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孟可麗打來的,韶宏偉不方便在酒桌上接聽。
手機這個東西,現在已經進化成了人體的器官之一,時刻離不了。
又仿佛人們的私人保險箱,藏了很多人絕大部分的秘密。同時,也是一個窗口,可以窺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大家剛剛知道了韶宏偉和程秋燕分了手,現在突然就有個女孩打電話進來,免不得被他們的好奇心牽強并八卦。
加上孟可麗一向對他很主動,電話里說出一些突破界限,讓酒桌上急需話題的這幫家伙抓住把柄,應該是大概率事件。
那樣,大家在玩笑之余,一定會認為他早就腳踏兩只船了。這對他一直以來,精心維護的專情形象損傷太大。
形象搭建起來容易,需要經年累月的呵護;一旦垮塌,僅僅在一瞬間。
更何況兩人八字還沒一撇,在這敏感時刻,韶宏偉不想被同學們誤會。
一直以來,韶宏偉心里始終惦記著自己“八抬大轎”的理想,那是他在走向仕途道路的第一天開始,就為自己設定的目標。
雖然在一般人看來遙不可及,但他的內心卻很篤定,并一直向著那個方向努力。
他記得曾經看過一本書,雖然內容大多忘記了,但書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這句話在某種程度上,道盡了他對理想的堅持,也符合他的性格。
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更何況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如果不給自己定下目標,就不知自己該做什么,如何去做。
在荊棘塞途、明刀暗箭遍布的仕途,如果不能很好的塑造自己的形象,將來真的有那么一天,在那個位置上也不會坐得穩。
不是有很多人在上升的關鍵時刻,或者公示期間,突然被競爭對手揭露出曾經的不堪,或者顯而易見的短板,從而敗下陣來么。
情色和貪財,是懸在官場人頭上的兩把刀。稍不留神,就會霍然落下。無論哪一把,都足以斷送大好前程。
尤其在網絡如此發達的今天,在物欲橫流的當下,受利益驅使,人心愈發變得不可測。
即使是同學之間,朋友故人之間,在有些事情上,也不能赤裸著身子相見。
所以,管理好形象,管理好自己的歷史,是類似他這樣企圖在仕途上走得更遠的人,必須做好的功課。
這也是為什么韶宏偉面對孟可麗的愛情攻勢,面對蘇雯雯的表白,他能冷靜對待,甚至禮貌拒絕的根本原因。
韶宏偉的謹慎,是出于他幾年來跟著韓書記做大秘時養成的習慣。
但一旁的孫富江還是掃見了手機上顯示的“孟可麗”三個字。
他因為韶宏偉而認識這個女孩,心里大概猜到了一些。
見韶宏偉起身,也沒說破。轉身舉杯勸其他人喝酒吃菜。
韶宏偉出了包間,接起手機,走到走廊的僻靜處接聽。
話筒里傳來了幾聲“喂、喂、喂”的聲音。
“是我,可麗。”韶宏偉把手機貼近耳邊回道。
孟可麗聽見了手機那端的嘈雜,問道:
“還沒吃完嗎?都快兩點了。”
“嗯,同學嘛,見了面就這樣,沒時沒晌的。”
韶宏偉將身體靠向走廊的墻壁,讓過一個推著傳菜車的服務員。
“都是你們大學同學?”在此之前,韶宏偉和孟可麗說過,所以此問。
“嗯,孫富江那小子你認識。還有宋愛學和劉義明,他倆都是搞電子商務的。主要就是落實蔬菜銷路的事兒,再加上時不時的胡扯,時間就不受控制了。”
做為記者,孟可麗有一次接了一個采訪永光超市的任務。她記得韶宏偉提過,那是他好朋友父親開的,就讓韶宏偉幫她和孫富江聯系了一下,給她的采訪提供過方便。
“噢,蔬菜銷路的事落實的怎樣?”孟可麗還是關心這一點。
“沒問題了。這幫家伙兒還挺夠意思的。社區團購,加上直播帶貨,剩下的孫富江說讓他爸的超市都包了。”
孟可麗由衷地開心道:“那可太好了!總算了結了你的一樁心事,解決了大問題,這下你就不那么被動了。”
韶宏偉也舒了一口氣道:“可不是,要不說關鍵時候還得這幫同學呢!有了他們兜底,回去我就更好開展工作了。”
孟可麗贊同道:“嗯,正好,你們的魯書記剛上任,可以借這件事,把壞事變成好事,說不定你從此就翻身了呢?”
韶宏偉對孟可麗的政治敏感性有些吃驚:
“是的,我也這么想。就是不知道魯書記會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孟可麗很篤定的口氣:“以前,我在采訪的過程中接觸過魯書記。從他的作風上看,他喜歡做實事,你的風格和他很像。我敢保證,應該不會埋沒你。”
孟可麗說起這些來,明顯不像個比他低三屆的學妹,倒有一些洞悉一切的口氣。
韶宏偉內心隱隱有些吃驚。
“嗯,這些等見了面再說。我們可能也快結束了,酒已經差不多了。”
說著,韶宏偉點手叫過包間門口的服務員,輕輕說道:“買單。”
服務員伸手示意跟她去吧臺。
韶宏偉邊走邊對孟可麗說道:“我先去把單買了。”
“好,那我不掛電話。對了,你喝了酒不能開車,你給我發個位置,我去接你吧。”孟可麗猛然想起來,叮囑道。
韶宏偉一邊跟著服務員下樓,一邊道:“不用,你告訴我去哪喝茶,我叫個代駕就行。”
孟可麗語氣很親切:“跟我還客氣什么,叫代駕不得花錢嗎?有免費的司機你不用,你錢很多嗎?”
