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上竹海中的小院是裘琮隱居的地方,如今廚房被燒了,秋月只知道跑得遠遠的哭泣尖叫,連救火的意識和膽量都沒有,裘琮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若是南宮霖還在這兒,蘇涼覺得他必定要挨一頓罵。裘琮都忍不住去訓斥他最疼愛的外孫女南宮倩了,話說得相當重。
那句“身體差見識少不懂人情世故還如此任性”,讓蘇涼一想到就覺得好笑,相信這絕對是裘琮原先礙于祖孫濾鏡不愿說出口的真心話。
相較之下,裘琮評價蘇涼“世故”,堪稱夸贊了。因為這詞兒換個說法就是懂事。
畢竟都是成年人了,長輩把你當孩子,是愛你的體現,絕對不是“你隨便任性胡鬧都無妨”的意思。
這下午飯泡湯了,蘇涼想補救都沒地方施展,只能吃昨夜南宮霖送來給南宮倩吃的點心。早飯那對主仆就是用點心解決的。
蘇涼換過衣服之后沒出去,聽見南宮倩在隔壁哭,過一會兒裘琮敲門。
蘇涼打開門,裘琮遞來一盒點心。她覺得眼熟,很快想起初到南山城時,下屬給她送過類似的,不出意外,這是南山城某家點心鋪子做的。
據此蘇涼推測,司徒靖被裘琮和南宮霖帶走后,落腳到了南山城,而后又設計抓她。
但這一點發現如今也沒什么意義了。南宮霖和司徒靖接下來大概率會直接到涼國去。
蘇涼接住,跟裘琮道謝,然后商量起新建廚房的事。
“我來三天還沒見過下雨,不知道島上雨水多不多,既然新建,是不是建個能遮風擋雨的屋子好一點?”蘇涼問。
裘琮看了一眼被燒毀的廚房,點頭,“好。”
“那我吃完跟師父一起做吧。”蘇涼說。
好的一點是,怕有動物過來偷吃,沒用到的食材都在裘琮房間里,這次幸免于難,不然就斷糧了。
蘇涼也沒關門,見裘琮離開,而后聽南宮倩房中傳來她責罵秋月的聲音,“蠢貨!”
蘇涼看向小神,心中默語:這就是柔弱可人嗎?長見識了。
點心味道一般,對蘇涼而言過于甜,吃兩塊便膩得放下了。喝了杯水之后,蘇涼突然想到,早上那對主仆嫌棄她做的瘦肉野菜粥和蛋餅,肯定沒吃,到哪兒去了?
打野雞回來后,是裘琮去收拾的廚房。
蘇涼其實很想去看看那老頭是不是在吃早上的剩飯,但怕被他發現倒會尷尬,便放棄了。
不過她猜對了,此時裘琮關起門,沒吃點心,正在喝涼了的瘦肉粥,一早就被他放回自己房間去了。
而南宮倩吃飯本就挑剔,連著兩頓吃點心,心情哪里可能好?看著秋月越發不順眼。
下晌蘇涼跟裘琮在商量著重建廚房,雖然用竹子不耐火,但就地取材最方便。
蘇涼提出自己的想法,用木劍在地上畫了個草圖,裘琮看過后點頭表示認同,便開始干活了。
南宮倩讓秋月出去看情況,秋月看過后戰戰兢兢地告訴她,蘇涼跟裘琮在砍竹子。
“你去給外公送茶,就說是我的心意。”南宮倩吩咐。
秋月連忙應下,但出了門,看著剛被清理過什么也不剩的廚房,臉色就垮了:沏茶得有熱水,她把廚房燒了,這會兒沒法燒水。
秋月只得硬著頭皮回去,又被南宮倩罵了一頓。
結果過了一會兒,蘇涼在院中角落用干柴架起一個火堆,用竹子做了架子,吊上一口鍋。
秋月看見,連忙走過去,“蘇姑娘是要燒水嗎?小姐讓我給太爺沏茶呢。”后面半句說得格外響亮。
蘇涼正在忙活,聞言愣了一下。
下一刻,秋月身后傳來裘琮的聲音,“她要給倩兒熬藥。你連這都忘了?”
