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yingsx第五百三十二章十境武夫的出拳風采第五百三十二章十境武夫的出拳風采←→:
陳平安猛然間睜開眼,皺了皺眉頭,差點沒罵娘。
已是深夜時分,明月當空。
這一覺睡得有點死。
而且能夠疼到讓陳平安想要罵娘,應該是真疼了。
一身鮮血早已干涸,與大坑泥土黏糊一起,微微動作,就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感。
不過陳平安仍是深呼吸一口氣,大致確定體魄狀況,猛然坐起身。
四周并無異樣。
那位最少也是山巔境的純粹武夫,為何出手卻沒有殺人,陳平安怎么都想不明白。
難不成是北俱蘆洲的風俗使然,只是看自己走樁不順眼,就莫名其妙來上幾拳?
大坑上邊,響起一個嗓音,“總算睡飽了?”
陳平安只是緩緩起身。
連拳架都沒有拉開,不過身上拳意愈發純粹且內斂。
大坑邊緣,出現青衫長褂布鞋,正是那位老武夫。
在灑掃山莊隱姓埋名多年的老管家,吳逢甲,或者撇開橫空出世的李二不說,他就是北俱蘆洲三位本土十境武夫之一,大篆王朝顧祐。
大篆王朝在內周邊數國,為何只有一座弱勢元嬰坐鎮的金鱗宮?而金鱗宮又為何孱弱到會被浮萍劍湖榮暢,視為一座聽也沒聽過的廢物山頭?
正是武夫顧祐,以雙拳打散十數國山上神仙,幾乎悉數被此人驅逐出境。
顧祐曾言,天大地大,神仙滾蛋。
豪言須有壯舉,才是真正的英雄。
老人笑道:“你這一身拳意,還湊合。六步走樁,過百萬拳了吧?”
陳平安點頭道:“將近一百六十萬拳了。”
老人問道:“出身小門小戶,年幼時分得了本破爛拳譜,便當做寶貝,從小練拳?”
見微知著。
世間任何一位豪閥子弟,絕對不會去練習那撼山拳。
所以這個年輕人,出身絕對不會太好。
陳平安搖頭道:“十四歲左右,才開始練拳。”
老人有些欣慰,“其它都不難,出拳是死功夫,稍微有點毅力的,百萬拳都能成,唯一的難,在于一直練習這走樁。”
陳平安一頭霧水,從頭到尾都是。
不過老人對自己沒有殺心,毋庸置疑,事實上,老人幾拳過后,裨益之大,無法想象。
甚至不在體魄、神魂,而在拳意,人心。
這一刻,陳平安輕輕攥拳又輕輕松開,覺得第六境的最強二字,已是囊中之物,這對于陳平安而言,不常見。
老人說道:“我叫顧祐。”
陳平安頓時心中了然,自己的拳法根本,還是當年泥瓶巷顧璨贈送自己的拳譜,所以他直接問道:“那部撼山拳譜?”
老人點頭道:“應該是我顧氏子弟流散四方,帶去了你的家鄉。早年遭了一場大災,本就不大的家族便分崩離析,鳥獸散了。”
老人感慨道:“壽命一長,就很難對家族有太多掛念,子孫自有子孫福,不然還能如何?眼不見為凈,大多會被活活氣死的。”
陳平安抱拳道:“寶瓶洲陳平安,見過顧老前輩。”
顧祐笑道:“讓一位十境武夫護著你酣睡半天,你小子架子挺大啊。”
陳平安咧嘴一笑。
顧祐招手道:“陪你走一段路程,我還有事要忙,沒太多功夫與你嘮嗑。”
陳平安搖搖晃晃,走上斜坡,與那位止境武夫并肩而行。
顧祐說道:“拿過幾次武夫最強?”
陳平安說道:“兩次,分別是三境和五境。”
顧祐搖頭道:“如此說來,比那中土同齡人曹慈差遠了,這家伙次次最強,不但如此,還是前無古人的最強。”
陳平安笑道:“慢慢來,九境十境左右,好歹還有機會。”
顧祐轉頭疑惑道:“教你拳法之人,是寶瓶洲崔誠?不然你這小子,原本不該有此心性。”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顧祐恍然大悟道:“難怪。不過你小子前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也對,沒這份打熬,走不到今天。”
顧祐突然問道:“崔誠如何評論的撼山拳譜?”
