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應早已是備好了馬車,時顏上馬車后,沒一會兒,韓府就到了。
他們來得算晚,韓府大門口已是一片清凈,在門口等候和仆婢見到他們,立刻上前迎接,見到利落地從馬背上躍下的恒景,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笑得諂媚地迎上去道:“恒都督和都督夫人終于來了,小的已是在這里等候多時。”
恒景瞥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徑直走到馬車邊,親自把時顏扶了下來。
那管事看得眼神微閃,傳聞恒都督對其夫人的態度大變,如今對其夫人甚是寵愛看重,看來不似作假啊!
他不由得暗暗觀察了那從馬車里出來的女子一番,眼皮不禁跳了跳。
只見她著一身碧玉色及胸襦裙,外頭披一件大紅色梅花紋大袖沙羅衫,如此艷麗的顏色卻沒有喧賓奪主,反而把女子白皙嬌美的面容襯托得更為端莊大氣,一頭墨玉般的青絲挽成了一個繁復優雅的靈蛇髻,上面佩戴的飾品搖曳生姿,顯然都是一等一的珍品。
更惹眼的是女子臉上的表情,落落大方,一雙靈動漂亮的桃花眸似笑非笑,身上自有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矜貴傲氣,看著,就是個不好惹的主。
難怪前幾天三娘子回來后大發雷霆,說蘇家那女人恃寵而驕,不知好歹,還說留侯府那群人只怕騙了韓太傅,故意說嫁去都督府那個女兒是個怯弱無能,不能成大事的。
眼前這女子,到底哪里跟怯弱無能這四個字掛鉤了!
時顏朝圍在他們身旁的韓家仆婢微微一笑,在他們震驚不已的視線下,被恒景牽著走進了韓府的大門。
直到他們從自己眼前走過去了,管事才倏然回神,連忙小跑幾步上前,搓著手笑道:“接下來,就由小的給都督和都督夫人帶路罷,如今離宴席開始還有一段時間,男賓都在流觴池邊,由咱們二郎君陪同著交流切磋,女賓則都在芳華苑那邊,由我們夫人親自帶著賞花看戲。
都督和都督夫人,只怕要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了。”
雖然早知道會如此,恒景的臉色還是忍不住沉了沉,看向一旁的女子,低聲道:“阿音,待會宴席開始前,我來找你。”
恒景不是在意外人眼光的人,他若是愿意,自是可以不管不顧地陪著時顏去女賓那邊。
只是,他這回過來也是想趁機探探韓家人對西南道叛亂的態度,而帶著時顏去那遍地是男人的地方,他更不愿。
時顏哪里看不出他眼底的沉肅,不禁有些好笑地揚揚嘴角,道:“都督不用擔心,我一個人也是可以的,謝七娘應該早就到了,到時候謝七娘也會陪著我。”
謝語盈曾寫信熱情邀請她與她一同到韓府,時顏覺得麻煩,想著反正到了韓府也能見到,便婉拒了。
這整得,好像她要去什么刀山火海似的。
雖然這是韓府,但今天是韓圻年嫡孫的滿月宴,韓圻年自是不會愿意在這樣的日子發生什么幺蛾子,頂多也就刁難一下她。
但那些小手段,還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恒景眉頭微蹙,雖然依然不放心,但也知道自己沒辦法時時伴在阿顏身邊,最終暗嘆一口氣,看著時顏被都督府的婢女帶走了,才轉身帶著周仰往另一邊去了。
時顏跟在領路的侍婢后,一路觀察著周圍的景色。
只見韓府內部繁復而氣派,處處透著不顯眼的奢華,便是路上隨隨便便遇到的一個小廝都臉帶傲氣,仿佛在韓府做事,他的賣身契就要與眾不同一些一般,嘴角不由得微揚起了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
不知道走了多久,時顏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鼓鑼喧天之聲,又見那一處的燈火顯然要比別處要更亮一些,心里頓時了然,只怕地方到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到了在花叢掩映之下,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聊的女賓,正前方的戲臺子上,幾個穿著戲服的戲子正在賣力地表演,唱的是一出喜慶的麒麟送子的劇目。
其中一個坐在正中間的主位上,正笑瞇了眼睛看戲的中年婦人察覺到有人來了,立刻轉頭看去,那雙沾染了歲月痕跡卻依然犀利的眼眸在見到時顏時,jing光一閃,很快便又揚起笑意,柔聲道:“哎呀,都督夫人終于來了,我還想著都督夫人只怕要宴席開始后才能過來呢。”
說著,主動站了起來,朝時顏走去。
時顏眼底快速掠過一抹寒芒,垂眸掩下了,微微一笑,朝著面前雍容華貴的婦人盈盈行了個禮,道:“見過韓夫人,我與夫君來遲了,還望韓夫人不要見怪。”
這人,時顏認得,是韓圻年的夫人嚴氏,而她身旁正扶著她的那個年輕的華服婦人,只怕是她的大兒媳趙氏。
嚴氏笑容慈祥地看著她,悠悠嘆息道:“我那頑劣的幺女晴兒前幾日才與我說過夫人。
聽聞晴兒和夫人的妹妹在暢音樓與夫人起了些矛盾,害夫人受委屈了,我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向來被我們寵得無法無天的,夫人不要見怪才是。”
嘴里說著歉然的話,那一雙閃著jing光的眼眸卻已是不動聲色地把時顏上下掃視了一遍,心里暗暗震驚。
這蘇妙音,她先前也是見過的,然而,眼前這個艷光四射、眼含犀利的女子,卻是沒有一處能跟先前那個怯弱膽小的女子聯系到一起!
