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寧寧稍稍緩了口氣抬起頭,水霧朦朧泛著紅潤的眸子微微彎起,展顏而來的淺淺笑容帶著令人心碎的脆弱與坦然,“你確定會陪著我嗎?愛我?永遠?”
司寧寧的幼年挨過訓斥,挨過打,被關過小黑屋,也見識過世界上最冷最冷的目光。
一直以來,渴望的東西也是會讓司寧寧害怕和疼痛的東西。
但是現在,她揭開了自己的傷疤,將傷口直白地展現給霍朗。
這是坦誠,也是試探。
這其中不乏有賭的成分。
司寧寧在賭。
賭一個會心疼她過去,愿意包容她未來的人。
司寧寧笑得眉眼彎彎,如果不是眼尾和鼻尖還漂浮著紅暈,霍朗差點就相信了。
相信她強撐出來什么回答、結果都能坦然接受的假象外表。
“我確定。”
霍朗嗓音嘶啞沉重,深邃眉骨凝起,歐式大平雙下壓,桃花眸的心疼心酸難以遮掩。
他見不得司寧寧落淚。
而此時此刻司寧寧嗓音中雖然帶著輕顫的哭腔,一張小臉卻勾起明媚燦然的微笑,那努力保持輕松淡然的模樣,讓霍朗莫名想起了一件事。
在之前的某個下午,倔強的小姑娘紅著眼問他,她該不該被愛,值不值得被愛的場景。
剎那之間,像是有一根尖銳的刺深深扎進霍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能在這樣明媚張揚的姑娘心里落下傷痕,那到底是一段怎樣的過去?
霍朗大手微有些發顫將司寧寧雙手攥在一起抵壓在胸口,司寧寧越是落淚,他的手就越是抖得厲害,“我不知道你在過去都經歷了什么。”
曾經不好的過去,霍朗無法改變,但他可以許諾司寧寧未來。
霍朗頷首,額頭抵在掌心司寧寧的手背上,半晌微微抬額,一雙桃花眸泛著難過的紅暈堅定地看著司寧寧,“但我向你保證,我會補齊你曾經所有的缺失。”
呵護。
以及家人的陪伴。
短短兩句話,以及霍朗言行中帶來的直觀感受,司寧寧繃不住了,剛才勉強止住的眼淚再度決堤。
霍朗果決誠懇的態度,讓司寧寧覺得很難不被觸動。
雖然原始家庭不美滿,但司寧寧一直渴望著在未來自己能擁有美滿的家庭,可感情方面的事一直是她不敢涉足的雷區,因此觸動也好,感動也好,司寧寧仍然保持著理智。
司寧寧抽回手,吸吸鼻子身體后傾和霍朗拉開了些距離,“霍朗,我知道你的想法和態度了,但我不能答應你余生共進退的請求。”
“為……”
霍朗眉骨下壓急著想說話,卻被司寧寧伸出的指甲壓住了唇,半強迫式地將話咽回肚子里。
司寧寧鹿眸掛著剛哭過的紅暈,艷麗玫瑰色的唇瓣掀起好看弧度,“我剛才還沒說完。”
“好……你說。”
霍朗心頭的緊張感淡去些許,連帶緊皺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開來,高大健碩的男人宛若乖順的大金毛一般,安靜聽話地等待司寧寧的下文。
“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從第一個步驟處對象的環節開始磨合相處。如果相處中覺得對方可以,彼此達成共識沒有意見,到時候再談下一步也不遲。”
“需要這么麻煩嗎?我就認為你很好。”霍朗蹙眉認真道。
而且說句實話,在之前下定決心說這一席話時,他都已經做好了立馬結婚的準備,為此前兩天在縣里的時候還打聽了批磚、批瓦的順序條件。
就是想著趕緊蓋房,等結了婚,司寧寧有寬闊敞亮的屋子住。
司寧寧要知道霍朗此時的想法,指定會瞪眼問他:還蓋新房,你怎么不把未來孩子的名字也一起想了呢?
其實上霍朗真想過這事。
只是他覺得他文化應該沒有司寧寧的好,想的幾個名字都不如意,索性就打消了念頭。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司寧寧并不知情,她彎月眉輕輕擰起從小課桌上站起身,突如其來的一下讓霍朗防不勝防,被她逼退了兩三步,“……怎么了?”
