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前的女子氣定神閑地看著她,嚴氏抿了抿唇,深諳后宅多年,她哪里看不出這女人心思不簡單,只怕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對付的。
越是清楚這件事,心里就不禁越恨,留侯竟然跟他們說,他這個女兒最是安分守己?乖巧柔順?呵,這乖巧得,都要騎到他們韓家頭上了!
她嘴角微微一揚,淡聲道:“是么?都督夫人倒是個好姐姐呢。念夏,帶都督夫人去坐下吧。離宴席開始還有一些時間,都督夫人可以先與眾位夫人娘子聊聊天,看看戲,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跟我說便是。”
時顏淡定地無視了她那句充滿嘲諷的好姐姐言論,點頭道:“韓夫人客氣了。”
現在就知曉客氣了?先前韓夫人替她女兒表達歉意的時候,咋就不知道客氣一下呢?
旁邊的夫人娘子都不禁心里冷笑,看著時顏的眼神都帶著淡淡的不齒。
能參加韓家嫡孫滿月宴的,都是望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不是什么不懂朝堂斗爭的平頭老百姓,自是知道這都督夫人的身份代表著什么的。
因此,時顏坐下后,良久沒有一個人主動上前跟她搭訕,身邊人聲竊竊,戲臺上戲曲嘈雜,這一切熱鬧都仿佛與時顏無關。
時顏嘴角涼涼地一彎,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還悠悠地拿起茶盞,一邊啜飲一邊看著戲臺,仿佛真的在十分專心地看戲一般。
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嘆,幸好這回沒帶喜兒這丫頭過來,否則她見到這場面,定然又要咋咋呼呼地替她抱不平了。
忽然,身旁傳來的一個輕聲細語的女聲,打破了這短暫的清靜——
“阿姐,你近來可好?母親身子不適,擔心過來會傳染了病氣給阿姐,特意讓我代表她過來問候問候阿姐。”
時顏微微挑眉,轉頭看向盈盈朝她行了個禮的粉衣女子,卻見她梳著一個俏皮可愛的垂掛髻,左右留著兩束調皮的劉海,襯托得她一張小巧jing致的臉越發散發著獨屬于少女的那份靈動,一雙眼兒微微垂成了一個溫良乖巧的弧度,瞧著,就是一個謙恭柔順的妹妹。
時顏不禁微微笑了,留侯府的人來得倒是快,她還以為,她多少還能多清靜一會兒呢。
她不動聲色地掃了四周圍一圈,便見左邊不遠處,一個婦人正頻頻轉頭看她,一張保養良好的臉上寫滿了對她的不甘怨恨,嘴角弧度不禁揚得更高了,淡淡道:“是么?母親身子不適還堅持來參加韓家的滿月宴,也是不容易呢。妹妹特意過來問候我,我這做姐姐的自然不能怠慢,碧云,給蘇娘子添個席子。”
蘇希雨臉色微微一僵,這女人分明在嘲諷母親故意裝病不過來,方才看到她跟韓夫人對峙時,她就有所察覺了,她這個阿姐似乎變得比以前棘手了不少。
有人撐腰就是不一樣,連性子都變得囂張了。
蘇希雨有些拘謹地笑笑,緩緩地在婢女鋪好的席子上坐下,道:“謝阿姐,阿姐怎么喚我妹妹了,以前阿姐都是喚我五妹的。”
“哦,是么?”時顏臉色不變,道:“可能是太久沒見到五妹,忘了罷,畢竟自我嫁進都督府后,這還是我頭一回有機會見到五妹呢。”
這又是在暗指留侯府對她不聞不問的事情了!
蘇希雨又猝不及防被面前的女人嗆了一下,交握在膝蓋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不行,不能再這樣被她牽著鼻子下去了,她這回可是帶著任務過來的!
若是她能完美地完成任務,說不定就能讓父親和母親對她更為重視,如今蘇妙靈這個廢物是不能成大器了,蘇妙音又處在那般尷尬的位置,父親和母親能儀仗的女兒,就只剩她一個。
這樣一想,蘇希雨心底越發傲然鎮定了,抬眸看著面前美麗而矜貴的女人,做出一副有些焦急的模樣道:“阿姐可是在怨怪你嫁進都督府這半年多時間里,父親和母親對阿姐毫不關心的事?