秋月臉色一白,她還真把南宮倩該喝藥的事給忘了,連南宮倩自己都因為生氣尚未想起來,偏偏是蘇涼惦記著……
蘇涼很確定,要是現在能換丫鬟,裘琮肯定一腳把秋月踹出去。以他的性格,應該很討厭這種凈會耍嘴皮子正事干啥啥不行的人了。
“沒……奴婢沒忘,只是小姐一心惦記著太爺辛苦,吩咐奴婢給太爺沏茶。”秋月說著,聲音越來越低,脖子快埋到胸口了。
“不分輕重!不知所謂!”這是裘琮的冷聲評價。
蘇涼開口,“秋月,把藥拿過來。”
秋月如蒙大赦,轉身跑走,“奴婢這就去拿!”
“師父消消氣。”蘇涼說著問了一句,“今日不去給您外孫女買藥材嗎?”
裘琮看了一眼天色,“大雨將至,恐有風浪。雨后再去。”
蘇涼一看,果然天色變了,想來是裘琮對海島上的氣候很熟悉,早有察覺。再厲害的高手也不能逆天而行,海上若起大風浪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也好。原先的藥我熬之前調一下,暫時還能用。”蘇涼說,“在大雨來之前先搭個防雨的棚子,湊合做飯用。”
裘琮點頭,便繼續砍竹子去了。
秋月送來藥材,沒敢跟南宮倩說因為沏茶的事又被裘琮罵了。
蘇涼把藥材熬上,交代秋月守著,她連忙應下,再沒了今早的驕矜。
蘇涼和裘琮一起用竹子搭起一個棚子,上面用竹葉蓋著,又鋪上油布,壓上石頭。蘇涼做的簡易灶正好在下方被遮住。
剛弄好,雨點噼里啪啦落了下來。
雨勢很急,片刻就變成了瓢潑大雨,風也起了。
蘇涼回房關好門窗,看起書來。
沒一會兒,聽秋月在喊叫,說南宮倩吐血了。
蘇涼合上書,拍了拍小神,“這就是作的代價。”
不等裘琮過來叫,蘇涼就開門過去了,差點被風吹倒。
“讓開。”蘇涼讓秋月閃一邊而去,她給南宮倩號脈后,拿出針包,為她施針。
結束后,南宮倩的面色平靜了下來。
“我早說過,你的身體,切忌多慮動怒。”蘇涼微嘆,“養心也是養身,這很重要。”
“都怪奴婢闖禍,不關小姐的事……”秋月紅著眼睛說。
蘇涼想說這就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是南宮倩根本沒把她的醫囑放心上。不過她選擇不說,裘琮自有判斷。
“等雨停了,師父還是盡快把藥材買回來吧。”蘇涼說。
南宮倩愣愣地看向蘇涼,“什么師父……”
蘇涼解釋,“我一廂情愿叫的,想讓你外公收我為徒,不過他沒答應。”
落在裘琮眼中,這是蘇涼為了讓南宮倩少思慮才有意這么說的,因為顯然易見南宮倩和蘇涼之間的矛盾都是南宮倩制造的,蘇涼大度,并不想跟她計較。
一直到入夜后雨勢才減弱,裘琮到后院拿了干柴,蘇涼煮了白粥,說是適合南宮倩食用。先前還剩下的排骨燉了一鍋。
人餓了就不會在吃飯這件事上作了,南宮倩主仆一天下來終于吃到點熱乎的,而且味道相當好,哪里可能再跑去跟裘琮說什么“反胃不吃”。她們若真敢再作,裘琮恐怕要打人了。
雖然做飯的活計并未擺脫,不過蘇涼對此看得很開。畢竟她自己也要吃,只是做得量大一點。要端正態度,裘琮不是她外公,南宮倩有資本作,她可沒有。
況且,用美食征服人這件事,是她擅長的。她在認真“攻略”裘琮這個絕頂高手,已初見成效。
夜半時分,蘇涼已經睡下了。
隔壁房間里南宮倩還醒著,秋月打著哈欠坐在她床邊地上陪著,很困卻不敢在她之前睡著。
“你明日想辦法,把手傷了。”南宮倩輕聲說。
秋月瞪大眼睛,“為何?”