陳平安只敢話說一半,緩緩道:“拳意宗旨,極高。”
竹樓崔老頭又沒在這邊,自己沒理由幫他白白挨上一拳。
止境武夫哪怕壓境以山巔境出拳,對于他這位小小六境武夫而言,不還是重得不行?
顧祐嗯了一聲,“不愧是崔老前輩,眼光極好。”
寶瓶洲的崔誠,曾經單槍匹馬游歷過中土神洲,雖然聽聞下場極其慘烈,但哪怕是在顧祐這樣最拔尖的別洲武夫眼中,亦是真豪杰了。
雙方拳法高低不去說,既然沒打過,顧祐就不會有對崔誠有任何欽佩,在這之外,只說歲數和作為,尊稱崔誠一聲崔前輩,沒問題。
當然了,若非“極高”二字評價,顧祐依舊不會改口稱呼前輩。
陳平安欲言又止。
顧祐說道:“但說無妨。”
陳平安問道:“顧老前輩與猿啼山嵇劍仙是死仇?”
顧祐說道:“死仇,雙方必須死一個的那種。”
陳平安便不再言語。
世事復雜。
就在于壞人殺好人,好人殺壞人,壞人也會殺壞人。
在這之外,好人也會殺好人。
許多不涉及大是大非的事情,并未真正知情,妄加評論,或是指點江山,其實沒多大的問題,但是切莫覺得當真就已經對錯清晰,善惡分別。
顧祐笑了笑,說道:“你小子大概只聽說大篆王朝京城那邊的異象,什么玉璽江一條大蛟,擺出了水淹京城、妄圖打造龍宮的失心瘋架勢。不過我很清楚,這就是嵇岳在以陽謀逼我現身,我去便是,事實上,他不找我顧祐,我也會找他嵇岳。呵呵,一個早年差點與我換命的山上劍修,很厲害嗎?”
顧祐停頓片刻,自顧自道:“當然是厲害的。所以當年我才會傷及體魄根本,躲了這么些年,說到底,還是自身拳法不夠高,止境三重境界,氣盛,歸真,神到。我在十境之下,每一步走得都不算差,可躋身止境之后,終究是沒能忍住,太過希冀著爭先進入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哪怕當時自己不覺得心境紕漏,可事實上依舊是為了求快而練拳了,以至于差了許多意思。小子,你要切記,跟曹慈這種同齡人,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是一件讓人絕望也很正常的事情,但其實又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機會的話,便可以相互砥礪。當然前提是別被他三兩拳打死,或是打碎了信心,習武之人,心氣一墜,萬事皆休,這一點,牢牢記住了。”
陳平安點頭道:“會的。”
顧祐看似隨口問道:“既然怕死,為何學拳?”
這是一個很怪的問題。
怕死才學拳,好像才是道理。
陳平安回答道:“不是真的怕死,是不能死,才怕死,好像一樣,其實不同。”
顧祐沉默片刻,“大有道理。”
事實上,這是顧祐覺得最奇怪不解的地方。
年輕武夫自知必死之時,尤其是當他可以說“已死”之際,反而是他拳意最鼎盛之時。
這就不是一般的“怕死”了。
所以顧祐可以無比確定,一旦這個年輕人死了,自己若是又對他的魂魄聽之任之。
那么天地間,就會立即多出一位極其強大的陰靈鬼物,非但不會被罡風吹了個灰飛煙滅,反而等同于死中求活。
貪生怕死到了這種夸張地步,年輕人這得有懷揣著多大的執念?