韶宏偉無奈,“那好吧。那你也別開車,過來開我的車,省得我再跑回來。”
“也行。那你給我個位置,我現在就過去。”
韶宏偉剛要答應,猛地想起了什么,“等等。還是算了,我還是叫代駕吧。”
孟可麗那邊笑道:“怎么,怕你的同學看見我,你不好和他們交差?”
韶宏偉對孟可麗的機靈勁徹底服氣了:“你怎么知道?”
“哼,就你那點小心思,還用我猜嘛,和尚頭頂的虱子,都在明面上擺著呢。”
韶宏偉遲疑道:“是有這方面的顧慮。你知道,我是個比較保守的人,而且……”
孟可麗隨即打斷道:“哎呀,這點好像誰不知道似的。這事還不好辦?你就說找我幫合作社做正面宣傳推廣,我們早就約好了不就行了,真笨!”
臨了,孟可麗不忘嗔了他一句。
這時,服務員報了賬單給他:“先生,一共三千六百五十八元,您微信還是支付寶?”
韶宏偉沒想到餐費這么多,要不是自帶了酒水,恐怕自己今天就得破產了。
他微信和支付寶上沒多少錢,就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吧員道:
“刷卡,開個發票。”
趁著刷卡的時間,韶宏偉想了想,對孟可麗道:
“好吧,那你過來吧。我一會兒給你發個位置。我現在結賬,先掛了啊!”
說罷,掛了電話,輸入密碼,結賬。
回到包間,等韶宏偉坐下,孫富江看著他意味深長地問道:“這么長時間,是那個記者?”
“嗯,想在他們日報上宣傳一下,抵消一下毀菜視頻帶來的負面影響。”
韶宏偉用這話應付的時候,突然覺得這也是一個推廣蔬菜的好辦法。一會見了孟可麗,兩人可以討論一下。
聽他說起這個話題,大家立時來了興趣。
那個毀菜視頻大都看過,現在正好最接近真相的人在這兒,免不得一番求證。
韶宏偉就把東店村的采石挖沙與蔬菜大棚項目之爭,背后實際是利益之爭,村支書指使范老邪在背后搞鬼的事,大致和大家說了一遍。
聽他這么一說,酒桌上頓時洶洶起來。
宋愛學一頓茶杯,憤憤道:“宏偉,你是副鎮長,既然這個村書記明里暗里跟你搗亂,難道就不能把他拿下嗎?”
韶宏偉苦笑了一下,“愛學,你以為這是戰場上啊,還能執行戰場紀律?體制內,也比不得你們企業,老大就說了算。村支書的任免,都在鎮書記手里把控著,我這個副鎮長連常委都不是,說話連個屁都不頂。”
劉義明也氣道:“既然職務上你拿不下他,那你可以收集這些人的背后利益勾結,以及破壞蔬菜園區鬧事的證據,把它交給紀檢委和監委,收拾他狗娘養的。”
韶宏偉苦笑了一下:“還收拾人家呢,我這不是因為蔬菜堵門事件,加上蔬菜視頻的發酵,縣里給我停職處分了嗎?”
“什么?”大家吃了一驚。
“這么狠?”劉義明皺著眉道,“這村支書能量好大啊!”
宋愛學搖著頭,“可這件事畢竟不是你的直接責任啊,這背后分明是有人整你啊!宏偉。”
“那咱還幫村里賣個屁菜,讓他們自己弄去。”孫富江火氣更大,使勁一拍桌子。
韶宏偉見大家都在氣頭上,看了看幾位女孩,覺得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就建議道:
“哥幾個,我這個事啊,說起來比較復雜。這里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要不,咱們回富江那兒喝會茶?”
宋愛學道:“也行,正好喝會茶說會話兒,連帶解解酒。”
孫富江當然同意了,立即命令服務員道:“小姐,上主食。”
又對小穎道:“買單。”
服務員早已按照韶宏偉的吩咐,把主食準備好,和那名男服務員一起,立即上到桌上。
小穎讓她買單的時候,服務員用手一指韶宏偉道:
“您這里的單,剛才這位先生買過了。”
“什么?”
“啪”的一聲,孫富江這次手掌拍在桌上,比剛才還響。
擰眉瞪目,沖著韶宏偉大嚷:“宏偉,你啥意思,瞧不起我,是吧?”
韶宏偉連忙拍著他的手背道:
“哎哎,富江,咱們誰跟誰啊,我買你買還不都是一樣?”
孫富江把韶宏偉的手使勁一撥拉,甩到一邊,聲音更高了:
“不一樣?”
“今天說好的我請客,你在這兒給我蔫咕嘰地偷偷把單買了,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隨即,用手一指小穎道:
“你這個助理是怎么當的,連個單都整不明白?”
緊接著來了一句:“這事你整不明白,你就別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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