恒景那武夫的能耐,他們都知曉,因此她夫君先前沒想過那般明目張膽地派一個人到那武夫身旁,給他賜婚,不過是找個借口把他喚回望京,并警告他一番罷了。
因此,誰嫁過去,他們壓根不在乎。
只是,哪里能想到,這本該是顆廢子的女人搖身一變,竟還成了一個角色了。
嚴氏想起自家女兒那天從暢音樓回來后說的話,眼眸不動聲色地沉了沉。
因為這女人當時那一番省吃儉用的鬼話,她原本想大搞特稿的嫡孫滿月宴都被迫收斂了不少,連帶著生活的其他方面也不好太奢華鋪張。
而那武夫在民間的聲望卻因為那件事有了明顯的好轉,氣得她夫君前幾日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便是把留侯罵得狗血淋頭,也沒辦法扭轉曾經發生的事了。
因此,嚴氏此時見到面前的女人,心里十分不暢快。
這蘇妙音以為自己嫁了個男人,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呵,好笑,她生平最看不起這種狐假虎威,其實一點本事都沒有的女人。
更別說,她那個男人,是他們韓家如今最大的敵人,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時顏見狀,只是暗笑一聲,突然低嘆一口氣,道:“夫人客氣了,那件事,我也有錯。
是我沒沉住氣,靈兒是我妹妹,我作為她阿姐,不管如何,都該多多遷就她的。”
她這話一出,嚴氏便一愣,眼眸微微瞇起。
周圍密切留意著她們那邊情況的一眾女賓也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無不被面前女子的淡定和厚顏驚到了。
暢音樓那件事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又哪有秘密可言,早在第二天便傳遍了望京城。
于是,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都督夫人身邊的侍衛護主心切,把蘇家的六娘子……嚇尿了!
雖然聽說是蘇六娘先上前挑釁的,但都督夫人不是什么事都沒有么,反倒是蘇六娘經過這一遭,都沒顏見人了,日后找婆家時,只怕都要遭人嫌棄!
她已是占盡了上風,這會兒不但理直氣壯地接受了韓夫人這明顯只是客套的歉意,話里話外,竟還在暗指蘇六娘蠻橫任性,無理取鬧?
這、這也太過了罷!
眾人都不自覺地看向了不遠處青著一張臉、腮幫肌肉緊繃的留侯夫人,心里嘖嘖感嘆。
她們若是留侯夫人,今日只怕都沒臉來參加這宴席了!
留侯夫人許氏身旁一個粉衣女子見狀,連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道:“母親,我知曉你心里不好受,但阿姐如今有恒都督在后頭撐腰,不是我們惹得起的。
何況,父親說了,我們要找機會探探阿姐的話,看她是不是一門心思向著恒都督了,母親還是暫時不要與阿姐起沖突為好。”
說話的是留侯的其中一個庶女——蘇五娘蘇希雨。
原本,她是沒有資格來參加這個滿月宴的。
但蘇妙靈因為暢音閣的事不能見人,留侯擔心許氏一時沖動,會不管不顧地與蘇妙音起爭執,便選了較為沉穩的一個庶女陪同許氏出席宴席。
畢竟,如今他們留侯府能不能重新得韓太傅重視,重點在蘇妙音身上啊!
“你聽聽那小賤人說的是人話嗎?!”
許氏哪里不知道那些道理,但想到自家女兒不知道在被多少人戳脊梁骨,一雙眼睛都氣紅了,“她毀了我的靈兒,不但一點歉意都沒有,還那般理直氣壯!她不過是仗著有那武夫撐腰罷了!”
蘇希雨看著那女子的眼中,也悄然掠過一抹鄙夷。
對,她不過是仗著有恒都督的寵愛罷了,她沒出嫁前,可是最沒用軟弱的一個,天天被蘇妙靈欺負,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說實話,她竟然能得恒都督寵愛這件事,本身就夠讓人驚訝了,她憑什么?據說那恒都督二十有四了,身邊還一個女子都沒有,只怕只是圖一時新鮮罷!
畢竟她這個阿姐雖然什么都沒有,但還算有一張臉的。
她跟蘇妙靈之間的爭斗,她沒什么興趣,她們能斗個兩敗俱傷才好,這樣,她可能反而還有出頭之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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