但阿姐,事情不是這樣的啊!父親和母親一直很關心阿姐,只是他們畏懼恒都督,傳聞都說恒都督殺人如麻,冷心冷情,當初三朝回門的時候,父親和母親滿心期待地準備了一番,卻誰想咱們連恒都督和阿姐的影子都見不著,父親和母親擔心不知道是不是恒都督對咱們留侯府有意見,這半年多來才不敢過去看望阿姐,連派人過去關心阿姐都不敢。”
時顏有些百無聊賴地聽著她這蹩腳得三歲小娃娃都不愿意相信的解釋,只在最后淡淡地揚了揚嘴角,“是么?這懼怕得,連遣人來問上一句都不敢,父親和母親倒是不怕他們的女兒已是被他們所懼怕的恒都督吞吃入腹了呢。
我嫁進都督府后,給父親和母親寫了不少書信,跟他們說了我在都督府的擔憂和害怕,可是,連一封回信都沒收到,想來,也是因為父親母親對恒都督過于懼怕了呢。”
聽喜兒說,恒景當初確實沒把三朝回門這件事當一回事,那時候他只怕完全沒把蘇妙音當作自己正兒八經的夫人,卻沒想到,這件事被留侯府的人拿來當作他的小辮子了。
蘇希雨見自己說了這一大通,面前的女人卻依然不為所動,話里話外都是諷刺,臉色不禁一僵,暗暗抓了抓自己的襦裙,咬牙道:“阿姐,難道你只能看到自己的痛苦以及父親母親沒關心你的表象嗎?你為人兒女,難道就不能體會一下父親和母親的不容易?
不管如何,你如今確實得了恒都督的寵愛,但父親母親呢?依然日日為你擔憂!你過上了好日子,不想著孝敬父親母親便罷了,竟然還一味地怨怪他們。
以前的阿姐,可不是這般不懂體諒、心胸狹窄之人……”
呵,還道德綁架上了。
時顏即便不是蘇妙音,也忍不住為她感到可悲,微微揚高聲音,打斷了蘇希雨的話,“五妹,既然你這般心疼父親母親,孝敬父親母親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
你阿姐我呢,向來不喜歡說那些假惺惺的話。
我先前在留侯府過的是什么日子,你與我都心知肚明,父親和母親到底是因為什么這半年多來對我不聞不問,我清楚得很,至于你,為什么突然跑過來,跟我說這么一番可笑至極的話,我也清楚。”
蘇希雨臉色微白,完全不知道怎么應對這個似笑非笑的女子,耳邊,她那無情無義的話還在響起:
“你說我不懂體諒也好,心胸狹窄也罷,反正那些過去,我無法忘懷,我那個父親對我親生母親做過的事,我也無法體諒。
你回去,把我這段話說給父親聽便是,既然他們當初已是放棄了我這個女兒,如今,又何必假惺惺地過來對我說什么關心的話呢?”
時顏不是蘇妙音,對這個假仁假義的留侯府,她是半點也不留戀。
蘇五娘有句話說錯了,留侯不是沒派人找過蘇妙音,只是他每次找蘇妙音,都是給蘇妙音下一些愚蠢的命令,想讓她從恒景身上獲得什么情報好去討好韓圻年,真正的蘇妙音,早已是被留侯害死了。
他們來找她為的是什么,她豈會不知?只怕韓圻年因為先前暢音樓的事遷怒了留侯,但看她如今那般得恒景重視,又忍不住打起了小心思,想讓留侯探一下她的口風,看她還能不能繼續為他們做事。
有什么細作,能比一個人的枕邊人來得更隱秘,更有殺傷力?
可是,時顏懶得跟他們玩雙面細作的游戲,更不會因此,做出任何傷害恒景的事情。
因此,這留侯府,自是能甩就甩,他們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她嫌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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