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這日,不僅是靖安四年的歲末,更是南朝天宸皇朝最年少的長公主安寧長公主大婚出嫁的金玉佳期。
十七歲的安寧長公主符景珊,身著一身華美莊重的大紅鑲金南朝皇室婚服,在整座昭歌城官民百姓們的恭賀聲中從宮中起輦。然后坐著八抬大轎,風風光光的被人抬出宮闕不夜城,沿著滿街的花瓣雨,又被抬入了位于昭歌城東那座早已被天子下旨急急趕工修葺完畢的安寧長公主府。
而準駙馬爺——瑯琊關的勇毅將軍彭蕭,這一日也是天還未亮便早早等在了宮門口,等著迎接長公主的鳳鸞大駕。
在宮門口遙遙叩拜天子之后,他便帶著自己新婚妻子的轎輦再度啟程,朝著城東而去。
今日婚宴中赴宴的賓客們,此時都等在城東那座新鮮出爐的安寧長公主府,長公主和駙馬稍后的天地之禮,也將在那里如約舉行。
謝昭等人也混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戴著一張嚴嚴實實的面具,抬眸望了許久那扇方才剛剛開合、復又緊閉的不夜城宮門。
面具將她的全部表情神色遮掩了干凈,只是那雙漏出的星眸閃過一抹復雜難辨的微芒。
謝昭靜謐了良久,忽而轉過頭去不再多看,轉而認真的目送著那座天家公主的婚轎和方才從宮中抬出的十里紅妝嫁妝擔子消失在了主街道的盡頭。
韓長生望眼欲穿的墊著腳看著那長長的由數百人抬著送走的嫁妝隊伍,不禁驚嘆道:
“安寧長公主的嫁妝隊伍可真是好生壯觀!不是說這位長公主只是庶出公主,與天子并非一母同胞嗎?
真是沒想到哇,今日她出嫁居然能有如此排場和體面,看來這位安寧長公主與皇帝陛下的關系很是親密啊。”
謝昭聽了這句,唇角卻不經意間牽起一道微諷的弧線。
關于這個,韓長生那便是想錯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弟弟符景言其實鮮少與兄弟姐妹們相交,與景珊更加并不親密,他過去幾乎從未過多留意過他們這位素來文靜懦弱的小妹妹。
只是事至如今,兄弟姐妹們也都長大了,有了各自的心思和不同的位置。
而曾經的親厚,可以變得形同陌路;曾經的陌路,亦可以變得親密無間。
這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就是似乎所有的人事原來都在變換。
凌或看著安寧長公主的轎輦消失的方向,回過頭問道:
“我們可要跟上?”
謝昭輕輕搖頭,回答:“不必,正月在即,昭歌城城門口的守備森嚴,往來人群入城都要接受層層盤查,那些西疆人等閑混不進來。
況且,長公主大婚的正日子,城東具是昭歌權貴和朝廷重臣,禁軍重兵都在戒備著,不會出亂子的。”
若不是他們昨日是跟著瑯琊關的將士和禁軍官兵們一同進的城,這才又混了一波,只怕那時也要在入城時經過城門口層層手續和路引的盤查。
所以,那些西疆人即便心懷叵測想要搞事情,也斷然不會作大死選在今日。
凌或點了點頭,眼神里有些發空和迷茫。
“那我們如今還要做些什么?”
自打他數月前進入圣王人境,他們便開始從魏縣一路顛沛流離。至此之后幾乎是一步趕著一步,疲于奔命的被一只無形的手推著向前走,還真從未如此清閑放松、無所事事過。
這乍一如此游手好閑、百無聊賴起來,凌或反而有些無從適應了。
謝昭收回視線,淺笑道:“不是我說.怎么你們一個個都沒有享福的命?如今好端端可以放松一下,學學昭歌城的公子哥兒們走馬看戲、聽曲聽書,你們怎么不惜福呢。該不會”
謝昭一臉古怪的看了凌或和韓長生一眼。
“該不會這些項目你們都瞧不上,想去那些紅妝脂粉窩里長長大俗大雅的見識罷?我跟你們說嗷,路過看看倒是無妨,但是沉迷溫柔鄉如今可不是時候啊。”
凌或和韓長生聞言齊齊皺緊了眉頭,薄熄更是登時轉頭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她。
關于“千歲劍仙”居然如此老不正經且接地氣,他們先前確實始料未及,那還可真的是什么玩笑都敢開啊!
韓長生斜著眼睛看她,還翻了個天大的白眼,然后一語道破天機道:
“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去那富貴溫柔鄉里長長見識罷?何必拿我和凌或當擋箭牌,你不會這么玩不起敢想不敢當罷?不會吧不會吧!”
謝昭見小心思被拆穿,于是頗為掃興的“嗐”了一聲,沒精打采的挑了挑眉梢道:
“就隨便看看嘛,又不是什么罪過,你們那么大反應做什么?”
韓長生一臉古怪的打量她。
“不是,你自己就是一個姑娘,還看漂亮姑娘做什么?早先在西疆麝敦城,伊闥羅氏掌姓人難道不美貌么,對你也體貼周到客客氣氣,也沒見你對人家多么另眼相待啊。”
謝昭臉上的嬉笑頓時消失了,她如鯁在喉的被韓長生這個呆子堵了個啞口無言。
“韓長生,滾吶你!”
“哈哈哈哈!”
這次僥幸勝出謝昭一籌,韓長生別提多揚眉吐氣了,他不僅不知見好就收,還乘勝追擊的眨眼調侃道:
“別急眼啊,你也不是這么輸不起的人是吧阿昭。”
謝昭懶得理他,不耐煩道:“到底去不去,怎么廢話那么多。我告訴你們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凌或聞言錯愕,無奈道:“你難道還真的想去啊?”
薄熄也有些意外了。
“謝姑娘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韓長生聞言當即“哈”了一聲,大聲嘲諷道:
“她能有什么特殊用意,不過就興之所至隨口胡說罷了。”
謝昭哈哈一笑,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罷?自古花街柳巷那是最容易打聽消息的地方,總會不經意聽到一些駭人聽聞的訊息。
而且大多數人在那種地方,心里的防線都會比平日里低上一些。我們許久未回昭歌城了,如今這城中近來可有什么大事小情或是特別動向都不甚清楚。
若是在那里同姑娘們喝喝茶、聽聽曲,再側面打聽一二,豈不是就一清二楚了。況且.”
她笑得眉眼彎彎,老不正經的半真半假開著玩笑:
“誰告訴你們花街柳巷中就只有漂亮姑娘了?漂亮的公子們也不在少數啊!狹隘了不是?”
韓長生一臉愕然。
“什么?怎么還有漂亮公子啊?咱們南朝最守古禮,難道還有女子出門逛花樓?”
謝昭笑笑,摸著下巴答曰:“這倒也不是”
韓長生嗨呀一聲,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在說什么嗎?”
謝昭哈哈笑道:“這種事情可意會不可言傳,還是日后你自己去了解罷。”
這回韓長生終于覺得有些稀奇了,他實在想不通,為何脂粉富貴窩里居然還有漂亮的男子們?
于是,這回他也不假裝矜持了,毫不見外的推了推謝昭的肩頭,連聲催促道:
“那還等什么?快走快走!且去長長見識!”
謝昭聞言失笑搖頭。
“你急什么?且再等等罷。那些地方白日里可是閉門謝客的,入了夜我們再去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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