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女性,身上穿著某家高奢品牌今年秋冬的新款高定。層層疊疊的真絲裙擺,交纏之中像是云霧、像是煙霞。
她一頭麥穗卷,脖子上只掛了一個簡約的吊墜。在場內燈光的照射之下,像是從背后散出了一層柔光,星月仿佛都因她籠聚在了一起。
如米開朗基羅的雕塑,又像是古典主義描繪在希臘宮殿上的美神、愛神。
她就站在那里不說話,似乎就有人娓娓道來了整部古希臘神話。
旁人無須知道她叫什么、無需了解她、更不需知道她的家世如何。因為那是一副真正豪門千金的模樣,她恪守有禮,又端莊典雅。
因為秦子臻提前給了她秦家的人物關系譜,和宴會上比較重要的來賓的信息,再加上里頭都配著有照片,所以林嘉安也是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
是秦子娩的女兒,秦子娩。
“子臻!”秦子娩先是叫了一聲秦子臻的名字,然后就將目光轉移到了林嘉安的身上,也輕輕地喚了一聲:“嘉安。”
“希望這么冒昧又親昵地叫你,不會讓你感覺到不適!”
秦子臻看到她來了之后,就立馬站起了身。林嘉安用余光注意著,也跟著站了起來,并且發現他對秦子娩沒有怠慢的意思。
料想兩人之間的關系應該并沒有太僵硬。
于是在聽見她的輕喚之后,林嘉安即刻就作出了回復。“當然不會,二姐喜歡的話還可以叫我安安。”
她說完這話之后,秦子娩輕笑了一聲,反倒是秦子臻瞥了她一眼。
“你家子臻可從來沒有叫過我二姐,忽然這么聽見倒覺得新鮮有趣得很。”她嗔怪地看了秦子臻一眼,有好友地對林嘉安展露出一個友好的笑。“他沒規沒矩的,還是你比較可愛。”
兩人畢竟不熟,她還是秦子臻名義上的二姐,她這么一打趣,林嘉安覺得自己回復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適。
于是這個時候秦子臻又適時地站了出來,“秦子娩!”
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語氣里當然沒有責怪的意思。
秦子娩做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護妻心切,也不繼續逗安安了!”
她半伸手,招呼了附近的一個小侍。小侍端了三杯香檳就過來了,秦子娩離得較近,于是毫不客氣地率先拿了一杯。
“香檳總是這么多,其實我更喜歡喝紅酒。”她像醒酒一般搖晃了一下杯子,有些挑釁地看了秦子臻一眼。
秦子臻不搭理她,自顧自地端起了酒杯。
這一場宴會上,他盡顯紳士利益。他又是先把那一杯遞給了林嘉安,動作神情自然熟稔的就像是做過了很多次一般。
“祝你們新婚快樂!再希望你們年年歲歲、長長久久、恩愛順遂!”她說著像是想把香檳一飲而盡,但要在入口前一秒動作停了下來。
她臉上浮現出了一種思考的狀態,幾秒過后又補充了一句:“希望你們,萬事勝意、平安順遂。”
秦子娩說這話的神情很嚴肅,像是非說不可,也像是這兩句比前面的都更要重要。
秦子臻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一瞬,但很快氛圍又重新流動了起來,大家都仿佛不想花太多的心神在方才那兩句話代表的意義上面。
于是在碰杯之后,三人輕淺地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香檳。
然而這個氛圍還沒有緩過來,就聽到了另外一道聲音。
男人的聲音很清脆,沒有太多雜質。僅憑這聲音就覺得像個穿著白襯衣的、爽朗的男性,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什么冒犯的意思。
但林嘉安用余光看到,秦子臻的臉上愉悅的表情收斂了一些,于是她敢斷定這個人不是什么好解決的小角色,也不是什么可以說說笑笑的知心朋友。
聽到他的聲音之后,秦子娩也聳了聳肩,對著他們做出了一個十分無奈的表情。
“子臻,找了你好久,原來在這里!”他大步走了過來,像是有多急切地想要和秦子臻交談似的。
確實聲音如其人,聲音清脆,人也長的干凈陽光。看模樣根本不像三十多歲、一個孩子的父親,倒像是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男大學生。
秦子臻沒有即刻回答他的問題,而他也像是并不需要得到回答。
他眼神掃視了一圈,然后像是這才發現林嘉安在這里一樣,他驚呼一聲:“安安,原來你也在這里呀!”
