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那家伙敢來正陽山嗎第五百三十三章那家伙敢來正陽山嗎←→:
陳平安在山頭那邊待了兩天,一天到晚,只是踉蹌練習走樁。
這天拂曉時分,有一位青衫儒士模樣的年輕男子御風而來,發現平原上那條溝壑后,便驟然懸停,然后很快就看到了山頂那邊的陳平安,齊景龍飄落在地,風塵仆仆,能夠讓一位元嬰瓶頸的劍修如此狼狽,一定是趕路很匆忙了。
只是從御風到落地,齊景龍始終無聲無息,直到他輕輕振衣,符箓靈光散盡,這才現出身形。
陳平安微微一笑。
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心弦,悄然松懈幾分。
只要齊景龍出現了,偷懶無妨。
先前在龍頭渡離別之前,陳平安將披麻宗竺泉贈送的劍匣飛劍,匣藏兩把傳信飛劍,贈送了一把給了齊景龍,方便兩人相互聯系,只不過陳平安怎么都沒有想到,這么快就派上用場,天曉得那撥割鹿山刺客為何連金字招牌都舍得砸爛,就為了針對他一個外鄉人。
雙方無非是交換了一把傳信飛劍。
齊景龍的回信很簡單,簡明扼要得不像話,“稍等,別死。”
這會兒齊景龍環顧四周,仔細凝視一番后,問道:“怎么回事還是兩撥人”
陳平安坐在竹箱上,取出養劍葫,晃了晃。
齊景龍一陣頭大,趕緊說道:“免了。”
陳平安如今身上穿了那件“路邊撿來”的百睛饕餮法袍,灌了一口酒,道:“其中一位老前輩,我不好說姓名。你還記不記得我與你說過一件事,關于北俱蘆洲東南方的蚍蜉搬山”
齊景龍點點頭。
陳平安笑道:“這位前輩,就是我所學拳譜的撰寫之人,老前輩找到我后,打賞了我三拳,我沒死,他還幫我解決了六位割鹿山刺客。”
齊景龍問道:“是他”
陳平安眨了眨眼睛,不說話。
那便是了。
齊景龍就不再多問。
第二撥割鹿山刺客,未能在山頭附近留下太多痕跡,卻明擺著是不惜壞了規矩也要出手的,這意味著對方已經將陳平安當做一位元嬰修士、甚至是強勢元嬰來看待,唯有如此,才能夠不出現半點意外,還要不留半點痕跡。那么能夠在陳平安挨了三拳如此重傷之后,以一己之力隨手斬殺六位割鹿山修士的純粹武夫,最少也該是一位山巔境武夫。
哪怕是從五陵國算起,再從綠鶯國一路逆流遠游,直到這芙蕖國,沒有任何一位九境武夫,大篆京城倒是有一位女子大宗師,可惜必須與那條玉璽江惡蛟對峙廝殺,再聯系陳平安所謂的蚍蜉一說,以及一些北俱蘆洲東南部的早先傳聞,那么到底是誰,自然而然就水落石出了。
很好猜,顧祐無疑。
止境武夫顧祐,這一生都不曾正式收取弟子,大篆京城那位女子宗師,都只能算半個,顧祐對于傳授拳法一事,極其古怪。
眾說紛紜。
唯一一個還算靠譜的說法,是傳聞顧祐曾經親口所說,我之拳法,誰都能學,誰都學不成。
齊景龍思量片刻,“近期你是相對安穩的,那位前輩既然出拳,就幾乎不會泄露任何消息出去,這意味著割鹿山近期還在等待結果,更不可能再抽調出一撥刺客來針對你,所以你繼續遠游便是。我替你去找一趟割鹿山的開山祖師,爭取收拾掉這個爛攤子。但是事先說好,割鹿山那邊,我有一定把握讓他們收手,可是出錢讓割鹿山破壞規矩也要找你的幕后主使,還需要你自己多加小心。”
陳平安雙手抱胸,說道:“行走江湖,我比你有經驗。”
齊景龍問道:“打算在這邊再待幾天”
陳平安直截了當道:“還需要三天,等到體魄恢復一些再趕路。”
齊景龍一步跨出,來到山腳,然后沿著山腳開始畫符,一手負后,一手指點。
每畫成一符便掠出十數丈,行云流水,沒有半點凝滯。
別忘了,齊景龍的符箓之道,能夠讓云霄宮楊凝真都望塵莫及,要知道崇玄署云霄宮,是北俱蘆洲符箓派的祖庭之一。
約莫一炷香過后,齊景龍返回山頂,“可以抵御一般元嬰修士的三次攻勢,前提條件,不是劍修,沒有半仙兵。”
