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怎么會降得這么厲害!這樣的時節,這怎么可能呢!”趙富急的在屋子里一個勁兒的轉圈圈,“這些人難道都不用吃飯了嗎?這樣下去,我庫房里那么多糧食該怎么處理?”
掌柜的也是驚呆了,這糧食可是必需買的啊,前段時間那么多人上門來求他們賣糧食,怎么這會兒他們都將本來高昂的糧食價錢給降下來了,怎么還是沒人來買?掌柜的嘗試著跟趙富說:“東家,我們要不要將糧食價錢先給降下來?這么多糧食囤在庫房里也不是個法子啊,沒人買,咱們不就虧大了嗎?”
趙富聽了之后,只覺得胡子都要氣炸了,直接推了掌柜一把:“現在降價賣難道就不虧了?我也是花了大價錢才將這些糧食給盤下來的,要是降價賣,我囤這么多糧食的意義何在?前段時間還能賣出天價呢!要是后頭價錢又漲回去,那不是就虧大了嗎!說不定那些賤民要的就是這種結果呢!”
掌柜的被他一推,再也不敢提出什么異議了,只好按照他說的辦。
趙富思索一陣又說:“對了,你記得派幾個人去看看李家商行那邊有沒有什么異動,我總懷疑米價暴跌是有李福月的手筆在里面的,現在想來,這娘們兒當時登門,肯定是沒安好心的!”
這倒是跟掌柜的想到一邊去了,掌柜連連點頭:“是,我這就派人去看看。”
不同于趙家商行的冷冷清清,李家商行卻是熱火朝天的,掌柜的親自帶著幾個小廝,怕李福月認出他們來,還特意地喬裝打扮了一番,偽裝成難民來到李家商行,此時,李家商行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看樣子都是來買米的,掌柜帶著人混在其中,順便朝著前后左右的人打探消息。
“誒,你們知道現在的糧食多少錢一斤不?”
前后左右的人一聽這個話題,頓時間熱鬧起來了。
“這里買的糧食可便宜了,跟以前一個價,細糧十二文錢一斤,粗糧八文錢一斤,跟災荒來之前的價錢那是一樣的。”說這話的人面黃肌瘦,但是臉上卻帶著一種希望和感恩的光芒,“幸好還有李家商行這樣的良心商家在啊,現在什么糧食都貴,要不是有李家商行在,咱們這些窮苦人可咋過啊!”
周圍的其他人都是連連點頭,只有掌柜的覺得頭皮發麻。
最低八文錢就能買到的糧食,在現在這樣的叛軍作亂的背景下,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李福月這是瘋了嗎?明明可以提價來買的東西,居然要壓到最低價來賣!這簡直是不給他們其他的生意人活路啊,明明可以雙贏的,結果居然要兩敗俱傷!自己沒賺到什么,連帶著他們的糧食也賣不出去了,簡直就是個十足的蠢人!
掌柜只覺得心中憤憤不平,現在在他眼里面,李福月不是瘋子就是傻子,總之就不是個正常人,心里正不斷詛咒著李福月,突然聽到災民們的話題已經從李家商行,轉到了趙家商行身上,他不由得尖著耳朵來聽。
“趙家商行的東家和掌柜,簡直就是畜生!”
這話一出,激起了周圍人們極大的同感,紛紛咒罵起來:“是啊!趙富就是個畜生!”
“只要錢,不把咋咱們的命當命啊!”“和李家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以后我就算是有錢也不會到趙家商行買任何東西,絕對不要給那些畜生賺錢的機會!”
“我也是,我也是!”“堅決不買趙家商行的東西!”
掌柜一聽就不得勁兒了,他們只是做了生意人該做的事情,怎么就被貶低成這樣了呢!他試著挽回風評:“趙家商行也沒有那么過分吧?他們不是也降價了嗎?”
原本正在激情討論的人聽到這話,都有些狐疑地看了掌柜一眼:“那能一樣嗎?趙家商行都是因為李家商行降價了,自己的東西太貴了賣不出去,才被迫降價的!而且還是貴的我們窮苦人家買不起,兩百文錢一斤的糧食,我們哪里吃得起?更何況,之前最困難的時候,趙家商行仗著有糧食,趾高氣揚,不知道辱罵毆打了我們多少窮苦人,這樣的商行,怎么還有人幫著他們說話的!”
