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門神被禁錮在大門處。
鬼神一旦有了信仰刀之力,便立時不同了。
門神受信眾香火,職責是守護一宅安寧。
它們沒有追擊。
兩片合并的鬼門板隨即分開,黑氣一閃后,又各自化為門板粘到了它們的身后。
二鬼神情漠然,緩緩退回朱門之中。
門上血光閃爍,血氣回收,再度化為兩道不起眼的黑褐色殘印,留在了徐府的大門上。
這片刻的交鋒對于圍觀者來說卻是動魄驚心。
不知何時,有人突然尖叫了一聲:
“鬼啊——”
接著,許多留守在徐家門前的百姓一哄而散,不敢再停留。
武少春見到門神發威,冷笑了一聲:
“什么阿貓阿狗的,也敢來挑釁我家大人打的鬼印,簡直不自量力!”
他冷哼聲中,鬼氣蒸騰。
一個散逸著鬼氣的土灶憑空在眾人面前出現,灶內‘轟’的燃起藍綠色的鬼火,灶上的鍋開始沸騰。
武少春的影子逐漸淡去,接著化為一股青煙消失在原處。
那少年與國字臉絡腮胡還來不及說話,一見鬼灶,便神情怔愣。
灶上擺了一個碗,碗內有泡了水的炒米,上面似是垂掛了熏制的臘肉——
二人前一刻才在茶攤吃飽了飯,此時一見炒米與臘肉,卻覺得腹中饑餓,叫得如雷鳴震響,壓過了四周的聲音。
兩人耳中只聽到了火焰‘轟隆隆’的咆哮,以及鍋里‘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響。
民以為食為天。
“該吃飯了——”
少年的神情呆滯,緩緩往灶臺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退出數丈開外,避開門神殺招的大漢見此情景,那張可怖的鬼臉上卻第一次露出人性化的焦急之色。
“且、且慢!”
他的鬼舌被鬼門板內的可怖力量絞斷,此時說話都有些吃力。
黑綠色夾雜著一絲淡粉色澤的血液不停的從他撕裂的嘴角流出,流濕了他的下巴,將他胸前衣襟、汗巾全沾濕了。
大漢嘴唇被詭異的血漿染黑,使得他面容看起來比剛剛更加的嚇人。
“我們、我們是徐州府治下郡府鎮魔司的來使,奉郡府令司倪山君的令,來萬安縣見縣府主事趙、趙福生——”
“什么?郡府來人?”
已經揭開的鍋蓋內,武少春都爬出一半了,聽聞這話心中暗暗遺憾。
他看著兩個已經被鬼氣包裹,已經快要垂吊起來的外鄉來客,心中殺意翻騰。
如果這馭鬼者沒有及時將話說出口,他就假裝不知道三人身份,將這兩人殺就殺了。
可惜這鬼臉男反應及時,且還在關鍵時刻自報家門,他如果再強行將人殺人了,可能會跟郡府結下梁子。
武少春倒不怕惹麻煩,但趙福生卻并沒有表現出要與朝廷鎮魔司斷絕聯系的意圖。
他不能為大人惹事。
想到這里,大局為重的念頭占據了上風,他壓下心中受厲鬼影響的殺戮本能,緩緩將厲鬼的力量壓制。
鬼氣散逸。
那憑空出現的灶臺內火焰隨著他的殺意一止而湮熄,鍋內的沸騰聲立止,灶臺也慢慢消失。
武少春的身影由虛化實,閃回徐雅臣身側。
被厲鬼力量束縛,險些死到臨頭都不知道的少年與國字臉絡腮胡頓時清醒。
“這、這是怎么回事?”國字臉大驚失色,整個人如被五花大綁倒吊在半空中。
“放開我、放開我!”
少年也變了臉色,拼命的掙扎。
二人知道著了道,但如何著道的,竟然事前半點兒沒有察覺。
“真是晦氣。”武少春手指動了動。
垂吊在半空中的二人‘噗通’落地。
兩人就地一滾,身上的鬼氣散開,兩人驚恐交加,爬坐著后背相靠,活動手腕筋骨。
驚惶之中,二人左右轉頭,隨即看到了不遠處的大漢。
“大哥——”兩人爬站起身,想往大漢行去。
“站住。”武少春淡淡喝了一聲:
“我沒允許你們走,你們敢走?”
