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一點都沒覺得自己罵哭了永川郡主是什么大事兒,回去后,得意洋洋跟姐妹們炫耀了一番。
孟家如今只有八姑娘和十姑娘還待字閨中,今天也去看新科進士打馬游街了,深為蘇鯉風采容色折服,聽說還有這番風波,驚嘆連連。
秉承著大家閨秀不可輕易非議他人的婦德教訓,用帕子捂住嘴角的笑意,非常委婉地評價道,“蘇小狀元確乎是容色出眾,風采非凡的”。
那還不就是說,永川郡主配不上俊俏的阿鯉了唄?
孟姜在姐妹間得了鼓勵,信心滿滿地又去向孟老夫人和孟三夫人吹噓自己的豐功偉績。
孟三夫人,“……”
這猴孩子總有一天要害死她孟家!
孟三夫人氣急下顧不上叫人,操起手中把玩的金如意就要打孟姜,“你個猴子!還好意思罵別人是丑猴子!
你知不知道那是誰?
那可是太子唯一的掌上明珠,皇上唯一的孫女兒!
你張嘴罵人家丑,閉嘴說人家是丑猴子!
是誰給你的膽子?你這是要害死我們!”
孟老夫人見那金如意分量十足,生怕她手下沒個準,真的打中了孟姜,可不是玩的,忙使眼色叫丫鬟去攔。
孟三夫人氣急敗壞,“都別攔我,我今天非打死這個不孝子不可!”
孟姜借著來拉孟夫人丫鬟的阻擋,猴子似地在幾人身邊穿梭,得意道,“娘,您拿的那可是真金白銀的金如意!
我可不能讓您打著了,真打著了,心疼的還不是您?我可不能真的做不孝子”。
孟三夫人,“……”
她今天不打死他,非得被他氣死不可!
只她哪比得上孟姜身形靈活,追了好幾圈都沒追上,反倒累得個氣喘吁吁。
孟老夫人見她氣得差不多了,咳了一聲,“好了,都坐下!像什么樣子!”
孟老夫人發話,孟三夫人不敢違逆,恨恨瞪了一眼孟姜,放下金如意坐了下來。
孟姜朝她做了個鬼臉,偎到孟老夫人懷里,“祖母,你評評理!
那個永川郡主那么囂張,都欺負到酒酒頭上了,我怎么就不能罵她了?”
他從小就跟著孟老夫人長大,又經常隨孟老夫人出京禮佛,和孟老夫人比和孟三夫人還要親昵。
孟老夫人最是嬌慣他,見他這般和自己一撒嬌,立即就軟了,“倒也不是不能罵——”
“母親!”
孟三夫人實在忍不住出聲打斷道,“小九都十六歲了!阿鯉和他一般年紀都中狀元了!
母親再這般寵著慣著,慣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以后還不知道要給家里招什么樣的禍事來!”
“老三媳婦說得對!來人!請家法!老夫今天非打死這個孽障不可!”
隨著暴怒的喝聲,孟老首輔快步進了花廳。
孟姜嚇得忙死死抱住孟老夫人的胳膊,祖父說請家法,那可就絕對不會是像母親那般隨意敲他幾下了。
孟三夫人也是一驚,小九是該打,請家法?可別真打出什么好歹來!
她不敢忤逆孟老首輔,忙示意孟姜服軟。
孟老夫人卻不怕他,厲聲喝道,“我倒要瞧瞧誰敢去請什么家法!”
孟老首輔痛心疾首,“你慣他也要有個度!我就不說他膽敢當眾辱罵當朝郡主的包天狗膽了!
單說他一個讀圣賢書的男兒郎,跟一個閨閣少女你來我往地如潑婦罵街,他的教養呢?他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孟老夫人最是寵溺孟姜,哪里容得老頭子左一聲狗膽,右一聲狗肚子的罵他,冷笑道,“反正你今天左右就是要罵他是狗!
他是狗,你是他祖父,又能是什么好東西?”
他總有一天要被這老太婆氣死!
孟姜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又忙死死捂住嘴,努力做出一副沉痛驚惶的模樣來。
孟老首輔更怒,“總之不許你再慣著他!慣子如殺子,再這樣慣下去,你就是害了他!”
孟老夫人寸步不讓,“慣子如殺子,那說的是那些個不上慣的東西,我小九懂事又孝順,怎么慣都沒事!
單說今天,本就是永川郡主言行不妥,不思悔改就算了,還敢咄咄逼人!
