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人間四月芳菲盡

正當陳恒準備跟著薛少爺出門長見識時，林府卻派下人來，告訴他家主今日釣了一條魚上來，讓他晚上回家吃魚羹。

陳恒沒法，只好讓薛蝌另欠自己一頓，才笑著把事情整理完出門。一路來到林府，時至今日，陳恒再來此已經連門貼都不需要。

站在門口的下人，一見到他來，已經笑著迎上來，“大少爺怎么才回來，老爺回來時就跟小的說過，大少爺直接去書房找老爺就行。”

陳恒面色微紅，略顯靦腆的點點頭，就直奔林如海的書房。

一進到屋內，就看到林如海正拉著林玨考教功課。如今已有八歲的林玨，比起第一次初見時，氣色已經好上許多，只是身形比同齡人偏瘦一些。不過林家人的身形都差不多，估計是怎么吃也吃不胖的類型。

“大哥！你怎么才來啊。”林玨一見到陳恒，立馬欣喜的跑上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存了逃課的心思。

林玨的年齡跟雙喜一樣，陳恒也把他當成弟弟看，直接笑著點破他的心思，“可別想著偷跑，該背的文還得繼續背。”

陳恒推門進來時，剛好聽到林玨在背論語。林玨開蒙晚，加之小時候身體不佳，林如海其實沒怎么要求他的學業進度。四書五經，也只是隔空教上一段。

不過林家的家風尚學，林玨又是個聰明伶俐的，耳濡目染下，讀書的進度倒是一點不慢。只是賈氏舍不得送他書院，還想留在家中好好照顧一兩年。

“恒兒說得對。”林如海在一旁笑著點頭，指了指空出來的椅子，“剛剛背到哪兒了？”

林玨一步步挪到椅子上坐下，苦巴巴道，“雍也篇。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

林如海看了一眼陳恒，示意自己找事情做，就對林玨道：“繼續背。”

說完，林如海還拿起桌上的文章，一邊聽一邊看。這份一心二用的本事，不是對四書五經十分自信，萬不敢如此。

陳恒自己也沒閑著，圍著書房內的小書架上繞上幾圈，他挑中一本《西京雜記》，直接尋了個靠窗的位置看起書來。

這是一本關于漢朝長安的筆記小說集，文中記錄的多是遺聞軼事，正適合眼下打發時間。畢竟等到林玨背完書，大概就要輪到陳恒自己咯。

果然，林玨剛背完。林如海就將另一個倒霉蛋叫到自己面前。

“你的策論進步很大。”林如海很是欣慰的點頭，自己之前點出的問題，陳恒都有馬上改進。

討論學業時，陳恒的表情十分嚴肅，只默不作聲的聽著接下來的話。等了半天，他也沒聽到后文，有些困惑的抬起頭，就見到林如海對自己微笑。

“伯父，那么說我的策論成了？”陳恒十分欣喜道。

“能在書里得到的東西，都差不多了。”林如海笑著放下手中的策論，“你是不是也想去參加院試？”

“想。”陳恒很認真的點頭，跟他同一批考過童生的崔游道、杜云京都已成了秀才。陳恒又不是技不如人，心中怎么可能不躁動。

“恒兒，且再等一等。”林如海耐心的勸著。

他自己也經歷過這個階段，又怎么會不懂陳恒的心思。他當然不是戲文里說的，那種刻意壓一壓陳恒的傲氣。每個年齡段，都應該要有每個年齡段的樣子。

年輕人就是要自信有沖勁，不自信昂揚還叫什么年輕人。中年人，就要有中年人的沉穩，處變不驚、藏秀于內。

林如海說話沒有說一半藏一半的習慣，他將自己對陳恒的盤算說給對方聽。至于能不能接受，就全看陳恒自己。

“現在樂儀書院升為官學，應該有看過秀才們參加歲考吧。”

面對林如海的提問，陳恒連忙點頭。成為秀才后，不是就在家中安心讀書即可。官學這邊，會有學政主持三年兩次的歲科考試。

只有考試及格，才能獲得繼續考取舉人的資格。像這樣的考試會持續到什么時候呢？會持續到你考到舉人為止。

而且許多學政，為了彰顯自己的學識文才，特別喜歡出一些截搭題。把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句話，各取一半，或是幾個字組合在一起，當作考試題目。

與鄉試不同，鄉試的題目因為要上報禮部，雖然稀奇古怪，還能有跡可循。

歲考的題目，一旦怪起來，那真是一行白鷺上青天，兩只黃鸝鳴翠柳。

林如海就是吃過這個虧，所以才希望陳恒能做到院鄉連考，不要把自己的大好時光，耗費在無休無止的歲考中。

這就是秀才好做歲考難吧。陳恒心中感嘆一句，又悄聲問道，“那崔兄、杜兄他們今年能考中舉人嗎？”