“爹和哥哥北上了,沒法把春花送來……你傷了手,外公一定會讓蘇涼來伺候我……她想活著,就不敢搞鬼……”南宮倩眸光怨毒,“我就是想看著她給我穿衣喂飯,當我的奴婢……看她能忍到幾時……”
秋月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甚至堪稱細皮嫩肉的手,臉色很是難看。她見過傷了手的丫鬟,很難治好,就算治好也會留疤,她還想嫁人呢。
“你沒聽見嗎?”南宮倩冷冷地看著秋月。
“小姐……奴婢怕手傷了,一輩子都好不了……”秋月哭喪著臉說,“以前蜜兒就是……”
“怕什么,別忘了有蘇涼在……她是神醫,一定會把你治好……”南宮倩壓低聲音。
秋月仍是一臉不愿,“萬一讓太爺發現是奴婢故意的,怕是連命都沒了……”
“你小心點,外公不會發現的。”南宮倩說,“我半夜醒了要喝水,蘇涼說過我不能喝冷水……你現在就去,去給我燒水……把手燒了燙了都行……反正你笨手笨腳的,外公不會懷疑……”
秋月垂下頭,攥得手發白。
“還不快去?”南宮倩輕聲呵斥。
秋月不敢忤逆陰晴不定的南宮倩,只得硬著頭皮爬起來,慢慢地往外走。
到門外,雨還下著,只是小了很多,黑漆漆的。她看向竹林,感覺很滲人,扶著墻,一步一步往棚子那邊走。
剛走到裘琮房門口,就聽里面傳來他的聲音,“誰?”
“是奴婢……”秋月的聲音有點抖,“小姐要喝水……不能喝冷水,奴婢去燒水。”
房中有動靜,很快門開了,裘琮瞇眼看著秋月,“你回去守著倩兒,我去燒水。”
秋月神色明顯一松,“是,太爺。”
南宮倩見到秋月,得知裘琮醒了,要親自給她燒水,恨恨地罵了兩句。
“小姐,蘇姑娘說了,動怒對身體很不好……”秋月弱弱地說,“奴婢也是為小姐著想,是不是先不要跟蘇姑娘作對,養好身子再說?”
南宮倩臉色陰沉地可怕,“我做什么,用你來教?”話落又咳嗽起來。
秋月斂眸,掩去眼底的陰沉,上前去扶南宮倩。
裘琮煮好熱水送過來,又看了南宮倩的情況,交代她早點睡,若有什么不適,就讓秋月過去叫他。
半夜雨停了,蘇涼早起發現地上很濕,不適合鍛煉,便決定休息一日。昨夜外面一直有風雨聲,她并不知道南宮倩本來有個針對她的陰謀,可惜沒成功。
早飯還是蘇涼做的,糧食有,但肉和菜都沒剩什么了。
蘇涼和裘琮就坐在棚子下面吃飯,那對主仆還沒醒。
“師父今天要去采購吧?”蘇涼問。
裘琮點頭。肉只剩下一點,蘇涼前日腌上的,不然早壞了,都包在了給裘琮的餡餅里。
裘琮本來說只一個餡餅留給南宮倩吃,但蘇涼說味道有點重,不適合她。
蘇涼跟裘琮打商量,“師父去的地方如果離迦葉城不遠,能不能幫我送一封信過去?以師父的實力,不存在被他們抓到的可能,不用露面,信能送到藺家就行了。我只是想報個平安,怕他們太擔心。信寫好師父可以先看。”
裘琮皺眉,吃完最后一口餡餅,搖頭,“離迦葉城很遠。”
蘇涼難掩失望,“這樣啊。”裘琮要給他疼愛的外孫女買藥材,不能耽擱。
蘇涼吃完放下碗,“我先回房了,等她們起了,若是粥涼了,再點火熱一下就好。”
走出兩步,就聽身后傳來裘琮的聲音,“倩兒身體好轉,就讓你回去。”
“好,謝謝師父。”蘇涼沒回頭,繼續往前走。南宮倩身體好轉可不容易,她太作了,還愛生氣。蘇涼不想哄也哄不好,因為除非她消失,否則南宮倩不會滿意。
裘琮看著蘇涼搭的簡易灶,蒼老的眼眸瞇起來,一時有些失神……
迦葉城。
蘇涼被抓走次日顧泠也離開不知去了哪里,年錦成派人快馬加鞭,如實向京城匯報情況,重點一是諶家全是涼國細作,諶赟是司徒瀚的兒子;重點二是蘇涼為了迦葉城百姓的安危,落入敵手,顧泠救她去了。
這日天不亮,年錦成的折子被送進了皇宮,隨后又有一封信被送進了京城蘇府,交給齊峻。
端木忱接到急詔,匆忙往宮里趕去,還以為南邊或北邊又打起來了。
等見到端木熠和那個折子,端木忱只覺得事情比真打起仗來更糟糕,蘇涼居然被俘了?!