小九與酒酒交好,為酒酒出頭,那是一片赤子之心,難能可貴!
要是真像你說的什么狗膽包天,寧河長公主可還在那坐著,第一個就不會叫小九罵出聲來!
她既然敢讓小九罵,就一定能叫小九不吃虧,更不會連累到我們孟家!”
還真讓這老太婆說對了!
孟老夫人見他啞口無言,哼了一聲,“你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孟老首輔垂死掙扎,“……寧河長公主是進宮了,皇上也的確罰了永川郡主,責令永川郡主禁足三月,抄女戒百遍。
但皇上也召見我了,話里話外都是小九膽大包天,膽敢冒犯天家貴女,讓我回來好好教導!
要不是顧忌天家顏面和永川郡主閨譽,皇上就不會只是敲打我幾句,一定會責罰小九!”
政和帝最是看重天家顏面,所以永川郡主言行不當,他首先罰的便是永川郡主,只私下里提點了他幾句。
這要是換了個疼愛孫女的,又或者只是個脾氣暴的,孟姜絕對跑不了一頓板子!
孟姜聽說永川郡主挨罰了,頓時來了勁,“罰就罰好了!我孟姜難道還怕那幾板子不成?幾板子換暢快罵一頓,值了!”
這小兔崽子是要氣死他!
氣得山羊胡子抖成一團的孟老首輔又一疊聲地喊請家法。
正鬧騰間,小廝來報,蘇羨予和蘇鯉求見。
這個時候,蘇羨予帶著蘇鯉求見還能有什么事?
肯定還是這個小兔崽子闖的禍事!
孟老首輔恨恨瞪了孟姜一眼,“待會再收拾你,請蘇尚書去外書房”。
小廝忙道,“蘇尚書說了,是求見老大人和老夫人”。
孟姜就哈了一聲,“阿鯉肯定是來為我求情的!”
都是一般大小,人家的孩子就中了狀元,他家這個——
不行,他還是得好好打一頓,不打不成材!
蘇羨予親自上門,孟老首輔遣了孟三老爺和孟姜父子親去側門,一路將蘇羨予叔侄迎進后院。
蘇羨予甫一見孟老首輔夫婦便長揖過膝,歉然道,“今天的事都是阿鯉之過,蘇某特來請罪,還請首輔大人和老夫人恕罪”。
蘇鯉亦隨他一起長揖過膝,“請首輔大人和老夫人恕罪”。
孟老夫人忙示意孟三老爺去扶,笑道,“蘇大人客氣了,怎么就成了阿鯉的過錯了?難道這年頭生得太俊也成了錯不成?”
這話一出,眾人皆笑了起來。
蘇鯉紅著臉再次揖手告罪,“老夫人過譽了,今天確乎是阿鯉行差踏錯,以致帶累了孟世兄”。
孟老夫人笑著招呼他到自己身邊坐下,牽起他的手上下打量半晌,笑著感嘆,“我們阿鯉真真是生得好,以后還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女子爭風吃醋,這要次次都告罪,可告不過來!”
眼看蘇鯉燥得雙頰緋紅,孟姜哈哈笑了起來,“阿鯉害羞了!祖母你看,阿鯉這一害羞是不是更好看了?”
一屋子女人都會心笑了起來,那些沒能跟去看打馬游街的丫鬟婆子更是使勁地盯著蘇鯉看。
這樣近距離看狀元郎的機會,可不能白白放過了。
孟老首輔看著笑得毫無儀度可言的孟姜,再看看芝蘭玉樹般立于面前的蘇鯉,又是一陣心堵。
不行,等蘇家叔侄走了,他一定要好好打一頓這兔崽子,狠狠打!
蘇羨予開口,“蘇某已帶著阿鯉進宮謝罪,此次過不在九少爺,還請首輔大人和老夫人萬勿怪罪九少爺,否則便叫蘇某和阿鯉心下難安了”。
孟老首輔呵呵笑道,“一件小事也只得你們專門去請罪,羨予你就是太小心了,小九這孩子肆意慣了,倒叫你們見笑了”。
答應歸答應,但打還是要打的。
兩人正客套著,又有小廝來報,福廣王求見。
孟姜哈地跳了起來,興奮一擊掌,“王爺肯定也是來為我求情的!”
霍延之來意明確,擺手免了眾人的禮,“酒酒讓我來看看孟姜有沒有挨打”。
他說著打量了孟姜一眼,朝眾人一拱手,“告辭”。
孟姜,“……哎,王爺你不是來幫我求情的?”