陳平安豎起大拇指,“不過是看我畫了一墻雪泥符,這就學去七八成功力了,不愧是北俱蘆洲的陸地蛟龍,如此年輕有為”
齊景龍懶得搭理他,準備走了。
早走一分,早點找到割鹿山的話事人,這家伙就多安穩一分。
至于找到了割鹿山的人,當然是要講道理了。
不過這會兒齊景龍瞥了眼陳平安,法袍之外的肌膚,多是皮開肉綻,還有幾處白骨裸露,皺眉問道:“你這家伙就從來不知道疼”
陳平安呵呵一笑,“我輩武夫,些許傷勢”
齊景龍突然出現在陳平安身邊,一把按住他肩頭。
陳平安頓時臉龐扭曲起來,肩頭一矮,躲過齊景龍,“嘛呢”
齊景龍這才笑道:“還好,總算還是個人。”
齊景龍環顧四周,抬手一抓,數道金光掠入袖中,應該都是他的獨門符箓,確定四周是否有隱藏殺機。
陳平安笑問道:“真不喝點酒再走”
齊景龍氣笑道:“喝喝喝,給人揍得少掉幾斤血,就靠喝酒找補回來你們純粹武夫就這么個豪邁法子”
陳平安一本正色道:“實不相瞞,挨了那位前輩三拳過后,我如今境界暴漲,這就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齊景龍再不抓緊破境,以后都沒臉見我。”
齊景龍問道:“你這是金身境了,還是遠游境了”
陳平安笑道:“跟你聊天挺沒勁。”
齊景龍二話不說,直接御風遠游離去,身形縹緲如煙,然后瞬間消逝不見。
絕對是上乘符箓傍身的緣故。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莫過于此。
陳平安沒有任何愧疚,甚至都不用道謝。
道理更簡單。
以后齊景龍喊他陳平安幫忙,一樣如此。
不過陳平安還是希望這樣的機會,不要有。即便有,也要晚一些,等他的劍術更高,出劍更快,當然還有拳頭更硬。越晚越好。
因為天底下最經得起推敲的兩個字,就算是他的名字。
平安。
在齊景龍遠去后,陳平安閑來無事,修養一事,尤其是肉身體魄的痊愈,急不來。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反正四下無人,就開始頭腳顛倒,以腦袋撐地,嘗試著將天地樁和其余三樁融合一起。
以頭點地,“緩緩而走”。
半炷香后,陳平安一掌拍地,飄然旋轉,重新站定,拍了拍腦袋上的泥土塵屑,感覺不太好。
結果陳平安看到竹箱那邊站著去而復還的齊景龍。
陳平安道:“跟個鬼似的,大白天嚇唬人”
齊景龍好奇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陳平安繼續拍著腦袋,鄭重其事道:“練習走樁啊,獨門秘術,你要不要學一般人想學,我都不教他。”
齊景龍抖了抖袖子,先后將兩壺從骸骨灘那邊買來的仙家酒釀,放在竹箱上,“那你繼續。”
齊景龍再次化虹升空,然后身形再次驀然消散無蹤跡。
陳平安坐在竹箱上,拎起那壺酒,是貨真價實的仙家酒水,不是那市井坊間的糯米酒釀。
這家伙好像比自己是要厚道一些。
正陽山舉辦了一場盛宴,慶賀山上劍仙之一的陶家老祖嫡孫女陶紫,躋身洞府境。
洞府境是一道大門檻。
躋身了洞府境,是中五境神仙。
除了各方勢力前來道賀的眾多拜山禮,正陽山自己這邊當然賀禮更重,直接贈送了少女一座從外地搬遷而來的山峰,作為陶紫的私人花園,不算開峰,畢竟少女尚未金丹,但是陶紫除了誕生之時就有一座山峰,后來蘇稼離開正陽山,蘇稼的那座山峰就撥給了陶紫,現在這位少女一人就手握三座靈氣充沛的風水寶地,可謂嫁妝豐厚,將來誰若是能夠與她結為山上道侶,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天大福氣。