“可惡!司徒瀚是司徒勰親兒子,司徒勰那老賊連親孫子都舍得自小送來當細作!”端木熠咬牙切齒,“朕要讓涼國皇室的亂倫茍且之事傳遍天下!讓邢冀把司徒璟秘密押送回京城!涼國若是膽敢用蘇涼的性命威脅,朕就把司徒璟千刀萬剮!”
端木忱并不意外端木熠的憤怒。他作為皇帝,對蘇涼這個臣子有猜疑,既是本能,也是因為蘇涼身上確實有一些讓人懷疑的地方,即便某些事她做得滴水不漏,但跳出過程看結果,端木忱也不得不懷疑她蓄意遮掩了什么。
但有一點端木熠和端木忱父子如今并不懷疑,那就是蘇涼絕對不是涼國或炎國的細作。原因很簡單,沒有哪個皇室會把如此厲害的神醫送出去當細作,更別說蘇涼超群的心智和其他方面的能力。她要真是細作,先前就有無數次機會把端木熠和端木忱弄死了,更不會先后在涼國和炎國進犯時力挽狂瀾,守住邊關。
端木熠對蘇涼最大的猜疑,是覺得她和顧泠能力太強又過于正直,都有造反的潛質。端木忱也很難反駁這一點。
但當下并非內部矛盾,而是敵我矛盾。端木熠和端木忱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乾國京城蘇府。
一早齊峻見到年錦成派來的信使,心中便覺得奇怪。按說蘇涼和顧泠若是沒事,不必往家里送信。若是要回來,更不必提前送信。
因此,當齊峻拿到信的時候,便有種不妙的預感。
等看了其中內容,心中更是狠狠一沉。
忍冬聽到動靜過來,拿過信一看,爆了一句粗口,“諶赟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他們知道蘇涼先前是如何對待諶赟的,先是幫他父母醫治,又利用手中的資源幫他找弟弟。
南宮霖的行徑更是無恥到讓齊峻和忍冬想罵都覺得任何惡毒的詞匯不足以形容的地步……
白老頭還在蘇府住著,蘇涼走后他除了制藥,啥也不干,也不怎么說話。
齊峻覺得應該把這件事告訴白老頭,便拿著信過去了。
白老頭平日起得晚,被吵醒臉色不佳,看過信之后臉色更是陰沉,“南宮霖是哪個雜碎?住在何處?”
齊峻連忙說,“此人先前并沒什么名氣,年將軍說他家在炎國,但如今或許到涼國去了。那諶赟,恐怕是要回涼國恢復身份當皇子的。”
白老頭寒著臉說,“我知道了。”
“前輩可是要出門?”齊峻問。
白老頭冷聲說,“準備干糧。”
當日白老頭便離開了。
翌日,已外出很久的沐老頭回來了,趕著一輛超大的馬車。他出門在外一直易容偽裝成駝背,進門后才直起身子,風塵仆仆,跳下馬車就罵罵咧咧,“該死的老白,讓老子去跑腿給他做人情,連徒兒成親都錯過了!人呢?!都出來!”
齊峻和忍冬聞聲跑過去,老沐見只有他們,沒好氣地說,“我知道乖徒兒還在南邊兒沒回來,讓老白滾過來卸貨!”
齊峻嘆氣,“前輩,白老前輩昨日離開了。”
“他走了?去哪兒了?”老沐愣住。
齊峻把蘇涼被抓的事情告訴了老沐,說老白去涼國了。
老沐一聽,火冒三丈,折斷了手中的馬鞭,破口大罵,“那些個不要臉的雜碎,欺負我徒弟心善,當老子是死的?!”
不等齊峻和忍冬說什么,老沐幾個騰躍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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