霍延之皺眉,“你需要我求情?你怕打?”
孟姜下意識一挺小胸脯,“怎么可能?”
那怎么可能?
他孟姜怎么會怕打?
就算挨打,又怎么會需要別人來求情?
“告辭”。
孟姜,“……”
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孟老夫人忙客套了一句,“王爺用一碗茶再走不遲”。
“不必,酒酒還在外面等我,不必送了”。
霍延之走得和他來時一般迅速又莫名其妙,孟三老爺忍不住問了一句,“王爺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以他對那位福廣王的了解,他約莫真的只是按華二姑娘的叮囑來看一眼孟姜挨打了沒有。
而華二姑娘多半則是怕孟姜挨打,特意讓福廣王來一趟,好叫他顧忌霍延之的面子,就算要打,也留幾分情面,不要真的叫孟姜傷筋動骨了。
嗯,就是不知道,華二姑娘知不知道福廣王將差事辦成這樣了?
蘇羨予便也起身告辭,謝絕了孟府諸人相送。
他出府時腳步邁得略快,蘇鯉十分默契地陪著他加快步子。
兩人緊趕慢趕地出了孟府,華平樂已經走出幾步了,正對霍延之道,“不去跑馬,花會掉”。
說著伸手扶了扶隨風舒展的冠世墨玉。
蘇鯉忙叫了聲華姑娘,華平樂轉身,驚訝問道,“阿鯉,你怎么到這來了?”
蘇鯉便將來意說了一遍,問道,“王爺和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華平樂粲然一笑,笑得眉眼彎彎,酒窩深深,“回家,翻翻書看看有沒有法子能將這朵冠世墨玉保存下來,戴個五十年都不會謝”。
蘇鯉也不自覺笑了起來,“制成干花的話,容易碎,也不好看。
姑娘若是喜歡,我來種上一畝冠世墨玉,春天到了,姑娘每天都有鮮花戴”。
霍延之立即道,“我也會種!”
華平樂,“……”
福哥兒今天驟然高漲的勝負欲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延之在華平樂無語的目光中沉默了片刻,乖乖加上了一句,“我們家的花匠會種,肯定比阿鯉種得好!”
華平樂,“……”
蘇鯉咳了咳,掩唇忍笑。
蘇羨予淡淡開口,“蘇某知道有種法子,可將花朵的色澤、形態,甚至手感都完好地保存下來,華二姑娘有無興趣一試?”
華平樂神色微動,當年兄長最是喜歡折騰些新奇的花兒粉兒,送進宮討她歡心。
她那時候身子弱,每年春天鮮花盛開都能叫她噴嚏、咳嗽不斷,還渾身發癢。
慈寧宮因為這個原因,將花草、花樹全部移走了,兄長遍尋古法,實驗多次終于找出了將鮮花完整保存下來的法子,并取了個名字叫永生花。
他第一次做出來的是兩朵月季花,一大清早就興沖沖進了慈寧宮,揮走為她梳妝的宮人,親手給她挽了個單螺髻,將那兩朵月季花簪入她發髻前。
看著鏡中的她贊嘆道,“美人當然要鮮花來配,瞧瞧,阿魚簪上花是不是更漂亮了?”
他問的是蘇羨予。
他們向來焦不離孟,兄長自那之后,常做了永生花送進宮,蘇羨予應該也是會的。
他向來極聰明,就算沒有上手幫過忙,在一旁看也看會了。
霍延之眼前一亮,“你也會?那你快將方子寫給我們”。
酒酒念叨半天了,蘇羨予會自然最好,省得酒酒回去翻書!
蘇羨予語氣淡淡,“寫給你,你會做?”
霍延之,“……”
他不會!
別說是他,就是酒酒肯定也做不到上手就會。
做那樣jing巧的東西,肯定極繁雜而細致,一點點不對,就會毀了鮮花,一定要經過無數次試手才能做得純熟。
這朵冠世墨玉頂多明天就會枯萎,他們沒有那個時間。
蘇鯉十分感興趣,忙問道,“竟還有那般jing巧的法子?那需要用什么器具和藥物?”
霍延之,“……”
對,還有器具和藥物,一時間,他們也找不齊。
“家里都有,華二姑娘是將花交給我,還是一起去看看?”
蘇羨予袖在袖中的手緊緊握起,聲線不自覺繃緊了,聽起來更冷,倒似是十分不歡迎華平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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