑衣人的手腕往上提,場面一度十分膠著。
秋槿涼突然用力,把黑衣人的手甩開,坐了起來,她一個翻身,便下了床。
秋槿涼的眼睛上雖然纏著厚厚的繃帶,但依然擋不住絕美的面容。
秋槿涼沒有任何武器,她也深知整個梓槿宮都沒有任何尖銳的東西——為防止她自殺,那些東西全部被某人收走了。
故而秋槿涼只能跑。
憑借著最本能的求生欲,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跑。
那黑衣人又豈是繡花拳頭?
所以黑衣人握著短刃,毫不猶豫地朝秋槿涼的方向刺去。
這一擊和之前用小刀劃的小傷口不同,這一擊明顯是動了真格的。
估計是看著情勢不對,想要一擊致命。
秋槿涼作為一個武功盡廢的盲人,幾乎是不可能躲開這樣的攻擊的,但她還是憑借著驚人的毅力與深厚的功底躲開了。
刀擦身而過,狠狠地釘在窗戶上。
黑衣人“嘖”了一聲,飛速去拔刀。
秋槿涼趁著這個空隙,拼命跑向門。
但是秋槿涼畢竟太久沒有鍛煉了,而且她發著高燒,武功盡失,如何抵得過武功高強的暗殺者。
刀光劍影間,黑衣人刺出致命一擊,短刃洞穿了她的胸膛,然后迅速拔出,鮮血噴涌而出。
很疼。
非常疼。
但是……她不怕。
即使她武功盡失,雙目失明,生著重病,全身疲軟,她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她微微笑著,眼底劃過金色光芒,只不過被厚厚的繃帶纏住了,看不清楚。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神諭權杖,愈合。”
秋槿涼手中出現了一把權杖。權杖的頂端鑲滿了鉆石,閃耀著光芒。
然后,她胸口傷口迅速愈合。
神諭權杖?!黑衣人心底暗自吃驚。
秋槿涼表情淡漠,她站起身,手執權杖,就像是天地間最高貴的王。
她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以神之名,輪回之力,逆轉。”
“你竟然是神諭之子!”黑衣人驚訝道。
然后,黑衣人迅速撤離。
房間里面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秋槿涼在心底冷笑。
這人能進來暗殺她,說明某個人口口聲聲說的保護也不怎么樣嘛,可見這皇宮的守衛差勁極了。
然后,神諭權杖收回,消失不見。
秋槿涼似乎脫力了,沒了權杖的支撐,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幸好她就在門旁邊。她扶著門想要站起來。
可是秋槿涼還沒有完全站起來,門就打開了。
開門的人穿著一襲明黃色的衣服,是皇袍。
他一開門,便敏銳的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其實血腥味并不濃,但是他常年在刀尖上行走,對這種氣味很敏感。
秋槿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身體就失去了依靠,向后倒去。
隨之而來的是踝關節碎裂的聲音。
糟糕!
秋槿涼心中有些焦急。
但是意想之中和地板的親密接觸并沒有發生,秋槿涼被一個人拉了起來,她順著手臂上傳來的力量,向前撲去,跌入那人懷中。
那個人的衣服上沒有水跡,胸膛格外溫暖。
秋槿涼懵了。
她可以感覺出來這人是位男生。
她忍著身體的疼痛,努力維持禮貌,彬彬有禮地開口:“多謝公子了……”
那個人不說話。
秋槿涼努力掙扎著站起來,想脫離這位不知是誰的人的懷抱,維持最基本的體面,可是她的腿腳卻怎么也使不上勁,掙扎了幾次徒勞無功,只能軟綿綿地趴在那人胸前。
秋槿涼只好禮貌地表示:“多有冒犯,不好意思。”
秋槿涼希望那個人主動松手。
正當她思考遣詞造句之時,那人倒是輕輕笑了笑,回應道:“無妨。倒是愛妃怎么這么心急,一看見朕就急著投懷送抱。”
說完也不撒手,反倒是加重了手臂的力氣,扣得更緊了。
秋槿涼顫了顫,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這聲音、這語句、這造詞,無一不表明了他的身份——
楚、子、染!