而那座被正陽山祖師堂當做賀禮的山峰,是一座小國舊山岳
有小國負隅頑抗,被大驪鐵騎徹底淹沒,山岳正神金身在戰事中崩毀,山岳就成了徹徹底底的無主之地,正陽山便將山上修士的戰功與大驪朝廷折算一些,買下了這座小國北岳山頭,然后交由那頭正陽山護法老猿,它運轉本命神通,切斷山根之后,背負山岳巨峰而走,由于這座小國北岳并不算太過巍峨,搬山老猿只需要現出并不完整的真身,身高十數丈而已,背負一座山岳如青壯男子背巨石,然后登上自家渡船,帶回正陽山,落地生根,便可以山水牽連。
陶紫是從小便是正陽山那些老劍仙的開心果,除了她身份尊貴之外,自身資質極好,也是關鍵,是五百年來正陽山的一個異類,資質好的同時,根骨,天賦,性情,機緣,方方面面都四平八穩,這意味著陶紫的進階速度不會太快,但是瓶頸會很小,躋身金丹毫無懸念,未來成為一位高入云海的元嬰修士,機會極大。
對于致力于開宗立派的仙家洞府而言,風雪廟魏晉這般驚才絕艷的大天才,當然人人艷羨,可陶紫這種修道胚子,也很重要,甚至某種程度上說,一位不急不緩走到山頂的元嬰,比起那些年少成名的天之驕子,其實要更加穩妥,因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不過賀禮當中,有一件最為矚目。
哪怕送禮之人沒有露面,但是整座正陽山陶家老祖之外的山峰,都覺得與有榮焉。
因為那份賀禮,來自老龍城藩王府邸,送禮之人,正是大驪宋氏的一字并肩王,宋睦。
在這之前,有些小道消息,說陶紫年少時分走過一趟驪珠洞天,在那個時候就結識了當時身份還未顯露的皇子宋睦。
新山頭之上,北岳祠廟破敗不堪,還需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財力去修繕。
宴席漸漸散去。
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祠廟大門外,腰間系掛著一只光澤晶瑩的翠綠小葫蘆,正是她的搬柴哥哥,當年贈送給她的小禮物。事實上,當初誰都沒有意識到這枚翠綠葫蘆,竟然會是一件價值連城的極好法寶,還是陶家老祖親自找高人鑒定,才確定了它的珍稀之處。
少女陶紫身邊站著那位身材魁梧的老猿,正陽山護法。
陶紫從恢弘祠廟那邊收回視線,轉頭笑問道:“白猿爺爺,蘇姐姐就真的沒機會返回正陽山了嗎”
老猿搖頭道:“已是個廢物,留在正陽山,徒惹笑話。”
陶紫哀怨道:“風雷園那個年輕園主也真是的,早不閉關玩不閉關,偏偏揀選在這個關頭躲起來不見人,真是雞賊。”
老猿咧咧嘴,“李摶景一死,風雷園就垮了大半,新任園主黃河天資再好,亦是獨木難支,至于那個劉灞橋,為情所困的孬種,別看現在還算風光,破境不慢,事實上越到后期,越是大道渺茫,黃河出關之時,屆時我們正陽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前去問劍,到時候就是風雷園除名之日。”
老猿望向那座祖師堂所在的祖脈本山,正陽山。
老猿笑道:“我們正陽山不同,條條劍道登頂,一旦再在人間多聚攏些大勢,不但可以一舉躋身宗字頭仙家,說不定還不止一位上五境劍仙那會兒,一洲劍修,都要對我們頂禮膜拜,強者強運,此后百年千年,正陽山只會更加蒸蒸日上。比那趨于腐朽的風雪廟真武山,注定大道更高。”
陶紫嘆了口氣,“白猿爺爺,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太感興趣。”
老猿突然說道:“清風城許氏的人來了。”
陶紫翻了個白眼,“那個煩人精。”
老猿笑了笑。