不過這些言語,多說無益。
他此次露面,就是要這個曾經走過灑掃山莊那座小鎮的年輕武夫。
唯有真正經歷過生死,才可使得近乎瓶頸的拳意更加純粹。
顧祐語重心長說道:“到了北邊,你要小心些。不提北方那個老怪物,還有一個山巔境武夫,都不算什么好人,殺人隨心。你偏偏又是外鄉人,死了還會將一身武運留在北俱蘆洲,他們如果想要殺你,就是幾拳的事情。你要么臨時抱佛腳,學一門上乘的山上逃遁術法,要么就不要輕易泄露真實的武夫境界。沒法子,人好人壞,都不耽誤修行登頂,武夫是如此,修道之人更是如此。一個追求拳意的純粹,一個道心求真,規矩的束縛,自然還是有的,但是每一個走到高位的修行之人,哪有蠢人,都擅長避開規矩。”
陳平安嘆了口氣,“我會小心再小心的。”
顧祐停下腳步,望向遠方,“很高興,撼山拳能夠被你學去,并且有望發揚光大。說實話,哪怕我是撰寫拳譜之人,也要說一句,這部拳譜,真不咋的,撐死了也就有那么點意思。”
陳平安沉聲道:“顧老前輩,我真心覺得撼山拳,意思極大!”
哪怕當年在落魄山二樓,面對崔誠,陳平安對于這部相依為命的拳譜,始終十分推崇。
顧祐轉過頭,笑道:“哪怕你說這種好聽的話,我一介武夫,也沒仙家法寶贈送給你。”
陳平安苦笑道:“三拳足矣,再多也扛不住。”
顧祐拍了拍肩膀,“顧祐的九境三拳,分量當然還是可以的。”
顧祐突然說道:“你知不知道,我這個撼山拳的老祖宗,都不知道原來走樁、立樁和睡樁可以三樁合一而練。”
陳平安無言以對。
顧祐思量片刻,“其實還可以加上天地樁。”
陳平安無奈道:“以頭點地而走?”
顧祐見那年輕人似乎當真在思量此舉的可行性,一巴掌重重拍在陳平安肩頭,大笑道:“你小子練拳別練傻了,我輩武夫行走江湖,要點臉行不行?就你這練拳法子,姑娘見著一個,嚇跑一個,這可不行。練習撼山拳之人,豈可沒有那江湖美人仰慕萬分!”
顧祐說完這些,雙手負后,仰頭望去,似乎有些緬懷神色。
大概每一位行走江湖之人,都會有這樣那樣的遺憾和惦念。
陳平安被一巴掌打得肩頭一歪,差點跌倒在地。
等到陳平安站直身體,那一襲青衫長褂,已經無聲無息拔地而起,縹緲遠去。
陳平安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陳平安知道。
顧祐此行,是慷慨赴死。
但是也許,猿啼山也不會再有一位劍仙嵇岳了。
這就是人生。
陳平安取出竹箱擱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邊,再拿出養劍葫,慢慢喝著酒。
沒有著急趕路。稍稍恢復幾分實力再說。
三拳下去,一月之內能夠恢復到六境之初的修為,就算萬幸了。
反正一時半會兒不會動身,陳平安干脆就想了些事情。
關于純粹武夫,崔前輩曾經提及過一個籠統說法。
七境八境死家鄉,山巔境死本國。十境止境死本洲。
修行路上,惟精惟誠。
就像顧祐所說,許多分心,自己只會渾然不覺。
這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想到最后,陳平安捧著養劍葫,怔怔出神。
活著,想要去的遠方,還在遠方等待自己,真好。
只不過有些遠方的有些人,來年見到自己后,估計不會太高興就是了。
近一些的,杏花巷馬家。大驪太后。
遠一些的,正陽山搬山猿,清風城許氏。
還有一些需要再看一看的。
更有一些隱藏在重重幕后的。
一樁樁一件件,一個個一座座。
所以說裴錢這個開山大弟子喜歡記賬小本上,其實隨她師父。
只不過一個用筆紙去記,一個只用心記。
再廣袤的平原,總會遇到山。
顧祐就落在一座山頭之上。
六位面覆雪白面具的黑袍人,只留一位站在原地,其余五人都快速散落四方,遠遠離開。
所幸那位腳穿布鞋的青衫長褂老者,似乎沒有追殺的意圖。
留在原地的割鹿山修士,躬身抱拳道:“拜見顧前輩。”
顧祐問道:“這么大排場,是為殺人?別說是一位即將破境的金身境武夫,就是遠游境武夫,也不夠你們殺的。割鹿山什么時候也不守規矩了?還是說,其實你們一直不守規矩,只不過做事情比較干凈?”