秋槿涼壓住心中的恐懼與不適,迅速平復了一下心情。
雖然楚子染這句話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性極強。尤其是“愛妃”這兩個字,更是讓秋槿涼難以接受。
要知道,這可是女尊男卑的世界。
然而一名男子卻叫她愛妃。
愛妃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根刺,提醒著她在這里發生的一切。
“愛妃不必覺得難以接受,反正都干過這么多次了……”楚子染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
他呼出的氣息刺激著秋槿涼的耳膜,讓秋槿涼感到全身如同觸電一般的酥麻。
“愛妃的耳垂還是一如既往的敏感。”楚子染輕笑。
秋槿涼:“……”
魔鬼。秋槿涼在心底這么說。
楚子染的手臂環過她的腰,然后低頭輕嗅了一下她的脖頸,贊嘆道:“愛妃身上的玉蘭香一如既往的好聞。”
“是嗎?”秋槿涼聲音冷漠。
他并不在意,下巴抵著秋槿涼的肩,輕輕蹭了蹭。
秋槿涼全身觸電。
“愛妃似乎受傷了。”楚子染嘆息一聲,聲音虛無縹緲。
從前喊她妻主,如今喊她愛妃。
呵……真是諷刺呢。
秋槿涼聽見“愛妃”這兩個字就來氣。
她四分怒氣,三分淡漠,二分漫不經心,回懟道:“不用你管。”
楚子染選擇性忽視了這句話。
“阿槿真是不懂得調情。”他說。
“不過阿槿有一點很可愛,就是每次我喊你‘愛妃’,你都會生氣……”
秋槿涼:“???”
不過,話雖這么說著,楚子染卻將她抱起,放到床上,輕聲說:“戈止。”
“臣在。”一名男子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去請太醫。”楚子染淡淡吩咐著。
戈止:“是。”
聽到楚子染的命令后,戈止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后轉身離去了。
整個梓槿宮只剩下了楚子染和秋槿涼。
至于凌落,她還在趕來梓槿宮的路上。
秋槿涼躺在床上,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她知道是這是過度使用神諭之力后的副作用。
她覺得全身筋骨都疼。
強烈的刺痛感不斷刺激著她的大腦。
她腦中不斷響起“神諭”、“天譴”等字眼,就如同一大群蜜蜂在她腦海里嗡嗡嗡地叫。
秋槿涼快要疼瘋了。
秋槿涼感覺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但是殘存的意識讓她努力維持著體面且平和的表情。
楚子染坐在床邊,秋槿涼拉起他的衣袖,臉躲在他的背后。
不管發生什么情況,都要維持表面上的得體——這是她一貫的行為準則。
也許是顫抖得太過于強烈,楚子染察覺到了秋槿涼的異樣,臉色陰沉了一下。
他想轉身,可是秋槿涼卻用力抵著她的后背。
“不要轉過來。”秋槿涼虛弱地說。
一聲嘆息。
“何必呢?死要面子活受罪。”楚子染還是想轉過去。
“不可以——算我求你。”秋槿涼咬牙。
“逆轉”神技的發動已經抽完了秋槿涼所有的力量,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數萬只螞蟻啃咬,蝕骨穿心。
她的眼、耳、口、喉、鼻全部溢出血液,是暗紅色的,有些偏黑,但細細看,似乎有鎏金色光芒隱隱閃爍,就如同散發著微光的星星。
楚子染沒有再轉過去了。
但是他似乎有些不甘心,便說道:“愛妃這幅身子可真是脆、弱、呢。”
楚子染說話一字一頓的,語氣十分惡劣。
秋槿涼只是抓著他的衣袖,不說話。
秋槿涼的意識很是迷糊,她感覺體內似有一道道凌厲的劍鋒劃過,錐得她千瘡百孔,好似萬箭穿心。
秋槿涼不愿意被人看到這幅七竅流血的狼狽樣子……尤其是當這個人是楚子染的時候。
沒辦法……誰叫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不過,雖然七竅流血聽起來極為駭人,但是放在秋槿涼身上,就只有凄美之感了。
因為秋槿涼實在是太好看了。
好看到就連流血都是那么的美。
突然,她拽著楚子染衣袖的手沒有了力氣,她停止了呼吸,頭重重地倒下去,靠在楚子染的后背上。
這么大動靜,楚子染怎么可能沒有感覺。
“愛妃?”楚子染試探道。
秋槿涼沒有說話。
“阿槿?”
沒有回音。
“秋槿涼!”
還是沒有回音。
楚子染轉過頭去,看見了那張平和柔順的臉。秋槿涼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似乎一如既往地安謐和諧,歲月靜好。
楚子染心里一個咯嘣。
楚子染探了探她的鼻息,臉色突然變得極為蒼白。
“怎么可能?她不是……”
不是神諭之子么?
不是永生之體么?
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死了。
楚子染腳步有些不穩,突然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秋槿涼的意識永遠停留在了身隕那一刻,之后發生了什么,她就全然不曉、一概不知了。
那天夜晚,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蒼天作怒,鬼哭狼嚎,雷霆萬里。
杜鵑啼血,猿猴哀鳴,痛楚穿腸。
次日白晝,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素娟白衣,披麻戴孝,卜筮吉兇。
柩放于席,旌覆于柩,寢苫枕塊。
史官匆匆下筆,于史書言:鳳起大陸四零二八年七月十六日夜,帝槿涼于梓槿宮與世長辭,享年二十七歲,茲哀。
宇宙深處似有鎏金色光芒萬丈,經久不衰,永恒了時光,星星也黯然失色。
然后時間逆轉,一切重新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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