司寧寧瞪圓眼,像撒嬌又像是起了倔勁兒地問:“你不愿意?”
“沒有愿意。”霍朗搖頭。
就是覺得沒必要。
不過,如果是司寧寧想一步一步來,霍朗也是贊同的。
反正都處對象了,也不能有人把司寧寧從他跟前搶走。
霍朗越想越開心,深邃桃花眸忽閃晶亮,一掃之前老練沉穩,他傻呵呵的像個愣頭青似的在身上摸索,最終解下脖子上一直帶著的吊墜遞到司寧寧跟前:
“這個也給你,我給你戴上?”
那吊墜掛繩是黑色的,所謂的“墜”也不是普通的墜,而是一枚銀灰色的子彈殼。
有了軍裝領花在前,司寧寧一見那子彈殼便知這墜子不簡單,應該有它獨特的意義,于是便問:“這是?”
霍朗捏著黑繩的兩只手微微一頓,方才喜悅倏忽收斂,雀躍嗓音緩緩低啞起來,“是快慢機彈殼。”
毛瑟軍用手槍,速射型。
“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曾經一度是我心上的結,也時刻提醒著我留在這里的責任。”
“現在我把它交給你,不是說明我放棄了我原有的責任,而是在原有責任的基礎上,我打開了一直以來固執束縛自我的結,有了新的追求和繼續留在這里的嶄新意義。”
霍朗這話說得云里霧里,不過細想一番,司寧寧隱約推測出一些的信息。
這枚彈殼應該和真正的陳家大哥有關,而它提醒的“責任”,指正的也正是被遺留下來的早苗和禾谷二人。
至于霍朗說的,在原有的責任基礎上有了新的“追求”和“意義”,其實也不難理解。
是她啊。
“我會好好保存。”司寧寧將麻花辮撥到一側,脖頸微微前伸讓霍朗為她戴上吊墜,“為了回饋這份特別的禮物,我也將回曾你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
吊墜戴好后,司寧寧放下辮子站直身,從衣服里摸出懷表摘下,她拉過霍朗大手,將毛線繩拴住的小金表放進來霍朗的掌心。
司寧寧唇瓣彎起,淺淺弧度直侵人心,還泛著紅暈的鹿眸俏皮眨了眨,“全世界獨一無二。”
至少在未來五十年內,它是獨一無二的。
至于五十年后,那大概就是世界唯二吧?
司寧寧在心里好笑地想。
想著想著,神情不知不覺地就嚴肅了起來。
如果她和霍朗在一起了,并且未來五十年后還都健在的話,她……
將坦露有關于她的一切。
跨越時空,以及神秘空間。
霍朗沒能理解司寧寧忽然嚴肅起來的神色中的意思,只以為這支由手表改成的懷表對司寧寧而言,有著什么特殊的含義。
拇指蹭過懷表表面,霍朗打量了一眼,掌心懷表小巧,主色為金色和白色,金色邊框上還鑲嵌著滿滿一圈的亮色小石頭。
不論是外表還是做工,設計都顯得別具一格,比霍朗曾見過的手表要jing致漂亮得多。
這一點一如它的主人。
霍朗彎弓眉微微挑起,嗓音低沉沙啞,“我也會好好珍藏保存。”
話音落下,不等司寧寧開口,他微微垂下腦袋直接將那只獨特的懷表戴在了脖子上,隨后又塞進褂子里貼著胸口放好。
臨了大手在胸口拍了拍算是收尾動作,還不忘沖司寧寧示意“嗯”了一聲。
見霍朗真把那懷表當寶一樣貼身守著,司寧寧有點不好意思,重整情緒抿了一下嘴唇,司寧寧小手住霍朗袖口,“那只是一塊普通的表,沒有你送的吊墜意義重大……你不用大驚小壞的。”
霍朗順勢抓住她鉗住衣角的兩根纖細指尖,同時發表出不同的意見:“是你給的,就是意義。”
司寧寧愣了愣,反應過來霍朗話語中的意思,她臉藤的一下紅了。
“有毛病!”
司寧寧半羞半怒瞪了霍朗一眼,接著又將霍朗推開,撒開腿就往屋外走。
霍朗長腿跟著邁出,低聲揶揄“哼哼”笑了兩聲,他不顯事兒大的問司寧寧:“那我兩現在是對象了?”
司寧寧嘴硬回道:“如果你想,也可以不是!”
