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秦軍到達峽關。

胡子歸向往常一樣，每到一地先去查看當地的布告欄。這一次，他看到了預料中的暗語。

這是他與林瀟瀟定下的暗語，只有兩個人明白其中意思。

這次隨軍出征本沒有他，是他竭力爭取來的。

他知道林瀟瀟可以傳送到秦境，所以一直關注著布告欄的訊息生怕錯過了。

當天，胡子歸便在山上找到了林瀟瀟。

林瀟瀟備了茶水和果子。兩人邊吃邊說，倒是顯得頗為悠閑而沒有緊張的氣氛。

“我料你多半會隨軍，兩日前就在此處等著了。”

“我也料到你會提前來找我。”

“不說廢話了，芮伯萬在秦軍之中嗎？”

“在，他必然要隨軍而行，攻打芮都時還得披甲上陣。”

“他心甘情愿？”

“我瞧著不像。據我所知，芮伯萬并不同意秦軍攻打芮國，在咸陽時甚至與秦王發生了爭吵。只是胳膊拗不過大腿，秦王拿下芮國的決心已下。”

“果然如此。”

“山女不是早知會如此，因何嘆息？”

“便是因已知了命運，才難免心生感嘆。”

“山女莫非在擔憂芮伯萬的前途？”

“秦王對他已有了安排？”

“據說秦王頗為欣賞芮伯萬的才華，連著數日招他同飲。秦王有意留芮伯萬在咸陽左近。降爵是肯定的，但說不定還能得一份正差。”

“若芮伯萬丟了芮地而得秦地，能因禍得福也說不定。”

林瀟瀟微微點頭。

“我過來找你為了兩件事。

一個是我的萊棲山，我不打算在這場戰事中幫助芮國，希望能在秦芮之間保持中立。若是秦國攻下芮國，我萊棲山愿臣服秦王。”

“山女如此相信秦王能統一天下？”

“是。天下征戰已數百年，百姓早已苦不堪言。統一乃大勢所趨，民心所向。秦國數代君王勵精圖治，又有八百里秦川風調雨順。再假以時日，天時地利人和便皆歸于秦。”

胡子歸細細沉思林瀟瀟的話良久。

“歸可否將山女此言傳出去？”

林瀟瀟略一沉思便點了點頭。

“山女的第二件事......？”

“崔盼盼母子被芮姜抓為了人質。她不知道平平是芮伯萬的兒子，誤以為他是田牧的兒子。”

胡子歸去年到萊棲山時就知道崔盼盼生了個孩子，也知道孩子是芮伯萬的，也知道芮伯萬并不知道這件事。

“若是芮姜一方提出以此交涉，望你能在其中轉圜，保全他們母子的性命。”

“我會關注此事。崔盼盼還不打算告訴芮伯萬這件事么？”

“她還沒有決定。此事乃她的私事，我不便多說。”

“說起來，田牧的兒女都死在了韓人攻破鄭國都城一戰里。”

說起田牧，他能躲過韓軍攻鄭一戰，也是一番陰差陽錯。當時剛上位的新鄭公不信任田牧，將其調離了都城。

田牧的兒女并未隨他一同離開都城，全家都死在了都城陷落里。

后來田牧率領殘部投奔秦王，秦王將一位公主嫁給了他。田牧年逾四十，那位公主才剛過二十，目前兩人還沒有孩子。

“崔盼盼與田牧恩怨早已了結，兩人早無瓜葛。芮伯萬知曉她的過去，不必多言。”

林瀟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芮國彈丸之地，秦王為何派了主副兩帥。”

芮國只有一座城池，派一個將軍過來攻打就夠了。兩個將帥看著多余，且很可能發生掙功的矛盾。

胡子歸忽然冷笑搖頭：“山女可知原本此次出征只有一位主帥，另一位是后來硬塞進來的？”

林瀟瀟沒想到竟是這樣，饒有興趣問道：“被塞進來的可是白笙？”

胡子歸豎起大拇指：“山女猜的真準。”

“以前沒聽說過這個人，突然一下冒出來，還直接就封了主帥，讓人很是意外。聽說此人乃白起同族？”

“正是。哎，白起將軍這兩年與秦王不睦，我瞧著怕是不太好。白笙是太后塞進來的，想要緩和秦王與白將軍的關系。只是，我觀白笙此人不可取，怕會事與愿違了。”

白起是歷史上著名的軍事家，同時也是毀譽參半。

林瀟瀟嘆了口氣：“白起手段殘酷，但他是為了秦國，而秦王終究會殺了他，否則白起惹出的禍就得由秦王來背。”

胡子歸聽懂了林瀟瀟話里的意思，面色也沉了下來。

林瀟瀟猶豫了很久，還是說道：“秦軍此次攻芮，恐會吃些苦頭。我聽說芮姜已命人在孤峽嶺設下埋伏。”

“孤峽嶺乃險峻之地，田牧已考慮到了會有埋伏。此次秦軍暫住峽關，便是要對孤峽嶺做出判斷。”

林瀟瀟與胡子歸在山上對談的時候，山下的峽關里也有人在談話。

峽關營區，主管營帳。

一片爭吵聲從帳中傳出，嚇得外面守衛的士兵噤若寒蟬。

過了一會兒，田牧氣沖沖從帳中走出，身后還跟著幾名副將。

原來田牧一早便來找白笙商議孤峽嶺的事情，結果白笙讓他等了一個多時辰不說，還完全不聽田牧的分析。

派出的斥候回報前方孤峽嶺發現有人活動的蹤跡，田牧判斷芮人必在孤峽嶺布置了陷阱。

然而白笙卻固執地認為此乃芮人的疑兵之計。

白笙還將秦軍圍魏被騙一事拿出來作為例子。

秦軍攻魏所耗不小，一仗沒打就被嚇退。此事讓秦軍淪為周邊諸侯國的笑柄。

白笙將這兩件事相提并論，卻有些強詞奪理了。

田牧并沒有說不攻芮，而是想跟白笙商量怎么對付芮國的埋伏。

田牧是真心想打下芮國來立功。白笙卻好似生怕被他搶了功勞，對他十分忌憚和防備。

正如林瀟瀟與胡子歸所言，這場仗還沒打秦國兩位將帥已經產生了分歧和嫌隙。

見過胡子歸后，林瀟瀟當天便返回了萊棲山。

只是兩三天的功夫，芮國境內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芮都已關閉城門。芮姜以姬陌的名義下旨征兵。

崇義坊所有店鋪都在忙著處理貨物，許多老板打算直接清倉不干了。

與都城不通，崇義坊沒有城墻，而是完全開放的坊市。

只要秦軍跨過孤峽嶺，崇義坊就暴露在他們面前。

只要秦軍來個洗劫，店鋪老板們就是血本無歸。

所以，此時不清倉，留著犒勞秦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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