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圣僧以身飼虎,今兒個有崔時錦以身犯險,倒是將我的話兒置之枉聞了?”齊墨璟指尖上移,捏住了時錦的下巴。
他是發現了,自己這個小丫鬟瞧著柔柔弱弱的,倒是自有主意得很,一次次將自己置身險境,顯是吃的教訓尚且不夠多。
時錦被他的目光燙得哆嗦了下,討好般擠出些笑來,“二爺不是別人。”
縱使她的嘴再甜,齊二爺卻不肯饒過她,自將她一雙作亂的手錮住,目色微冷,“少與我打馬虎眼!你可知今兒個有多危險?!康仕誠是個瘋子,若是爺晚來一步……”
他不敢想,康仕誠那把匕首再遞進一點點,時錦便沒命了……
這種恐慌中,還有一點前世里對康仕誠的厭。那人打眼瞧著是個紈绔,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昔日顥京城如血洗過一般,便連太陽都跟著殘紅一片,而那個人……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目中最后一點不忍都被她壓了下去,“說,下回遇著危險,知不知道躲著?”
時錦被他瞧得畏縮,趕忙保證道,“二爺饒了我罷……時錦再也不敢了……”
“你心不誠。”他眼眨也未眨得盯著她,戳穿她內心的謊言。
“那二爺如何肯信?”時錦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圈兒,微側了側頭不敢瞧他。
“再有下一回,”他擰了她腰間軟肉一把,“我便把時年帶走。”
這話兒果然比什么都管用。
時錦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她倏忽落了淚,想要拿腳踢他,卻被他一雙長腿壓住,不由得聲兒中帶了惱,“齊墨璟!我是為了救你才去的!”
“所以呢?”齊二爺聲音涼涼得問她。
“你應該謝謝我!”時錦被他壓著腿,身子猶自在動著,顯見得覺著自己并未有錯。
“呵……”二爺菲薄的唇輕吐出口氣來,連帶著聲音都跟著上揚了幾分,“謝謝你?”
他一只手探至她身上,“這樣謝謝你,可還喜歡?”
時錦不安得動了動。
“不喜歡?這樣呢?”
她倔強得扭過頭去,不去瞧他。
“……爺知道了……”身子里的蠱蟲叫囂著,引起一陣陣陌生的歡愉,連帶著他的動作也帶了絲粗魯。
待到時錦回過神來,自己的一雙手腳早被齊二爺綁了起來。
“齊!墨!璟!”時年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便聽得自家阿姊咬牙切齒得喚出一聲兒。
那聲兒太過氣憤,便連枝頭停留的兩只鳥雀都撲棱棱展開翅膀,飛入濃夜。
至于怎么謝謝自家小婢女的,誰又知道呢?
時錦真真兒是生了好大一股子氣,偏偏那人眉眼饜足,圈攬著她的手固若金湯。
待得確認她醒了,他在她額間落下碎吻,聲音帶了些懶散,“醒了?”
時錦目光復雜般望著他,“二爺不是想要個孩子?”
昨兒個他雖鬧得厲害,到底還是顧忌著。
“你身子不適,加之我現在又受蠱蟲之擾,到底不是好時機。”他眼睫微垂,瞧不清神情,只聲音虔誠,帶了些溫和。
“時錦,答應我,莫要以身犯險,可好?”他抬眼望她,既然硬的不行,自然得用上些溫軟的法子。
被他那帶著一腔柔情的眸子瞧著,時錦的心莫名顫了顫。
明明該氣著,可原本強勢冷戾的人軟了態度,倒教她猝不及防般軟了心腸。
“……我知道了。”她將掌覆在他心口,聽著那強有力的心跳聲,“呈顯也莫要犯險,可好?”
“……好。”
六月中,老皇帝到底因著李氏的事對李延廣起了戒心。
大鄴正西邊界挨著大周,西北處則與大周和羌戎接壤。李延廣駐扎在西北處,外御大周、羌戎,內抵異姓王聞人信川。若是讓李延廣知曉李氏在京城受人構陷,又手腳筋俱斷,怕是要生出不少風浪來。
李氏眼下雖被囚于大理寺,若是一個走漏了風聲兒,西北處怕是要變天。
“老將軍鄧憲如今身子可還好?”天元帝沉吟許久,終是問出這個封塵許久的名字。
“回陛下的話兒,自打老將軍從南疆回來,身子骨兒便一直不甚硬朗。這兩年調理下來,倒是有先時七八分風采了。”常德回道。
“這樣,替孤擬旨,宣虎威將軍鄧憲入宮覲見。”
“喏。”
常德效率極快,堪堪才過午后,鄧憲鄧老將軍已然入了宮。
天元帝在撫恤舊臣這一塊兒到底是用了幾分心思的。他先是問了問鄧老將軍的身體狀況,又執手言說這些年的艱辛,情至深處,又灑了熱淚,直拍著鄧老將軍的手許下承諾。
“老將軍勞苦功高,尤記著那會兒年輕時南拒烏炟,生擒烏炟王子,這才有了南疆議和,我大鄴邊境數十年安泰繁盛,只此一件,便抵不世功勛。”天元帝回想當年,那時他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皇子,鎮日里因著宮廷爭斗而惶惶不可終日。鄧憲卻早已官拜大將軍之值,當真算得上是意氣風發得緊。
鄧憲聽得天元帝這般說,早便滿臉激動,幾欲熱淚盈眶,“勞陛下惦念,只鎮守我大鄴邊土,本就是末將分內之事。得陛下一句夸贊,末將感激涕零。”
天元帝趕忙扶住鄧憲,微微嘆了口氣,“老將軍的功勞,孤都看在眼里。只這些年來,孤苦心孤詣,俱都是為了大鄴百年基業延續。可這繁華盛景后的瘡痍,老將軍又知多少!”
他微微嘆息一瞬,“老將軍覺著,這大鄴天下,還有哪些內憂外患?”
鄧憲意識到天元帝接下來的話兒可能涉及到朝堂秘辛,一時間,不敢開口盡言。
天元帝卻不放過他,只言及異姓王聞人信川,“我大鄴百年基業,卻只出了聞人家一位世襲罔替的異性王。數代更迭,如今的聞人家家主聞人信川野心勃勃,求娶的大周公主清夢公主,便連世子聞人無忌亦是這清夢公主所出。孤難啊!每每夜間入夢,都好似一把利劍懸在孤的頭上。這兩日,緹騎司遣去駱城的密探送來消息,異姓王……怕是生了反心!”
這一番話兒,便如巨石投入湖心,攪起一連串漣漪。鄧憲只覺著后背發涼,然而,天元帝這話兒顯是飽含著深意的。
他心思電轉間,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最后悉數化作俯首一跪,“聞人信川背棄祖訓,有違信義!陛下盡請吩咐,末將愿為陛下鞍前馬后,誅聞人信川首級!”
鄧憲這番話慷慨激昂,天元帝不由得眼前一亮,“孤果然沒有看錯你!聞人信川自然需動,現下最棘手的,卻是這個……”
他的手在龍案上親手書寫的那個“李”字上點了點,話中未竟之意頗為引人深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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