少年與國字臉立時站住。
他們先前糊里糊涂的便被制住,也沒看出武少春是如何出手的,但對于武少春卻打從心中畏懼,不敢有違他的指令。
在驚恐之余,一個令國字臉絡腮胡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疑問浮現在他的腦海:這年輕人是誰?
鄭河的卷宗奏報中,確實提到了萬安縣有了新任令司。
只說了新任令司姓趙,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手段非凡,解決了雙鬼案,可鄭河沒提到過萬安縣有其他力量非凡的能人。
武少春的手段詭異,能在舉手投足間就險些殺死二人,可見此人是個馭鬼者——而且還是個極為強大的馭鬼者。
但是鄭河的卷宗檔案中,沒有提到過萬安縣還有第二個強大的馭鬼者啊!
一域不容兩鬼。
一座縣城鎮魔司只能有一個強大的令司主事,當時鄭河卸了寶知縣副令一職,前往投奔萬安縣的時候,州郡知情者心里對此是嗤之以鼻的。
鄭河雖說處于厲鬼復蘇的邊沿,但好歹也曾是一縣主掌者,如今卻自甘墜落,跑去一個被流放的縣城替人作副。
那時不少人背地里還在看笑話。
這大漢三人來萬安縣時,也沒大瞧得起這座被流放的縣過——哪怕先前茶攤上的老漢說了徐家門上有鬼,幾人也沒將這鬼放在眼中。
卻沒料到這份心高氣傲讓三人都吃了大苦頭。
為首的大漢險些死在門神手里,就連那少年與國字臉絡腮胡也差點兒折在武少春手中。
門神的力量詭厲兇狠。
以大漢眼力,雙方又交過手,他自然瞧得出來眼前徐府的門神只是一道人為烙印的鬼印罷了。
但僅只是鬼印都如此厲害,若是厲鬼本體在此,不知會有多恐怖。
大漢馭使的厲鬼已經達到了煞級巔峰之境,處于即將晉升的邊沿,卻在門神的烙印面前受制。
那么門神的本體至少是禍級以上,甚至是屬于災級厲鬼也有可能了。
再加上兩鬼并行,相互配合,殺傷力又要比一般的厲鬼可怕許多,同時它們還背負了大兇之物,更是難纏可怖。
鄭河的卷宗沒有撒謊。
當日寶知縣確實出現了雙鬼并行案,且被萬安縣的令司解決了。
能馭使疑似災級的厲鬼,可見這位至今未受朝廷恩澤的萬安縣鎮魔司令司實力可怖——至少在大漢看來,就是州府中那位馭使了禍級大鬼的大將前來,也未必能是這二鬼對手。
但令大漢感到恐慌的,則并非趙福生。
當日鄭河呈送到郡府的卷宗在其他人看來寫得夸張,但大漢前往萬安縣時,表面不以為然,心中其實也是有些警惕的。
畢竟鄭河如果沒有吹牛,趙福生能壓制住魂命冊的束縛,在不向州郡上級請示的情況下,私自出了封地,照理來說是會受魂命冊反噬的。
可她卻有辦法擺脫制裁,可見她本事。
因此與門神打了交道吃虧后,大漢雖說驚懼,卻并不如何意外。
唯獨武少春出現,且險些殺死他兩位兄弟后,才真正讓大漢變了臉色。
這竟然也是一位強大的馭鬼者!
