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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勛仍是躬著身子,口吻卻肅然起來,不再刻意粉飾對代善的卑微。
「大貝勒,光海君可是三十年前壬辰倭亂時就承襲王位的勇士。我們朝鮮百姓愛戴他,更有許多厲害的文臣武將輔佐他。如今他雖然被流放在江華島,但聲望仍在,我們這些部將,也誓死追隨他,助他重登王位。」
代善摸著拇指上的東珠扳指,冷聲道:「所以,你們想借我們大金的兵?」
李勛目露精光,從胸口掏出一張羊皮地圖,奉給倨傲的金人首領。
「大貝勒,不是借兵,是聯兵。我們光海君被軟禁的江華島,對著明國的遼南,海船一日即可北上宣川附近。到了宣川,也就離義州不遠了。倘使貴國的勇士,從你們當年就駐守的毛憐衛,一路南下,正好與我們夾擊義州、鐵山一帶的明軍,就是,就是那個毛文龍所部。」
代善一面聽,一面在地圖上移動著目光,末了發出一聲沉悶的「唔」,語氣和緩了幾分:「如果把毛文龍趕回明國境內的鳳凰城,又有我大金在北邊做強援,你們就想占據義州到宣川一帶,準備東山再起?」
李勛點頭:「正是。」
代善瞇眼盯著他,略帶譏誚道:「呵呵,你們的主子,當年與我們建州有通好往來,我怎么不知道?你應該去找和你們有交情的那位貝勒,才對呀。」
李勛對代善的反應,早有準備。
他與說著流利朝鮮語的伙伴們,在上司許三的運籌謀劃下,為了將陷阱編織得沒有破綻,早已將朝鮮廢帝光海君背著大明暗通建州的原委,從往來義州的朝鮮和女真商人處,打聽得分明。
此際,李勛先表現出短暫的錯愕,繼而噗通一聲跪在代善的炕前,斬釘截鐵道:「大貝勒,我們光海君,不會再相信你們的四貝勒。」
代善倒是沒想到這個朝鮮奴才這樣直接地就提到皇太極。
「哦?你說說看,四貝勒怎么就與你們光海君結仇了?」
李勛毫無遲疑道:「光海君數年前,不怕被明國發現,從平安道運了不少鐵石去貴國,大汗都是派四貝勒來接收。我們瞧著,這位四貝勒肯定頗受大汗器重,自也專門給了他不少我朝的把參。大貝勒,把參是人參中的珍品,四方商賈都是重金來收。那位四貝勒靠這一項,就能發大財。沒想到,去歲光海君突然被囚,我們的人暗中去求大汗出兵來救,卻鎩羽而歸,就是那位四貝勒阻止的。」
代善素來的確只在軍事進攻上能有機會表現,父親努爾哈赤在與朝鮮國君暗通款曲之事上,他和莽古爾泰都沒資格插手,只是約略曉得,心思黠滑賽過狐貍的皇太極,在幫父親出面。
努爾哈赤這種做法,本就在代善心里扎了刺,現下,這根刺被李勛一撩撥,代善對父親又害怕又不滿、對弟弟皇太極又妒忌又憎恨的復雜心緒,騰騰而起。
他狹長的眼睛里,溢出兇光。
趴在地上的李勛抬起頭來,迎著代善的目光,聲如魔音:「大貝勒也看到了,會寧是個好地方。英雄不爭一時寵,大貝勒何不以退為進,將旗下的丁口都遷來,在這里休養生息兩年,積攢兵力,屆時與我們光海君攜手,光海君做回朝鮮的王,定也會全力幫著大貝勒做成大金的王。」
代善完全聽懂了這個朝鮮奴才的意思。
這樣的條件,他無法不心動。
父親偏心皇太極和岳讬,行啊,就讓兩黃旗,加上受寵的正白旗、鑲紅旗,去開原鐵嶺、沈陽遼陽和明軍干仗好了,再不濟還有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和阿敏的鑲藍旗出人,他代善的正紅旗勇士和包衣們,何必還要去送死?
反正會寧這里能吃到糧食,能拿到光海君殘余勢力的好處,也不用靠搶明國的城鎮來讓旗丁包衣們活
下去了。
代善于是沖李勛做個手勢:「你起來吧,不必跪著說話。」
李勛依言起身,殷切道:「大貝勒莫擔心糧食不夠吃,衣服不夠穿,我們這些光海君的舊部,自有法子繞過各州牧,送糧餉過來。」
代善一副照單全收的姿態,甕聲甕氣道:「那是自然。畢竟,會寧這里屯田的出產,是要往西運到赫圖阿拉的,否則,我沒法向大汗交代。」
旋即又陷入沉吟:「有一事,或許過一陣,大汗就要出兵打明國的幾個軍事重鎮,我們旗也不能完全不出人吧。」
李勛眼珠子轉了轉,探詢地說道:「會寧并非地勢險要之處,明軍真要從咸鏡北道插過來,我們朝鮮國王定也不會拒絕。大貝勒可以說,要駐守糧倉。此其一,其二,我們倒是可以派些會使火槍的好手,來教大貝勒的勇士們,屆時,大貝勒多少出些人,與我們的火槍手一道去大汗那邊,大汗定會高興的,其他貝勒,沒有舌頭可嚼。」
朝鮮人也擅使火器,代善倒是聽父親努爾哈赤說過多次。萬歷時的明軍援朝抗倭戰爭,當時尚未反明自立的努爾哈赤,還主動向明廷提出,要率一支建州女真的隊伍來朝鮮,實則除了能沿途劫掠外,就是想看明軍和朝鮮軍隊的火炮火槍本事。
「好,你們的火槍手,快點過來吧。」
喜峰口外,積雪消融,星星點點的原草嫩芽,從地皮下鉆了出來。
黃昏時分,千里暮云平。
落日余暉中,母親帶著女兒,策馬奔馳。
馬祥麟背袖而立,身形穩如青松,目光卻追著駕馭駿馬的妻女移動。
耳畔響起鄭海珠的聲音:「信王去歲回京后,就一直嘮叨,要再來大寧,找張師傅學本事。」
馬祥麟的嘴角撇了撇:「那就等他被改封寧王吧,我們兩口子,都可以教他。」
鄭海珠辨出馬祥麟的口吻,沒有鋒芒,溫和里甚至含有長輩對晚輩的一絲慈靄。
自打朱由檢從俄國哥薩克騎兵手里救下張鳳儀母女后,馬祥麟對朱由檢會做自己女婿一事,就沒有那么膈應了。
但身為岳父,和身為臣子,又不一樣。
馬祥麟對朱由校這個孩子開始有好感不假,擔心與天家聯姻的后患,卻也是真的。
「阿珠,過幾年,我若真成了信王的老丈人,朝中就不會有這個那個的御史跳出來,說藩王的外戚,擁兵塞外,是個禍患?」
鄭海珠淡然道:「會啊,一定會。哪朝哪代,都不缺這種自詡忠君愛國的碎嘴子。往后的事,等過到了那時候,以咱們的本事,自有辦法應對。目下,先把對建奴的這一場大仗,打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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