清風城許氏家主,在得了那件瘊子甲后,大肆清洗許家內部的旁支勢力,很快就清理干凈了內部隱患,除了當年搬出那座朱砂山之外,在大驪朝廷那邊落了下乘,印象不佳,此外再無昏招。加上后來清風城許氏將嫡女嫁給袁氏庶子,亡羊補牢,攀附了一位位高權重的上柱國姓氏,如今也算山上扶龍脈的一股中堅勢力,不過仍是要比正陽山遜色一籌。近幾年來,清風城那位心機深沉的狐媚婦人,就一直旁敲側擊,希望她的嫡子,能夠與陶紫結為神仙道侶,只是陶家老祖至今還沒有松口。事實上,一旦陶家與清風城聯姻,對于整座正陽山來說,都是一樁不小的好事,兩家可以相互錦上添花。
一位氣態雍容的宮裝婦人,與一位身穿朱紅大袍子的俊美少年聯袂御風而來。
陶紫笑容燦爛,行禮道:“見過夫人。”
那少年則對搬山老猿行禮道:“拜見猿爺爺。”
老猿只是點了點頭,就算是回復了少年。
婦人則動作輕柔,伸手抓起少女的手,神色親昵,微笑道:“這才幾年沒見,我家陶丫頭便出落得這般水靈了。”
一番客套寒暄過后。
婦人與老猿很有默契,讓少年少女獨處。
兩位長輩則走向那座舊山岳祠廟。
祠廟外那邊,陶紫一瞪眼,伸手道:“煩人精,你的那份禮物呢”
一襲朱紅袍子的俊美少年伸手握拳,然后驟然松開,空無一物,輕輕拍在少女手心,“收好。”
陶紫皺眉。
少年舉起雙手,嬉皮笑臉道:“別急,我們清風城那邊的狐國,近期會有驚喜,我只能等著,晚一些再補上禮物。”
陶紫冷哼一聲。
兩人走在這座別國舊山岳的山巔白玉廣場上,沿著欄桿緩緩散步,正陽山的群峰風貌,想來是寶瓶洲一處久負盛名的形勝美景。
少年瞥了眼陶紫腰間那枚翠綠葫蘆,“你那搬柴哥哥,怎的也不來道賀”
陶紫冷笑道:“以為是你這種游手好閑的他如今可是大驪藩王,半洲江山之主。”
少年笑道:“這種話可別亂說。”
陶紫嗤笑道:“我站在這里亂說的后果,跟你聽到了之后去亂說的后果,哪個更大”
少年無可奈何,這臭屁丫頭說得是大實話。
他趴在欄桿上,“馬苦玄真厲害,那支海潮鐵騎已經徹底沒了。聽說當年惹惱馬苦玄的那個女子,與她爺爺一起跪地磕頭求饒,都沒能讓馬苦玄改變主意。”
陶紫哦了一聲,“就是驪珠洞天杏花巷那個去了真武山之后,破境就跟瘋了一樣。這種人,別搭理他就行了。”
少年沉默片刻,臉色陰沉。
因為想起了某個他當年第一眼看到,就最不喜歡的人。
不過讓他心情略好的是,他不喜歡那個泥腿子賤種,只是個人私仇,而身邊的少女和整個正陽山,與那個家伙,是神仙難解的死結,板上釘釘的死仇。更好玩的,還是那個家伙不知道怎的,幾年一個花樣,長生橋都斷了的廢物,竟然轉去學武,喜歡往外跑,常年不在自家享福,如今不但有了家業,還極大,落魄山在內那么多座山頭,其中自家的朱砂山,就為此人作嫁衣裳,白白搭上了現成的山上府邸。一想到這個,他的心情就又變得極差。
可惜龍泉郡那邊,消息封禁得厲害,又有圣人阮邛坐鎮,清風城許氏不敢擅自打探消息,許多云遮霧繞的碎片內幕,還是通過他姐姐所嫁的袁氏家族,一點一點傳回她的娘家,用處不大。
只要那個人不死,就是清風城未來城主少年心頭的一根刺。
當然更是正陽山的一顆眼中釘,很扎眼睛的。
相信如今最讓正陽山忌憚的事情,還不是那個年輕人自身家底如何,而是害怕那個賤種當真攀附上龍泉劍宗,尤其是一旦與那位青衣馬尾辮的女子,真有了拎不清的關系,就會很麻煩。畢竟她是阮邛獨女。
龍泉郡是大驪朝廷與山上山下心照不宣的一處禁地,無人膽敢擅自探究。
就因為圣人阮邛是大驪當之無愧的首席供奉。
大驪宋氏兩代皇帝,對這位風雪廟出身的鑄劍師,都誠心誠意奉為座上賓。
少年回望一眼。
舊山岳祠廟遺址當中。
婦人與老猿聊過了一些寶瓶洲形勢,然后轉入正題,輕聲道:“那個劉羨陽,一旦從醇儒陳氏返回龍泉劍宗,就會是天大的麻煩。”
老猿譏笑道:“比起我們正陽山,你們許家這點未來的小麻煩算什么。”