且他能感覺得到,武少春馭使的厲鬼并不比他弱,甚至武少春力量全放時,他能明顯感應到受厲鬼品階壓制的感覺。
也就是說,武少春的實力在他之上。
馭鬼人拼實力,說白了拼的就是鬼的品階、力量。
大漢馭使的厲鬼禍級之下,煞級巔峰,而武少春能令他感到受壓制,那么武少春馭使的厲鬼則在他馭使的厲鬼之上。
也就是說,武少春的鬼至少已經達到禍級了。
這還不是恐怖之處。
馭鬼者借用鬼的力量,能施展出普通人難以想像的手段,殺人、驅鬼,能在這世間橫著走,但凡事一體兩面。
在風光的同時,卻是燃的是陽壽。
馭鬼越久,越會受鬼反噬,最終厲鬼復蘇。
大漢已經馭鬼兩年,鬼物在成長的同時,他也飽受厲鬼會復蘇帶來的恐懼之中。
如今他的厲鬼還沒有失控,但已經顯出鬼相。
可武少春也一樣馭鬼,馭使的鬼比他強大,但武少春卻并沒有失控。
他外形齊整,說話正常,最可怕的是,他鬼物力量收發自如,像是完全不受鬼物影響。
就算不比鬼物品階,僅比二人狀態,武少春也勝過他太多。
三兄弟這一入城吃了大虧,貿然上了徐家門,受到了門神制裁,逼使大漢施展厲鬼力量逃脫不說,連兩兄弟都險些死在了武少春手里。
萬安縣與三人預想的截然不同。
“這位大人。”
大漢吃了這一記大虧,此時卻不敢惱怒。
他收起了最初的倨傲之意,上前一步,雙手抱拳,對著武少春道:
“我們真是郡府鎮魔司派來的人——”
大漢的嘴一開一合,說話時嘴里受到門神煞氣切割的傷口久久無法愈合,黑綠中夾雜著淡粉的鬼血順著他嘴往下流。
但那厲鬼吃過了虧,此時卻并不敢顯象,這反倒使得大漢因禍得福。
他本來還擔憂自己今日使用了鬼的力量,那馭使的厲鬼更加要顯形,此時鬼受到壓制了,反倒讓他‘人性’的一面占據了上風。
“鄙人姓鐘,名叫鐘瑤,這是我兄弟三人的魂命冊。”
這大漢看得出來因為受厲鬼影響,久未說話,最初開口時聲音艱澀沙啞,說話斷斷續續,似是有些不慣。
但說得多了后,便逐漸順暢了許多。
此時交待完身份后,又從懷中摸出一本翠綠色的玉冊,捧在手中,雙手合并向武少春遞了過去。
他這樣態度謹慎,且還恭敬,顯然已經不是將武少春視為鎮魔司普通馭鬼人,而是給予了他至少郡府將級身份尊重。
武少春心中嘆了口氣。
這下秉明身份,便不好再動手。
大漢只覺得掌心處一股炊煙冉冉升起,那煙氣青里帶烏,鬼氣森然,激得他后頸寒毛直豎。
他小腿肌肉緊繃,嘴唇微裂,露出兩排變異的鬼齒。
但那鬼煙并沒有傷害到他。
隨著煙氣包裹鐘瑤雙手,捧在他手中的魂命冊消失了。
武少春的雙手攤開,一枚翠綠玉冊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露的這一手令得鐘瑤三人臉色立時就變了。
厲鬼的力量越是頻繁的使用,越容易反客為主,加速厲鬼復蘇。
除了新馭鬼者,年資稍深的馭鬼者反倒是不敢使用厲鬼力量的,尤其是這樣一個取鬼冊的動作,再輕易不過。
武少春如果不想取東西,使喚個人來取就是了。
但他卻施展了厲鬼之力,鐘瑤覺得這是對自己的震懾。
武少春拿著鬼冊翻來翻去看了幾眼。
他認得出來這確實是鎮魔司的魂命冊,上面記錄有三個名字,隨著他手持鬼冊,鬼咒出現爬滿他雙手,接著三個名字上浮現出三道血呼拉渣的人影小象。
武少春不識字。
他翻來翻去看了幾眼,又轉頭看向徐雅臣:
“這念啥?”
徐雅臣初時聽到郡府鎮魔司來人,不由也嚇了一跳。
他初時還怕麻煩上門,有些恐慌,卻不料很快麻煩就被鎮壓了。
此時正心臟‘怦怦’亂跳,沒完全平息下來,就見武少春遞了個東西過來。
魂命冊異常邪乎。
這可是厲鬼之物,徐雅臣只是普通人,不敢亂碰。
他謹慎的探頭看了一眼,接著念道:
“鐘瑤、夏彌生、余平——”
這名字倒與鐘瑤自報的相吻合。
武少春曾走過江湖,戒備心重,并沒有因為這樣而輕信大漢,繼而放松警惕。
他問:
“誰是夏彌生?”
那曾被他捆住的一個少年冷不妨被點到名字,初時有些膽怯,接著又看了一眼兩位哥哥,隨后鼓足勇氣:
“我。”
武少春以手指搓了搓‘夏彌生’的名字,少年頓時發出一聲慘呼。
鬼影小人額頭被搓,少年白凈的額頭上瞬間出現一道烏青的手指印。
“大人——”
國字臉見此情景,一下急了:
“請手下留情。”
鐘瑤的表情也一變,正想不顧一切上前時,武少春卻將手停住:
“看來確實是你們沒錯。”
他說完,將手里的玉冊往鐘瑤拋了過去:
“既然你們手持魂命冊,也確實身份核對無誤,那我自然就不好殺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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