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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花滿樓賓客云集。
花滿樓乃是整座南朝京都昭歌城中最繁華也規模最龐大的青樓舞坊,它在天宸皇城昭歌城中的地位,堪比北朝邯庸廣陵城中那座聞名一方、令人流連忘返的“海天一閣”。
這里是南朝花都中的魁首妙地。
不僅有整個天宸皇朝舞姿最出眾、容貌最迤邐、性情最為溫柔小意的姑娘們,還有鶯肥燕瘦、茂林修竹、各不相同、如同芝蘭玉樹般的公子。
更有甚者,還收容充納了許多因為家中獲罪而被充入教坊的曾經官家貴門的小姐們、少爺們。
以至于許多南朝的達官顯貴,其實十分樂意在這花滿樓中一擲千金,只為對自己曾經可望而不可及的犯官名門之后一親芳澤。
在南朝天宸皇朝,只有兩種犯官的家眷才會被沒入教坊司。
一則是謀逆誤國的國之重犯、或是臨陣脫逃的叛將,二則是貪污殘害百姓的大貪官大污吏。
當然了,水至清則無魚,貪腐一事不論在哪朝哪代那都是防不勝防。
絕大多數情況下一些小貪小腐的問題,做皇帝的也不至于丁是丁卯是卯的過于苛責。
大體上只要官宦不誤事、不勞民、差事辦得得當,那也能算是個能吏了。
但是若是那種竊國之巨貪,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天宸律法中將此二類犯官家眷沒入教坊司,這也是一種無形之中對文武百官的警醒告誡。
若是文官武將不想禍及妻小子女,那么就緊著點皮子,不可做喪盡天良的事兒。
花滿樓也因其算半個官方經營而收容了不少犯官妻女,故此聞名于昭歌城。
許多權貴門閥的公子哥兒們素來本就喜愛閑來逛逛花滿樓,品風弄月好不自在。
更別說這里面還有一些曾經沒落的大家小姐,于是格外有種禁忌般的快意。
此時月上西樓,天色昏暗如墨。
李遂寧提著自己的劍,整個人如蠟塑人雕般立在花滿樓的大門外沉默駐足了好半晌。
終于,他還是咬牙踏進了這座在昭歌城中家喻戶曉的青樓教坊的大門。
他步速極快的快步掠過一樓大廳諸多人潮擁擠的客人們和小廝,絲毫不曾理會那位立在一樓殷勤堆笑、風韻猶存的老鴇,直直奔著二樓的私密雅間去了。
李遂寧一入二樓,便當先蹙眉掃視四下房間前各自掛著的那些題了雅間名字的燈籠。
最終在看到“花月夜”那盞燈,這才微微放松了眉梢,徑直朝著那一間雅間走去。
他站在門前禮貌輕輕敲擊三下房門,待聽到里面傳來熟悉的友人的回應聲,這才推門而入。
李遂寧進入雅間廂房,旋即第一時間便回手關緊了房門,然后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蒼蠅般瞪視著自己的好友。
“好端端的,何故約在這種地方見面?難道你家府上、我家府上就都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江如流聞言仰頭飲畢杯中酒,抬眸笑道:
“你看看你,來都來了,何必要板著一張棺材臉說教人?
你啊你,就是太過自持了些,跟個老學究似的。
再者說了,如今你我都已成家了,家中女眷管束起人來那可是令人煩心的很,出來相聚多自在。”
他與李遂寧少年便相交了,因此言談舉止間頗有些口無遮攔起來。
“更何況,如今你早沒可能尚主心中神女,又何必處處為難自己束縛自己?人不風流枉少年啊李大公子!”
聽到江如流居然喝了幾兩黃湯,便迷了神志似的說起“神女”之言,李遂寧當即就聽不下去了。
他冷下臉來,叱責道:“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千歲殿下和光同塵,與日月同輝,豈可隨你嬉笑言之?
更何況這里又是什么下九流的腌臜地方?你在此處談及千歲,乃是對殿下天大的不敬!”
江如流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翻臉不認人的好友,好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我的李大公子哎!算我錯了還不成嗎?
不是,你還真生氣了?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說,你至不至于這么刻薄啊?對千歲殿下不敬,你當我不要腦袋了嗎?”
他說罷又小聲嘀咕著道:
“怎么自打你尚了主,脾氣就一天大過一天了,竟跟個炮竹似得……一點就炸,不點也炸!看來弟妹果然如傳聞中那般不好相與啊。”
李遂寧見他認錯,本來打算不再揪著他不放的,只是此時居然聽到江如流居然越說越離譜了起來,登時再次不悅了。
他語氣冷淡,臉色不太好看的冷冷道:
“什么‘弟妹’?你若是這么喜歡認親,平陽長公主面前我替你引薦可好?
正好平陽長公主府中近來缺些使喚之人,李某瞧著江大公子倒是正合適。”
江如流一臉曰了狗的表情,連聲晦氣道:
“呸呸呸!咱們兩個家中的情況,誰還不知道誰的啊?
你家那娘們我可不敢招惹!你自己惹火燒身也就罷了,可不要連累兄弟啊。”
李遂寧冷笑道:“這會兒知道劃清界線了,晚了。
你約我來這花街柳巷的訊息,此時此刻不出意外便已在平陽長公主的案頭。”
“什么?”
江如流瞪圓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平陽長公主居然還派人跟蹤看守你?這難道是將你當做犯人了不成?”
李遂寧沉默一瞬,淡淡道:“她也不過只能派些不入流的三腳貓,來探一探我每日里的行蹤罷了。
我若不想讓她的人知道,她的人又怎么可能跟得上我?”
李遂寧乃是大乘境的高手,他若是有心隱藏自己的行跡,就憑平陽長公主府上那些區區侍衛們,自然是跟不上他的。
所以江如流更加不懂了,他搔頭不解道:
“所以.你到底在玩什么?”
李遂寧嗤笑道:“不玩什么,左不過我也沒什么見不得人之事,又何必躲躲藏藏?
刻意躲閃,反而讓她覺得仿佛抓住了我的什么把柄弱點,沒意思。”
既然他并無不可對人眼,那么還不如坦坦蕩蕩。
她想打探,那不妨便讓她打探。
等她探不出自己想要的,自然有她無趣收手的一天。
李遂寧想到此處,復又蹙眉道:
“那你呢?無緣無故約我來這種地方,待你過后回府,怕是要在你家惠寧縣主面前不好交代罷。”
江如流是個妻管嚴,他的發妻惠寧縣主向來對他管束不休,最是厭惡他出門廝混,今日怎會大發慈悲放他出來浪蕩?
江如流尷尬一笑,心虛的不敢看他。
“無、無妨。我出門前跟惠寧說了是你約我的,她素來信你是個正經人,不會懷疑的。”
李遂寧錯愕抬眼。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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