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對面，李瀾一完全被火燭照耀。他白皙的皮膚因此染上了一層暖色。像是在意料之中般，他的臉上并沒有露出什么詫異之色。

曾經綁了林珩，有意接近袁珍珠的的大理寺丞，到后來參與袁家滅門一事的兵部梁尚書、林硯，還有如今的趙多福。

可能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人早已被李瀾一處理。

她應該早猜到的，高官的倒臺，陶雨珊的態度……可能是她的內心不想相信，曾經那個溫潤如玉的大哥哥，竟然會變成如今諂媚的奸臣。

為了復仇，他成了太監，利用自己的手段，將從前迫害袁家的兇手一一懲罰，但也變成了朝野中的一枚毒針。

“算了，當我沒說。”程慕清眼眸撲閃，“李瀾一，你能趕到如今的位置，我很驚訝，也很佩服。”

她知道，他肯定不會承認自己真實的身份。

如果他承認自己是袁安，那袁家出了這么個奸臣，即便有冤，也無法沉冤得雪。

“多謝娘娘夸獎。”李瀾一施施行過一禮。

“袁珍珠還在程府，明日……讓她去擊鼓鳴冤吧。”程慕清站起身，看著面前的李瀾一。

可能多年的隱忍，他已經完全學會如何偽裝自己。

“陛下，娘娘仁善，袁家一事，定能真相大白。”李瀾一弓著腰，低著頭，聲音平穩，一如往日。

“如今朝堂看似穩定，實則卻是個空殼子。不要再動其他人了……”程慕清聲音有些發狠，“還有，不要再同虎謀皮。”

“娘娘猜到，為何還不將奴婢繩之以法？”李瀾一忽而一笑，他雙目有些空洞，笑容有些凄涼。

他以自己的能力，很難扳倒林硯，所以，才與啟國那幫人聯手。在聯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想好了一切。自己被發現又如何？只要能復仇，他的生命不算什么。

“因為，你還有用。”程慕清完全站在大晉的角度，說道，“你在，還能鎮一鎮那些不聽話的人。”

“既如此，奴婢定會好好替娘娘去鎮壓。”李瀾一笑笑。

“林珩登基，是否也有你推波助瀾？”程慕清問的直接。

“娘娘心中應該有數。”李瀾一淡淡道，“陛下，是最適合稱帝的。”

“為什么？”林珩卻是不解。

“因為，你配。”李瀾一笑，“陛下，大晉需要一個廣納諫言，專心整改的皇帝。”

而所有皇子中，也的確只有林珩，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身上有一股倔勁，還有不在乎世俗目光的淡漠。

其實還有一點，李瀾一看了看程慕清。

她也是他的底氣，雖然相處不多，但李瀾一卻清楚的明白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熱情開朗，又大膽灑脫。

許許多多的事情又將這樣的她，塑造成理智的看客。她懂得其中的彎彎繞繞，知道那些恩怨情仇。

但她也會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待事情，她知道，大晉如今不是一個鏟奸除惡的好時機。

啟國余孽在暗處伺機而動，大晉內部，不能再出現問題。

所以她跟他坦白，要求他幫忙。

“黃連將軍是個好官。”李瀾一似想起了什么，說道，“他有能力，頂替趙多福的位置。”

黃連，是上次林珩攻城時的一名小將領。

“曹達也是嗎？”程慕清問。

“他？”李瀾一搖了搖頭，“奴婢與文官并不對付。娘娘也不要覺得，今日站出來揚言處決趙多福的人，便都是奴婢的人……”

他目光微閃，程慕清卻是一懵。

“娘娘可還有其他什么事？”李瀾一問，“若無事，奴婢便去程府了。”

“去吧。”程慕清回。

“陛下，娘娘，一起？”李瀾一側身，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趙將軍已經認罪了，二位再審，也審不出什么。”

“李瀾一，你就一定要將趙多福置于死地嗎？”程慕清問。

“娘娘，不是奴婢。”李瀾一笑，“趙多福身為老臣，如果官復原職，您確定陛下能壓住？”

人都是有私心的，聽到這句話，程慕清承認，她確實被說動了。

“留他性命。”程慕清道。

李瀾一只是笑笑，并未答話。

出了牢房，李瀾一率先告退。

他離開的身影一如往常那般穩重，可程慕清卻覺得此刻的他，歸心似箭。

“清清。”

林珩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喚回。

“嗯？”程慕清抬眼看他。

“所以，這一切都是李瀾一做的？林硯與先皇先后離世，我能登基……都在他意料之中？”

“大概吧……”

“我感覺，我們就像棋子。”林珩眉頭微微蹙著，“這種被操控的感覺，真不好。”

“我們不會是棋子。”程慕清笑，“我們有思想，有腦子，不可能成為別人的棋子。”

林珩回望她，薄唇微啟，“清清……”

“走吧，去看看望舒。”

她不想再繼續說這件事，林珩明白。

為什么不想說？大概可能是在逃避。明明知道趙多福是無罪的，但卻無能為力。救了趙多福，得罪李瀾一，失了黃將軍，趙多福也用不了，甚至于影響林珩如今的地位……得不償失。

還有一點……林珩不是個蠢笨之人。

他聽出李瀾一是袁安，而當年袁家被冤枉，背后少不得林硯的推波助瀾。所以，林硯在山谷遇險，乞丐將圣旨帶給陶雨珊，全理能活著，將那些證據帶回來……這一切也都在李瀾一的設計之內。

他害死了原本的儲君，如今的他們雖然能處置他，可然后呢？現在的大晉，根本經不了折騰。

林珩想，現在的程慕清心中，可能是懷著愧疚的。

“清清。”林珩拉過她的手，“我知道，你活得沒有從前快樂。所以，等天下安定，等望舒長大，我們便離開吧……”

“從前傻，什么都不知道，當然快樂。”程慕清歪著頭，“知道得越多，想的越多，心里便越痛苦嘛。”

“這些都讓我想吧。”林珩輕聲說道，“一切，我都會處理。”

兩人走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路上，步伐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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