婦人愁眉不展,“山上修行,二三十年光陰,彈指功夫,我們清風城與你們正陽山,都志在宗字頭,無遠慮便有近憂。尤其是那個姓陳的,必須要死。”
老猿淡然道:“別給我找到機會,不然一拳下去,就天地清明了。”
婦人惱火道:“有這么簡單”
老猿反問道:“我不去找他的麻煩,那小子就該燒高香了,難不成他還敢來正陽山尋仇”
婦人哀嘆一聲,她其實也清楚,哪怕是劉羨陽進了龍泉劍宗,成為阮邛的嫡傳弟子,也折騰不起太大的浪花,至于那個泥瓶巷泥腿子,哪怕如今積攢下了一份深淺暫時不知的不俗家業,可面對靠山是大驪朝廷的正陽山,依舊是蚍蜉撼樹,哪怕撇開大驪不說,也不提正陽山那幾位劍修老祖,只說身邊這頭搬山猿,又豈是一座落魄山一個年輕武夫可以抗衡
可不知為何,婦人這些年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老猿扯了扯嘴角,滿臉譏諷,“夫人,你覺得風雪廟劍仙魏晉,如何”
婦人雖然不知這頭老畜生為何有此問,仍是回答道:“是李摶景之后、馬苦玄之前的一洲天才第一人。”
老猿說道:“那么魏晉若是問劍我們正陽山,敢不敢能不能一劍下去讓我們正陽山俯首低頭”
婦人笑了,“自然是敢的,卻也不能。”
老猿最后說道:“一個泥瓶巷出身的賤種,長生橋都斷了的螻蟻,我就算借給他膽子,他敢來正陽山嗎”
“這么說可能不太中聽。”
婦人停頓片刻,緩緩說道:“我覺得那個人,敢來。”
這頭搬山猿爽朗大笑,點點頭,“倒也是,當年就敢與我捉對廝殺,膽子是真不小。不過如今可沒有誰會護著他了,離開了龍泉郡,只要他敢來正陽山,我保管讓他抬頭看一眼正陽山祖師堂,就要死在山腳”
遠離寶瓶洲不知幾萬里之遙的那座北俱蘆洲,被齊景龍畫出一座符箓雷池的山頭之上。
穿著一襲黑色法袍的年輕人,就在山上逛蕩了足足兩天,要么走樁練拳,要么閑來無事,就跑去山腳邊緣那蹲著,欣賞齊景龍畫符手法的精妙。
陳平安是徹底打消了練習天地樁的念頭。
不是姿勢太過丟人,實在是強行四樁合一,只會拳意相錯,失去那點意思。
這段時日還是修行多于練拳,畢竟當下身子骨太過虛弱,太多走樁反而會傷及根本,實打實的山巔境三拳砸在身上,換成尋常金身境武夫,死了三次,換成一般的遠游境武夫,應該也死了。至于他陳平安,當然不是說就比八境武夫更加強勢了,事實上他就等于死了一次。
這天暮色里,陳平安蹲在竹箱旁邊,又畫了一些尋常的黃紙符箓。
陸陸續續的,已經畫了七八百張符箓了,當初隋景澄從第一撥割鹿山刺客尸體搜尋來的陣法秘籍,其中就有三種威力不錯的殺伐符箓,陳平安可以現學現用,一種天部霆司符,脫胎于萬法之祖的旁門雷法符箓,當然不算正宗雷符,但是架不住陳平安符箓數量多啊,還有一種大江橫流符,是水符,最后一種撮壤符,屬于土符。
黃紙材質,并不昂貴,世俗可買的金粉丹泥,相較于需要消耗神仙錢的仙家丹砂,其實也不算什么,何況陳平安在春露圃老槐街那邊,還買了一堆瓶瓶罐罐的山上朱砂,別說一千張亂七八糟的符箓,就是再來一千張都足夠了。
陳平安將那一摞摞符箓分門別類,一一放在竹箱上邊。
都可以下一場符箓大雨了。
陳平安欣賞片刻,心滿意足,重新收起,藏在袖中,沉甸甸的,大概這就是錢多壓手的感覺了。
陳平安最后背靠竹箱,坐在地上,抓起一根草,撣去泥土,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然后雙手抱住后腦勺。
天底下最快的,不是飛劍,而是念頭。
比如一下子就到了龍泉郡的泥瓶巷和落魄山,又一下子到了倒懸山的那座臺階上。
陳平安閉上眼睛,心神沉浸,漸漸酣眠。
不知過了多久,再一睜眼,便見光明。←→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