“我才不會那么想。”
會那樣想的只有寸頭二愣子,要不然正經人誰會把未來準媳婦兒往外推?
霍朗大手貼近額頭向后捋了一把剃得凌厲的寸長頭發,一張俊逸俊臉上面得意神色難掩。
他跟在司寧寧身側朝隊里走了一段,半路忽然停下腳步伸手將司寧寧也攔了下來。
司寧寧眸光下垂看了一眼橫在跟前的大手,又側向抬頭看向霍朗,蹙眉猶疑詢問:“干嘛?”
“手。”霍朗淡定吐出一個字,與此同時大掌攤開又往司寧寧跟前探了探。
司寧寧原還有些茫然,等看見愈發伸近跟前的手,她忽然就悟了。
怎么呢?
老男人談起戀愛來,好像要比那些小年輕更直白。
司寧寧默了默,將右手搭上霍朗手心,明明害羞的瞳仁閃爍視線飄去別處,嘴上卻佯裝嫌棄道:“也不怕被人看見舉報,”
“怕什么?這處又沒人。”
霍朗啞聲低笑,也不戳破她的小傲嬌。
然而話音剛落,前面不遠處就傳來了一道粗嘎的聲音:
“嗨喲!阿朗啊,司知青,你兩都在呢!正好的,我正好有事找你們倆!”
趙宏兵一身沾著泥點的深藍褂子,肩上還掛著一條黑白黑白的汗巾,這會兒正虎步生風的朝司寧寧和霍朗所在的方向趕來。
霍朗攥著司寧寧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司寧寧掙了兩下,見他還不放開,便另一只空閑的手在他腰上用力擰了一把。
趁著霍朗倒吸冷氣的功夫,司寧寧抽回了手,并朝前面迎了兩步,“隊長,有什么事?”
趙宏兵走近近前,一邊喘氣一邊兜起汗巾擦汗,悄悄緩和了一下一路奔來的急速心跳,才擺手開口道:
“我今早去了大隊和鎮里,鎮里的同志說酒jing屬于危險品,只準醫院和衛生所那些懂醫的同志領,其他人要領的話不僅要開批條,而且量還不多。”
說著話,趙宏兵舉起手支出大拇指和食指比畫了一下,大概比出了一個七八公分直線長度的樣子,“大概就能領這么大的一小瓶。”
司寧寧嘴角抽動一下。
那哪是不多?
那是相當的少好嗎?
趙宏兵也覺得少,少也就算了,能少量多次也行啊!可鎮里又放話了,不是醫護人員一月最多一次!
酒jing又不比別的,蓋著不動也會越來越少,本來能領的量就不多,到時候再一少就更沒得用了。
酒jing的數量怎么整都不夠用,趙宏兵索性不這方面的主意了,他用力抓了兩下后腦勺,趕在司寧寧說話之前繼續說道:
“司知青,你先頭不是說沒有酒jing,咱們自己用生石灰兌水也能用嗎?我從鎮里回來直接去了大隊,大隊長說了,只要咱們這個蘑菇能穩定生長,要多少生石灰都管夠。”
雖說司寧寧透露了酒jing和生石灰兌水都能用,但趙宏兵也不知道在培育蘑菇種子的過程中這兩種哪個更輕省實用。
這事兒本來就是作為額外任務委托司寧寧的,要是因為一些用料問題大幅度增加過程中的難度,就算平時再不看重面子這些東西,這事上面趙宏兵也覺得面子、里子都有些過意不去。
明明就是托人家幫忙,結果他們連根本上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還一直讓人家克服,這叫什么事兒?
“司知青,你看這樣要不要得?會不會增加難度?”趙宏兵兩手捏在一起拘謹搓了搓,“要是可以,以后咱們就不要酒jing,就用生石灰?”
司寧寧不假思索點頭道:“行的隊長,這樣可以。”
司寧寧答應的果斷,趙宏兵反而更加遲疑了,“這、這事真的能行?司知青你可別為難自己,咱們不藏著掖著,有什么就說什么。”
眼瞅著趙宏兵緊張又狐疑的模樣,司寧寧額角滑下一滴冷汗,無奈再次點頭:“真的隊長,要是有難處我會告訴你的。”
“啊這、這樣啊……”趙宏兵還是不大相信,但見司寧寧神色堅定,他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好吧,有什么事兒你可一定要說!”
題外話:新的一個月開始,阿謠可憐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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