與顧祐對峙之人,是這撥割鹿山刺客的領袖,身為元嬰修士,可面對這位青衫老者,那張面具四周,滲出細密汗水。
很簡單,昔年大篆王朝的護國武夫顧祐,最重規矩。再就是只要他選擇出拳殺人,必然挖地三尺,斬草除根。
割鹿山一旦惹火了顧祐,那就不是山頭這邊死六個人這么簡單了。
這位割鹿山刺客搖頭道:“割鹿山的規矩,自祖師開山以來,就不曾破例……”
下一刻,顧祐一手負后,一手掐住那元嬰修士的脖子,瞬間提起,顧祐也不抬頭,只是平視遠方,“先動者,先死。”
距離山頭頗遠的其余五人,頓時噤若寒蟬,紋絲不動。
顧祐緩緩說道:“若是我出拳之前,你們圍剿此人,也就罷了,割鹿山的規矩值幾個破錢?但是在我顧祐出拳之后,你們沒有趕緊滾蛋,還有膽子心存撿漏的心思,這就是當我傻了?好不容易活到了元嬰境,怎么就不珍惜一二?”
顧祐皺了皺眉頭,只是拎起那個沒有半點還手念頭的可憐元嬰,卻沒有立即痛下殺手,似乎這位沉寂多年的止境武夫,在猶豫要不要留下一個活口,給割鹿山通風報信,若是要留,到底留哪個比較合適。顧祐毫不掩飾自己的一身殺機,濃重如實質,罡氣流溢,方圓十丈之內,草木泥土皆齏粉,塵土飛揚。
老人手中那位元嬰修士的身上法袍,傳出一陣陣細密的撕裂聲響。
顧祐隨手一彈指。
額頭處被一縷罡氣洞穿,一位純粹武夫出身的割鹿山刺客當場斃命。
金身境武夫,就這么死了。
顧祐淡然道:“心動也是動。動靜之大,在老夫耳中,響如擂鼓,有點吵人。”
那位元嬰修士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只好以心湖漣漪言語道:“顧前輩,你一旦殺了我們六人,任你拳法入神,護得住那年輕人一時,也護不住他一世。我割鹿山并無固定山頭,各方修士漂泊不定,顧前輩當然可以肆意追殺,誰也攔不住前輩出拳,被前輩遇上一個,當然就會死一個,可是在這期間,只要那個年輕人不跟在前輩身邊,哪怕只有幾天功夫,他就一定會死!我可以保證!”
顧祐問道:“一座過街老鼠的割鹿山,就可以威脅老夫了?誰給你的膽子?猿啼山嵇岳?”
元嬰修士苦笑道:“顧前輩,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顧祐思量片刻,“很簡單,我放出話去,答應與嵇岳在砥礪山一戰,在這之前,他嵇岳必須殺絕割鹿山,給他一年期限好了。嵇岳在猿啼山的那幫徒子徒孫,一定會很高興,可以跟你們玩貓抓耗子的游戲。”
元嬰修士臉色微變,“顧前輩,我們此次會聚在一起,當真沒有壞規矩。先前那次刺殺無果,就已經事了,這是割鹿山雷打不動的規矩。至于我們到底為何而來,恕我無法泄密,這更是割鹿山的規矩,還望前輩理解。”
顧祐問了一個問題,“我若是半路上遇到你們,會不會一拳打死你?”
元嬰修士不知這位十境武夫為何有此問,只得老老實實回答道:“當然不會。”
顧祐又問道:“你現在跟我口口聲聲說什么割鹿山的規矩,希望我遵守,那么我的規矩,你們為何不放在眼中?對方是一個我出拳而沒殺的人,你們又明知我的身份,你們連隱忍幾天都不樂意?難道說一定要我站在這里,與你們說出口的規矩,才是你們可以懂的規矩?”
顧祐笑了笑,“奇了怪了,什么時候老子的規矩,是你們這幫崽子不講規矩的底氣了?”