“是啊是啊,你要是覺得趙家商行好,你還是別在這里和我們一起買糧食了!”
掌柜的本來還想說李家商行的糧食說不定品質沒有趙家商行的好,但是見眾人都是義憤填膺,還是慫了:“我這不是沒有搞清楚情況嗎?這下我就知道哪家商行更好了。”哼,自然是他們趙家商行更好啊!
“誒,這不是趙家商行的掌柜嗎?怎么有空來我們這窮地方看看了?”眾人的怒氣剛消下去,就聽見了女子溫柔的聲音。
掌柜抬頭一看,果然是李福月!她怎么認出來的!他出門可是特意做了一番偽裝的啊!
想著,掌柜用手一摸臉,就揪下來一把胡子——他的胡子已經半掛在臉上了。
“什么?趙家商行的掌柜?”人群一聽到李福月的話頓時間就炸了!
“趙家商行的掌柜來這里做什么?難道還要來跟我們窮苦人搶糧食不成?你差這錢嗎?虧心錢不是已經賺得夠多了嗎?”
周圍就有人義憤填膺的說:“他怎么可能是帶著人來買糧食的啊,我看啊,這人肯定是來探聽消息,好回去跟他主子通風報信的!”
“太過分了,這就是不跟我們留活路啊!”說著,就有人開始撩袖子,想要揍人了。掌柜的急的滿頭大汗:“誒誒誒,你們可別動手!我也不是一個人來的。”說完就看向之前自己帶過來的人,結果誰料這些打手站在隊伍里,表情糾結,看樣子沒想站出來。
“你們干什么吃的,還不快點來攔著,要是我被揍了,可沒你們的好果子吃!”掌柜的開始有些著急了。
其中一個打手仍是猶豫,最后下定了決心:“這事我不管了,等我回去就將那邊的活計給推了,你也別使喚我了,這點打手我不當了。一天忙活到晚,就那么一點工錢加上一點糧食,誰愛干誰干去吧,反正我是不做了!”他這話一出,原本幾個猶豫著不知該怎么表達的打手都連連點頭:“是,咱們不干了!不干了!這月錢少就不提了,還昧良心!”
原來,這些打手也是在饑荒到來之后,趙富臨時找來的,本來就是趙富提出了可以用糧食來付月錢,這些打手都是空有一身力氣,但是沒什么錢,只好這樣來換取糧食。
但是原本高昂的糧食現在被李家商行給壓了下來,他們本來就是因為家里沒有糧食才出來昧著良心給趙富當打手,現在糧食可以低價購買了,他們自然也就不愿意繼續給趙富當打手了。
掌柜的氣得破口大罵:“你們這些眼界窄的!也不想想當時是誰給了你們一口糧食,才讓你們養活家里人的!現在居然過河拆橋,這難道就不昧良心了嗎!”
其中一個打手晃了晃自己健碩的肱二頭肌:“你還有臉說這話?什么臟活累活都交給我們去做,一個人當成兩個人來使喚,一個月也就給點能讓家里人吃飽的糧食,放在以前,一個月的月錢怎么也夠一家人吃上幾頓肉,現在就這樣,難道還要我們對你感恩戴德嗎?滾吧你!你不配出現在這里!”
掌柜被噎的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你、你......”
周圍人都是對掌柜很是不滿,眼看著場面就要鬧起來了,李福月適時地站了出來:“掌柜的是來替趙老板探聽消息的吧?那正好讓掌柜的給我傳個話,我之前可是特意的找過趙老板,是趙老板不同意將糧食出售在先,我們自然也就沒有談判的基礎條件了,所以小女子要做什么,也還請趙老板不要干涉。”
掌柜吹胡子瞪眼睛的:“哼,我還以為李老板是無所不懼呢!我們東家要不要干涉,可就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了!”