“過個舉人問題不大，不過想要在會試上考取好名次，可就不好說了。”林如海直言道，“舉人到進士這一關，若不能一鼓作氣，很容易因為安穩的生活懈怠下來。”

都說金舉人，銀進士。寒門書生生活一旦安穩下來，很容易會陷入娶妻納妾，聲色犬馬的溫柔鄉中。

這樣對比下來，好像只有童生階段，自己才有時間又有精力朝著未知的命運不懈努力。陳恒逐漸明白林如海為何讓自己多等一等。

“恒兒，取其上者，得其中。你明白伯父的意思嗎？而且……”林如海繼續拋出話，“到明年，你也十三歲了，到時候可以跟著伯父往府衙里走走，書上學到的東西，終究要用過之后，你才能真正掌握。”

感受著林如海對自己提點關照之情，陳恒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從位置上起身，行禮答謝道：“恒兒明白了，伯父，我聽你的安排。”

林如海拉著他的手坐下，指著窗外一抹低垂的桃枝，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恒兒，不要急，還沒到你盛開的時候。伯父倒想問你一句，若是有的選，你是想要進士及第，還是同進士出身。”

這還用問？陳恒雙眼一亮，脫口而出道：“當然是進士及第。”

“既然都是進士及第，為什么不想想自己一舉奪魁、高中狀元呢？”林如海笑著反問。

陳恒一怔，沒想到自己穿越過來十二載，竟然會在林伯父這里喝到雞湯。

“是你天資不如人？還是你不夠勤奮？”

林如海最后一錘定音道：“等你高中三鼎甲，你現在耗費的時間，官場上都可以找補回來。”

“是。”陳恒雙目一凜，沉聲點頭。

眼見林如海跟陳恒聊完，林玨也在一旁湊上來，好奇道：“爹，玨兒以后也可以考取進士嗎？”

“當然可以。”林如海同樣鼓勵道，“玨兒，只要像你兄長這樣用功讀書，朝著它持續努力，就一定能做到。”

“知道了，爹，孩兒一定用功。”

陳恒這才恍然，原來林伯父是一碗雞湯分作兩人喝。

帶著林玨走出書房，陳恒在庭院中停住步。四月正是百花繚亂的日子，青石鋪就的小道旁，剛被吹落的花瓣還留在綠葉上。

林玨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看到有兩只蝴蝶從花叢中飛出，注意力立馬就被吸引。陳恒默不作聲的跟在他的身后，另一側是塊小水池，得注意著點泥猴子。

“兄長。”

身后突然有嬌鶯初囀。

陳恒下意識轉過頭，就見到遠處走廊上，立著熟悉的倩影。兩人當中隔著一片盛開的桃枝，陳恒還未將其瞧個真切，對方已經走下臺階，秀骨姍姍的向他而來。

女孩穿著一條淡紫色半袖仕女襦裙，領口跟衣襟處繡著幾朵淡梅，里面又搭了白絲竹葉領，淡青色竹紋只在袖子上看見幾處。一條淡紫色的束腰，將女孩輕瘦的體態勾勒住。

衣色淡雅，氣質高潔。

陳恒腦中忍不住閃過八個字，目光最后落在對方的笑臉上。真是人勝春日七分嬌，桃遜其人一分濃。

黛玉人還沒站定，林玨已經飛撲到他的面前。

“姐姐。”

“讓姐姐看看你出汗沒有。”黛玉一下顧不上陳恒，讓弟弟先抬起頭，讓她仔細檢查過一番才稍稍放心。

等到黛玉再看向兄長，對方站在兩步外的距離，正在枝頭下輕笑。

“兄長笑什么？”黛玉有些好奇。

“突然明白‘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意思。”陳恒真心實意的夸獎。

“崔護的詩可不好。”黛玉微紅起臉，“兄長，還不如想個別的。”

陳恒側頭一想，就拿過林如海剛剛給他講的詩句：“那就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吧。”

黛玉不置可否的抿著嘴唇，隨著年歲增長，她的氣質越發出塵。只是有別書中如冬季臨身的寂寥，此刻的女孩眼中盡是春日般的生機靈動。

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到現在也不用太避諱什么禮數。相伴走在庭院中，黛玉詢問起林如海找他的緣由。

陳恒將書房中的對話笑著說給她聽，這姑娘立馬反應過來，橫了兄長一眼，“好啊，兄長，你這是借花獻佛。”

“誰叫崔護的詩不好呢。”陳恒無奈的攤開手，露出無辜的表情。

林黛玉好不容易憋住笑，牽著林玨的手，走出一段路后，才想起什么般跟陳恒打聽道：“對了，兄長，我看寶琴妹妹最近有些不開心，可是他們家碰到什么難處？”

“這事啊，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陳恒笑著把梅晟嘉的事情，三言兩語說清楚。

只聽的黛玉秀眉頻皺，“這么說來，上個月他還求著梅學政帶他去過薛府了？”

“是啊。”陳恒點點頭，給妹妹解釋道，“他們薛家最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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