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的馬隊踏過微青的草地,飛快地向新野郡奔去。
城上守軍遠遠地喊道:“來者何人!”
衛景辰身后的衛平等人高呼:“二公子親至,趕緊打開城門放行!”
守軍愣住,近日軍中關于這二公子的身世流言紛紛,一時拿不定主意,慌忙派人去稟三爺。
衛八在城下罵道:“公子回來,竟敢緊閉城門,你們是嫌命太長了不成!”
衛景辰立馬城下,環視四周地形:“稍安勿躁!”
很快,城門大開,衛三爺父子疾步迎了出來,衛景辰跳下馬來,抱住奔上前來的衛景良。
衛景良眼角微紅:“二哥總算回來了!”
衛三爺拍了拍衛景辰的肩頭,既欣慰又沉重地說道:“二郎回來便好,快去瞧瞧你父親。”
衛景辰南下之時,一路沿途打聽,聽聞衛家軍原地休整,便知事出有因:“三叔,父親可是病了?”
衛三爺長長地嘆息:“二哥聽聞京城之事便一病不起,幸而馮大祖妙手回春,不料昨日又傳來二嫂亡故的噩耗……”
未等三叔話畢,衛景辰已跳上馬背進了城,當那病榻上的老者映入眼簾,才知父親竟已病入膏肓,跪在榻前,顫著聲喚道:“父親,兒子回來了。”
衛司遠聽到兒子的呼喚,驟然睜眼,看著風塵仆仆的長子,眼淚緩緩滑落干枯的臉頰,自己多年的心血總算沒有付諸東流,衛景辰終是自己的孩子。
衛景辰的記憶中,父親一直是自己幼年仰望的巍峨高山,他的雄才大略、足智多謀,自己難以望其項背。
可眼前的父親竟似風中殘燭,衛景辰眼眶通紅,強忍著淚水說道:“父親,若是母親天上有知,必不愿見父親為她痛心。”
衛司遠凄涼地扯了扯嘴角:“她已知曉當年之事,怕是不愿再見我了,如今恐怕還得我去尋她。”每每想到夫人生前怕是恨透了隱瞞真相的自己,衛司遠只覺心痛無以復加,生有何戀,死亦有何懼。
察覺到父親已無生志,衛景辰苦澀:“父親,兒子尚撐不起衛家這副重擔。”
衛司遠微微搖頭,眼前浮現兒子成長的一幕幕:“我兒文韜武略,不可妄自菲薄,假以時日,必成大業。”離了自己,長子必能獨撐大梁。
衛司遠想到這些,更覺了無牽掛,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衛景辰只得起身去求外間的馮大祖:“馮醫官百治百效、仁心仁術,定有辦法救父親一命。”
馮大祖冷眼看著靜姝昔日的夫君,輕哼一聲,徐徐說道:“執意尋死之人該如何去救?”
衛景辰一路南下,日夜兼程,先是離了心愛之人,后又失了生身之母,如今自己的信仰也將崩塌,身心俱疲,扶著椅背緩緩坐下。即便心性堅韌如他,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馮大祖雖面上清冷,可眼見原本意氣風發的青年竟有了頹廢衰敗之意,心中也有些不忍,有心相勸,奈何自己嘴笨,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抽了抽嘴角又坐回了書案前。
天色漸暗,衛平正尋思著如何勸主子用膳。
門外傳來消息:“六小姐到!”
不多時就見衛念汐急急進了屋,微涼的春風迎面拂來,衛景辰心中一凜,前路艱難,容不得片刻的疏忽和懈怠,這條命是母親換來的,自己勢必要為妹妹和幼弟撐起一片天。
“哥哥!”自從聽聞母親自戕之事,衛念汐便強撐著一副鎮定的面孔,如今見到兄長,鼻子一酸,眼中泛起了波光。
衛景辰起身,將念汐攬到懷中:“哥哥在,想哭就哭出來!”
衛念汐靠在兄長的懷中,哭了半晌才抬起頭來:“父親眼下如何?”
衛景辰默然,領著她進了內間,衛念汐輕聲喚了聲“父親”,再也說不出只言片語。
衛司遠微睜雙眼,勉強露出一絲笑意,憐惜地看著千萬嬌寵的獨女。
衛念汐握住父親不再溫暖的手,心中一片悲涼:“母親臨走前留了封信,父親可要看看?”
衛司遠驟然睜大了眼睛,啞著嗓子問道:“信在何處?”
衛念汐趕緊從袖中取出信來,吃驚地看見父親竟勉力坐起身來,顫抖著手接過信來,展開信紙,短短四行字竟看了許久。
“得君庇護,遠離深宮,僥活至今。得君愛憐,遠離孤苦,幸得三子。此行入京城,不敢奢求原諒,唯愿夫君代妾看得念汐出嫁、幼子長成。此生入衛府,無悔,此生遇夫君,無憾。”
那榮氏的字跡娟秀,一撇一捺間皆是清新,衛司遠再是熟悉不過,撫上那“無憾”二字,嘴角已帶了笑意,許久方才自言自語道:“不敢辜負夫人所托。”
衛景辰沒有錯過父親眼神中的那抹堅定,走到馮大祖身旁,一揖到底:“請馮醫官出手相救!”
夜晚,親自服侍父親飲下湯藥,衛景辰才與衛念汐出了屋子。
仰望著滿天星斗,衛景辰說道:“你盡快趕回瀘州,如今我和父親身在軍營,幼弟全賴妹妹照顧。”
衛念汐點頭:“我明日便動身。聽聞哥哥又娶了個女子,不知嫂嫂眼下可好?”
衛景辰自是聽出妹妹言語間的責備之意,左胸隱隱抽痛:“她并非尋常女子,定能為自己尋得幸福。”
兄長眼底的沉痛也刺傷了衛念汐的心,微微嘆息,自己與葉靜川又何嘗不是有緣無分。
翌日,京城的定遠侯府中,衛景辰口中那不尋常的女子正與另一個男子品著香茗。
“我不善烹茶,許世子且將就著飲些。”靜姝淡笑。
許晏清回以淺笑:“心中甘甜,茶自甘香。你如今還是少飲些茶水……”
靜姝微愣,隨即點點頭:“不知許世子見我,所為何事?”
許晏清放下茶盞,直視靜姝的眼眸:“靜姝若信我,假意嫁我可好?我定能護得你們母子平安。”
靜姝啞然,她確實在物色再嫁之人,可卻從未考慮過許晏清,畢竟他的深情自己無以回報。
許晏清見她微蹙著秀眉,又道:“若想掩人耳目,靜姝唯有即日再嫁。那日,諸位皇子都見過你我一處,且宮中皆知我心悅靜姝之事,我想京城怕是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
這番話從他口中道出,靜姝未感絲毫抵觸,端方如他,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靜姝看著他眼中微微錯愕的自己:“我沒有世子爺想象的那般美好,并不值得你冒險相助,更何況此事不比尋常,稍有差池,只怕會連累國公府上下幾百人性命。”
許晏清笑意不減:“我不是冒失之人,若無把握,不會上門。我也沒靜姝想象的那般無私,我有一個條件。”
靜姝深感愧疚的,便是他一味的付出,如今聽他提了條件,反倒舒了口氣:“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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