言語之際,那名元嬰修士的頭顱就被直接擰斷,隨意滾落在地。
同時負后之手,一拳遞出,打得金丹與元嬰一同炸碎,再無半點生還機會。
一位元嬰修士金丹元嬰齊齊粉碎后的激蕩氣機,聲勢之大,原本足可媲美一道陸地龍卷,但是被顧祐隨手便拍散。
一位展開土遁之術的割鹿山修士,被顧祐一跺腳,瞬間被罡氣震死,地底下傳來一陣沉悶聲響,便再無動靜。
還剩下三位割鹿山刺客,依舊散落遠處,卻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
顧祐雙手負后,轉頭望向一個方向,嘆了口氣。
那小子不是受了重傷嗎,怎的還有這么敏銳的直覺。
撼山拳也教這個?我這個撰寫拳譜的,怎么都不曉得?
一襲青衫長掠而來,到了山頭這邊,彎下腰去,大口喘氣,雙手扶膝,當他停步,鮮血滴落滿地。
顧祐微笑道:“真是個不知道疼的主。”
陳平安直起腰,臉色慘白,夾雜著血污,很快就一屁股坐地,抹了把臉,“前輩這是?”
顧祐說道:“還好意思問我?”
陳平安無奈道:“這撥割鹿山刺客,我早有察覺,其實已經飛劍傳訊給一個朋友了,再拖幾天,就可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顧祐問道:“什么朋友,山上的?真能夠不怕割鹿山這撥最喜歡黏人的蚊蠅?”
陳平安笑道:“反正是一個好朋友,耐心比我還要好,最不怕這些貨色。麻煩他,我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顧祐點了點頭。
顧祐說道:“這次我是真要走了,剩下三個,留給你喂拳?”
陳平安苦笑道:“顧前輩,真不成。”
顧祐笑問道:“那怎么說?”
陳平安盤腿而坐,雙手撐在膝蓋上,“那就容晚輩向前輩學一學天底下最正宗的撼山拳!”
割鹿山刺客,死都不會開口泄露機密,這一點,陳平安領教過。
顧祐沉聲道:“坐著學拳?還不起身!”
陳平安搖搖墜墜站起身,身形不穩,但是拳意卻極其端正。
一如讀書識字之后的抄書寫字。
青衫長褂布鞋的老人,雙膝微曲,手腕一擰,手掌握拳,緩緩遞出向前,一手握拳,卻是往回縮,“我撼山拳,最重一拳對敵,一拳守心意,故而哪怕迎敵三教祖師,只要拳意不散,人死猶可再出一拳!任你仙人術法通天,山岳壓我頂,我撼山拳,開山便是!這是我顧祐七境之時,就有此悟,才能夠寫出這部拳譜的序言,你陳平安若想將來比我走到更高處,就當有此全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念頭!”
三位割鹿山刺客已經開始瘋狂逃命,有人御風遠游,有人貼地飛奔,有人祭出神通,化作青煙飄散。
老人布鞋一腳踏出,隨后六步走樁瞬間走完,一拳遞出。
再換走樁,向別處遞出一拳,又換走樁,依舊是一拳朝天而去。
陳平安死死瞪大眼睛,追隨著青衫長褂老者的身形。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撼山拳。
不單單是顧祐以十境武夫的修為遞出三拳而已。
而是撼山拳的拳意,原來可以如此……壯觀!
至于拳罡落在何處,結果如何,陳平安根本不用也不會去看。
顧祐收拳站定,問道:“如何?”
陳平安緩緩說道:“仿佛觀拳如練劍。”
顧祐嗤笑道:“練劍?練出個劍仙又如何,我此行大篆京城,殺的就是一位劍仙。”
陳平安撓撓頭,說道:“有人說過,練拳即練劍。”
顧祐點頭道:“也有道理,反過來說,依然是一樣。死萬千拳法,活出一種拳意,才是真正的練拳。”
陳平安眼神明亮,“對!”
顧祐突然說道:“崔誠拳法高低不好說,喂拳實在一般,若是換成我顧祐,保證你陳平安境境最強!”
陳平安啞口無言。
陳平安嘴唇微動,但是有些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顧祐搖搖頭,示意年輕人無需多說。
陳平安最后唯有雙手抱拳相送。
顧祐亦是雙手抱拳告別。
無關境界,無關年齡。
世間撼山拳,先有顧祐,后有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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