李福月似笑非笑:“掌柜的可太心急了,我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呢。我想說的是,就算趙老板不同意又如何呢?不要再做些什么滑稽又沒有用的事情,這對誰都是有好處的,尤其是對趙老板自己而言,要知道,作死才是最致死的事情。”
掌柜一懵:“作死?什么意思?”
李福月壓低了聲音,還是笑瞇瞇地:“非要解釋這兩個字的話,我會理解為找死。”
找死。
這兩個字眼從李福月嘴里出來,無端地帶了點寒涼刺骨的威脅意味,掌柜的突然想起了盤鳴城的生意人給李福月取得外號——笑面狐貍。
之前只當是一個戲稱,現在才察覺到了背后的深意。
掌柜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在威脅我?”
李福月笑著:“掌柜的這說得就不夠準確了呀,嚴肅的來說,是威脅了你們,而不只是你一個人。”
掌柜的簡直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了,她以為她是誰?掌柜瞪了李福月一眼,轉身想要走的時候,一個沙包般的拳頭就打在掌柜臉上,緊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氣死我了,來這里打探消息就算了,還敢這么囂張的挑釁李姑娘!”
“就是!揍他丫的!”
“我哪里有挑釁!明明是......哎呦喂!我的臉啊!別打了被打了!”
義憤填膺的人們早就忍不可忍,將掌柜狠狠收拾了一頓,最后還是李福月等人出面,才讓掌柜撿回了一條命。
鼻青臉腫的掌柜氣不過,當即就去衙門報了官,結果縣太爺本來就因為這幾天趙家商行瘋狂漲價,還指使打手欺壓民眾的事情苦惱,哪里愿意搭理他,連面都沒有露,直接讓白師爺將人給打發走了,掌柜回去怎么跟趙富訴苦傳話,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掌柜走了,李家商行的隊伍還是依舊熱鬧,處理完商行的事情回到家,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李福月和李苗月都覺得身體疲乏,但是jing神卻是飽滿的,畢竟這一天做的事情都很有意義。
李福月回家之后,先是去看了水水,這孩子才三個多月,又早早地跟生母分開了,李家人照顧他也就格外的顧惜幾分。李福月進屋的時候,水水躺在搖籃床里,正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盯著搖籃床上那一個小小的流蘇墜子,這孩子雖然還沒有足月,但是在娘胎里營養就比其他胎兒更足一些,這幾個月的時間,這孩子愈發的白嫩喜人起來。
見到李福月出現在視野里,本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流蘇墜子的水水眼前一亮,咧著小嘴笑了起來,眼里滿是光亮,甚至還伸出了兩只小小的手,想要來夠李福月的手。
但是那小手臂實在是太短了,根本夠不到,水水嘴巴一癟,很是委屈得模樣,連眼眶里都蓄起晶瑩的淚珠子,眼看著就要奪眶而出了,李福月見狀,連忙將手放到水水面前,水水用小小的手勾住了她的手指,這才算完,已經忘了方才的委屈,開心的笑了起來,逗得李福月也想笑了:“你個小娃娃,變臉還挺快的。”
佑夕扒在搖籃旁邊,好奇地問:“阿娘,弟弟什么時候才能像佑夕和哥哥這樣跑呀,我好想帶著水水一起出去玩呢。”李福月在她的小腦袋上點了點:“早著呢,怎么也還得兩三年。”
兩三年?佑夕對于兩三年沒有個時間概念,但是從她娘的話里可以聽得出是很長的時間,于是乎,佑夕看著水水稚嫩的小臉蛋,跟著小大人似的,幽幽地嘆了口氣:“水水呀水水,你可要快點長大呀!”
其實佑夕自己也才三歲多,這樣的語氣倒是將李福月又給逗笑了,跟幾個孩子鬧了一陣,李福月只覺得一天的身體疲乏也消失了,比洗熱水澡還要管用一點。
飯桌上,李苗月將今天白日里發生的事情跟家里人說了。
于氏和李樹早已經沒有管理家里的生意里,這時候聽到李苗月所說的,還有些擔心:“糧食的價錢下去了,對百姓來說的確是件好事,但是全部壓價出,等咱們家囤的那些糧食都給賣光了,糧食價錢不就又上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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