林嘉安:!?!?
我不在這里,那我應該在哪里呢?在車底?
還有,你為什么這么自覺地叫我安安,我們很熟嗎?
“說起來,安安你是哪家的女兒啊?”他用目光由上而下打量了一遍她,目光里沒有帶著什么其他的東西,但又總歸凸顯不出禮貌了。“我以前怎么沒有見到過你?”
“不知道令尊是……”
秦子臻打斷了他的話。“秦子廉!”
“有什么話問我就可以了。”他走過來輕輕地攬住了林嘉安的肩,把她往自己的懷里帶。
他這么呵護她,像是由不得旁人用林嘉安的家世來羞辱她。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那個慣犯。
“哈哈哈哈。”秦子廉帶著歉意笑了一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這才第一次見到弟妹就問這么多,她以前應該也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陣仗,是我嚇著她了!”
林嘉安差點笑出聲,她覺得這個秦子廉完全可以和冉紹組個CP,名字就叫做——陰陽雙劍。
怎么都慣會有話不說話,陰陽怪氣使著壞呢?雖然秦子廉的段位比冉紹高一些,但明眼人還是能夠聽得出來,他是在內涵自己的吧!
秦子臻皺了一下眉,話還沒來得及說呢,秦子廉又接著自己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話說你也是,怎么結婚這么大的事還不和家里商量呢?你這突然之間發了個請帖過來,請我們參加你的新婚宴。我們看到都嚇了一大跳呢!”
“對了,二叔呢?二叔怎么沒來?不會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吧?那可不行,婚姻這種事情還是得經由父母同意才能過得幸福!”
“你看一下我和你……”
陰陽怪氣是真的陰陽怪氣,話癆也是真的話癆。
他像是氣口都沒有,一個接著一個字兒的、用高于常人的1.25倍速往外吐,旁人想插話的余地都沒有。
不過秦子臻和秦子娩好像早已習慣了。
秦子娩無語地癟了癟嘴,然后細細地抿著自己手中的香檳。
秦子臻聽她嘮叨也不耐煩得很,搭著她肩膀的那只手不安穩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她choke
上的那兩個鏈條。
“子廉!你又開始了!”四個人戰場仿佛還不嫌多,秦子廉正絮絮叨叨的時候,又介入了另外一個女性的聲音。
她的聲音已經有了歲月的感覺,料想單從皮囊上看也不再年輕。但時光賦予她的東西,不是怨懟、不是憂郁,而是一種帶著厚重感的慈愛。
林嘉安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個穿著暗紅色旗袍、盤著發的中年女性。她此刻眉眼正帶著笑,眼角的細紋里溺著寬容與仁慈。
幾乎是在一瞬間,不用回想資料里面的內容,她就可以篤定面前人的身份。
秦子臻的小姑,秦楠。
秦楠還挽著一個男人的手,那個男人戴著眼鏡,頭頂的發量有些稀疏,單從外表看,是個放在人海當中,無法一眼找尋到的容貌。
但原小說當中描寫過他在自己領域上的、巨大的成功,任憑是誰也不會說出他普通這樣的話。
這是秦楠的丈夫,歐明,一個著名的天文學家。
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們兩人的身上。
“小姑!小姑父!”秦氏三兄妹很有默契地齊聲喊了一句,林嘉安沒有那種經年累月的習慣,一時之間也沒能反應過來,所以落了單。
也由此她成功地吸引到了秦楠的注意力。
“安安對嗎?”秦楠對她笑了一下。“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秦子臻的手輕輕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像是安撫。
林嘉安微笑點頭。“當然可以,小姑!”
