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啞著聲兒問,“何時?”
雖則只有兩個字,時錦卻知,他是在問,他何時露了破綻。
時錦自冰冷的地面上坐起來,又攏了攏衣衫,面上自帶了些瑟縮。
她將手再次探回腰間,齊墨璟方注意到,她腰間正正掛著一只繡著五毒福紋的荷包。
將那只荷包解下來,時錦抬頭瞧他,“上回自昏迷中醒來,奴婢便瞧見腳底落著這只荷包,想是上回二爺走時落下的。”
說罷,她指尖略略帶了些顫抖,右手食指撫過那冰涼的面具,目色中帶了些難以言說的憐惜,“上回,在那株老槐樹下,二爺受了傷,可好些了?”
她指尖帶著些溫柔,眼中依然帶著淚,只那嘴角略略翹起,顯是因著見了他而歡喜。
齊墨璟喉結輕滾,因喝了酒而艷紅的唇略略抖了下,“你、不怪我?”
——不怪我以緹騎司都的身份騙了你?
“怪,當然怪你,”時錦略略垂頭,“可二爺躲著不見我,可知,時錦心里有多少煎熬?”
她忽的背過手去,不肯瞧他,也不肯拿指去碰他。
從齊墨璟角度瞧過去,只見她兩瓣唇緊緊抿著,淚水又止不住般簌簌而下。
“二爺許久未至,時錦心中總是想著,爺是不是厭了我?那種思緒時時刻刻啃噬著時錦的心,半刻不得停歇。有時,時錦捫心自問,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招了二爺的厭……”
她忽的抬起頭來,“您今兒個能來,我真的心中歡喜。只,適才那般,我、我害怕……”
齊二爺作為緹騎司都時,總帶著一股子悍氣和血氣,仿若撕下了每日里斯文高冷的偽裝,只剩下嗜血殘暴的本能。
不由得想起那日他殘殺刺客時的狠戾手法,她頓時瑟縮一下,雙手卻故作大膽得抱住了他的脖頸,淚水混合著輕吻落在他銀白的面具上面,“比之緹騎司都的狠戾,奴婢更喜歡齊二爺的溫情……”
她的動作極輕柔,托著他的臉時,仿若托著一件稀世珍寶,“我不知二爺經歷過什么,亦不知二爺緣何對故事中的妾耿耿于懷。女為悅己者容,若是爺以緹騎司都、亦或者其他人的身份質問時錦,時錦的答案是,不愿、不愿,不愿……”
眼見著他目色染黑,她顫著手掀開他那銀白面具,“只,若是二爺問我,我的答案是——愿意。”
沒了面具的阻隔,齊墨璟的瞳孔震顫,他的聲音有些干澀,沒了平日里的冷靜自持,只有不敢置信般的彷徨,“錦兒的意思是——”
時錦在他熱切的關注下,略微點了點頭。
想明白了,喜歡便是喜歡。若二爺執著于孩子,那她便予他一個孩子,一個與兩人血脈相連的孩子……
“崔時錦,你可知,欺騙我的下場?”他的唇自她脖頸劃過,自帶三分小心翼翼。
“若是欺了爺,爺便若故事中的男子那般,下一世還來找奴婢。”時錦卻雙手搭在他的脖頸間,笑著與他道。
“好,我記得了。”他喉結輕滾,千言萬語俱都壓抑在喉中,只余一聲兒綿長嘆息。
時近入夏,夜里的熱灼炙著每一寸皮膚。
時錦于恍惚間仿若聽得金鈴搖動之聲兒,她的手腳俱被他套上金鈴兒,那聲兒于夜風中回蕩,仿若一首經久不衰的歌,晃蕩著任由二爺編出最動聽的曲兒。
只那曲兒太過漫長,于經久不衰中摻了女子低低的啜泣。到得最后,那鈴聲兒倦了、厭了,又被晃著再次振作著歌唱,直至東方破曉、天色轉白。
縱然一夜未睡,二爺眉眼間卻是難得的清爽,仿若一夕之間褪去所有戾氣,錚錚鐵骨忽化作百轉柔腸。
趁時錦好眠,他替她掩好被角,又自房中取出那幾個素白瓷瓶,依次納入懷中。
眼見著時錦依然好眠,他不由得眉眼溫柔了些許,薄唇輕啄,于她唇畔落下輕吻。
時錦的雙臂下意識得攬住了他的頭,貪念著他的溫存。
二爺唇角挑了笑,輕掐了掐她的腰,溫聲與她道,“晚些時便回來予你,且忍著些。”
時錦雙睫微顫,仍自闔著雙目,然那面上若染了霞,倒被二爺輕笑了聲兒。
好不容易安撫好小娘子,他甫一出門,正正瞧見時年并花楹在門口站著。
時年繃著一張小臉,瞧不出什么情緒,只道一句,“我去學堂了”,便腳不沾地得離了開去。
花楹則滿面尷尬得站在原地,頗有些不知所措。
齊二爺眼神凌厲般掃她一眼,花楹便抖著手把昨兒個說與時錦的話兒又道了一遍。
他目有所思,又朝里間望了一眼,這才壓低了聲兒,道了一句“你做的不錯”,便揚長而去。
花楹心中忐忑,原以為會迎來二爺的疾風驟雨,不成想這般便了了?
齊墨璟自然也瞧出了時錦態度的變化,他左思右想間,便知是花楹的話兒起了作用。
若說以往,她于喜歡他之外,仍自為自己鋪著后路,花楹那番話便成了讓她正視內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至此刻,齊墨璟才全然確信,她心中有他,且她的歡喜不比他少上半分。
只這般想著,齊墨璟的眼角眉梢俱帶了幾分春意。往日里名滿顥京城的清冷公子軟了眉眼,真真兒是溫良可欺得緊。
侍墨靠在馬車上,守在后巷一晚上,甫一抬頭,便見自家二爺笑得像只偷了腥的騷狐貍,頓時便有些不忍直視起來。
“爺,今兒個可要去緹騎司?”侍墨直接無視自家二爺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春意,低聲兒詢問。
齊墨璟駐足一刻,嗓音下意識得肅了肅,“回侯府。”
這畔春情無限,另一邊,長公主與姜良媛將婚事提上了日程。
這日一大清早,姜直便在宮中太監的援引下著了喜服。
蘇氏面上自帶了幾分喜意,“你妹妹著人從宮中帶回了不少恩賞來,這可是天大的臉面,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姜直的面上帶了些冷肅,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在喜服的映襯下亦多了幾分威嚴。
他面色沉沉,“兒子知道了。”
良辰吉日已到,他自跨了高頭大馬,親自前往盛國公府迎親。
益昌郡主自來得長公主寵愛,十里紅妝鋪散開來,引得周遭百姓俱都艷羨不已。
她面色略略發白,心中默記著母親教與的法子,任由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將自己牽引著上了花轎。
吹吹打打的喜樂聲中,轎夫抬著她出了盛國公府,一道兒隨著游行的車仗往姜府逶迤而行。
然則,那車仗堪堪才行一半,另一只迎親隊伍兜頭趕了過來!
按正常路程,是該虐一虐的,但是怕讀者們哭,就直接轉甜了。
香香軟軟的戀愛就好了,苦痛和磨難,就留給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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