她頓了一下,又對旁邊的男人叫了一聲:“小姑父!”
秦楠和歐明點了點頭。
秦楠又帶著笑上下地打量了一下他。即使是同一個動作,但由不同的人做出來,所產生的意味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方才面對秦子廉有多無語,如今她面對秦楠就有多拘謹。
所幸秦楠也并不打算僅憑打量她的外表,就要看穿她的來歷。所以視線滯留了幾秒之后,她就把目光移開了。
她看向秦子臻目光有些嗔怪。“什么時候結的婚也不提前告訴姑姑,這么久也沒來看過我,真是人老了就不被惦記了!”
“小姑,我不是這樣的意思,只是最近有些忙!”
秦子臻的解釋很干癟又生硬,但又像是選來選去也只有這么幾句拿得出手。
林嘉安算是看出來了,秦子臻極其不擅長與長輩打交道,特別是對他十分友善的長輩。
“好啦好啦,小姑知道了!”秦楠看著他詞窮的模樣也笑了出聲,她知道秦子臻的脾性,所以也不打算繼續為難他,為難自己。
“以后帶著安安多來看我就行!”
這次晚宴幾個能燃起硝煙的人都沒來,和秦家不對付的那幾個家族,他也沒有請。加上秦子臻積威已久,鮮少有人能夠在他面前做什么大動作,特別是同輩。
秦子廉也不過是過過嘴癮,陰陽怪氣幾句。
給秦楠這么一打岔,他的碎碎念也念叨不下去了。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又閑聊了十多分鐘。
宴會的后半場,或有幾一些個想要和秦子臻合作的、或是想要來打探打探林嘉安身份的、或是什么目的也沒有,只是單純的來與東道主的敬杯酒的……
這些不過是一場晚宴當中稀松平常的事情罷了,拋去這些不談,也并未再發生什么事情。
但秦太太之名已有主、得此身份的叫林嘉安,將這個消息傳播開來的目的終究是達成了。
賓客一退場,林嘉安當場就急急忙忙地把高跟鞋脫了,赤腳踩在地上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腳趾頭之后,她就沖回了房內,一下把自己摔在了沙發上。
“媽呀,累死我了!”她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什么人間疾苦啊?”
不多時,秦子臻也進了屋內,他隨意地把用發膠做好的發型抓散了,顯然也是有些疲憊。
他在沙發前站了一會兒,看著那個霸占了整個沙發、躺沒躺相的人,默不作聲。
林嘉安嘴巴努了努,示意他去坐較小的那個。然而他無動于衷,所以林嘉安只好極其不情愿地把自己挪成了一團,然后讓了一個空位給他。
秦子臻就勢坐下,然后仰躺在沙發背上。
兩人歇了還沒幾口氣兒,秦子臻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就響起了鈴聲,伴隨著震動在桌子上緩慢地挪動著。
這忽然一下,險些沒給林嘉安嚇出個心梗。
也許真的是累很了,等待了好幾分鐘秦子臻都沒有接聽。第一通電話自動掛斷之后,還沒能安靜幾秒鐘,第二通又打了進來。
連連續續地吵了好幾分鐘,秦子臻才不情不愿地坐起來,接通了電話。
林嘉安懷疑以前她的電話那么久才被接通,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你最好有要緊的事!”電話一接通,秦子臻就語氣不善地先丟出了一句這樣的話。
原先他的表情很不耐煩,但過了幾秒之后,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凝重。沒有握住手機的那只手,食指和拇指開始不自覺地摩挲。
“確定嗎?到處都找過了嗎?”他問。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惹得秦子臻冷笑了一聲,然后沉著聲音說:“那就擴大范圍找,找不到的話……去查查吳家。”
聽到吳家這個關鍵詞,林嘉安的心漏了一拍。
關于吳家,有太多的事情沒解決,又有太多的事情等待著他們解決,她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理出是哪一件。
電話掛斷之后,秦子臻沉默了兩秒鐘,然后轉頭看向了林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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