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1治理黃河,幾分天災?幾分人害?591治理黃河,幾分天災?幾分人害?←→:xqishuta
文武百官紛紛簇擁過去,盯著地上的沙盤,頗覺新鮮。
敢應皇榜的都有點本事。
這些人在地上制作的沙盤,有河道,高差,湖泊,城池、標注的有模有樣。
沙盤作業講解,幾乎都落在了實際。
一,泥沙淤積,河道不暢。
二,洪澤湖是地上懸湖,高家堰是整個黃河防御最脆弱的一環。
三,筑堤壩和泄洪必須一起加強。
借鑒了前人的許多思路,例如明朝潘季馴的“束水攻沙”。
在關鍵河道筑起堤壩,讓河水通過狹窄的河道,流速被迫增加,將河底淤積的泥沙沖入大海。
這個過程很長,每年進步一點點。
李郁只是聽著。
大臣們倒是不時發表自己的意見,評頭論足。
黃河流經豫南、皖北、蘇北,最終匯入黃海。洪澤湖作為蘇皖兩省交界湖泊,起到了在汛期蓄洪的作用。
李郁突然開口:
“洪澤湖,高出沿岸許多。何解?”
眾人愣住了。
治黃,就避不開治理洪澤湖。
但是洪澤湖這個問題很微妙,很復雜。本質上講,不是單純的水利問題。
有一人出列,拱手問道:
“草民請問陛下,治黃工程,朝廷是否有必保?”
“何意?”
“前明治黃,首保先祖皇陵,次保漕運,故而在洪澤湖年年筑堤。高家堰的堤壩越來越高,湖中淤泥越來越多,以至于懸湖越來越嚴重。當事不可為之時,保皇陵,不保漕運。方案就是開閘,向東泄洪至江蘇。”
“前清無皇陵之憂,故而只保漕運,事不可為之時,泄洪至安徽。”
“故而,草民斗膽問陛下,可有必保?”
眾人嘩然。
李郁笑了,打量著此人。
布衣、年輕、瘦削、眼睛里不卑不亢,透著矜持。
“你叫什么?籍貫何地?”
“揚州府興化縣人士,周望,曾是前清生員,家祖曾在河道衙門當過差。”
李郁略一思索,干脆說道:
“寡人要治黃,沒有必保。只要黃河能長治久安,洪澤湖能下降湖底淤泥,該淹哪里就淹哪里。前明的皇陵可以淹,運河也不是必保。”
這番話好似一塊石頭扔進湖水,激起陣陣漣漪。
水利署署長黃文運聽明白了,陛下沒有任何包袱,治黃無必保。
不過,
這倒是好事。
治黃本就艱難,若是去掉包袱,難度會小很多。
周望咬牙說出了他的想法:
“陛下圣明,魄力無人可及。草民建議,束水沖沙和主動泄洪并舉。不分流,筑起堤壩合流,以激流沖刷下游河道淤積。10年20年后,河道必定深寬,泄洪能力大增。”
李郁平靜的問道:
“泄洪又是何意?”
“黃河每2年就決一次。在解決泥沙淤積之前,必定還會有決堤發生。草民的建議是,與其被動堤潰,不如主動決堤。”
“淹泗州和鳳陽!”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盯著這家伙。
李郁倒是很淡定。
以鄰為壑的思想不奇怪。如果這家伙建議先淹了自己家鄉,才是罕見。
他繼續詢問其他人:
“你們的方案,都說來聽聽?”
一人趕緊上前:
“陛下,草民認為黃河之患并非數年形成,自然也非數年之努力能解決。中庸之法更符合天道。草民的建議是挖通一條南線泄洪通道,將部分洪水從洪澤湖經高郵湖、邵伯湖,泄至長江。此路線可以利用湖泊和天然河道,工程量可以接受。”
黃文運微微點頭。
他也覺得周望的想法太激進。
中庸點好,水患只能防,無法根治。
自己是九江人,對洪水的脾氣還是很熟悉的。
又一河南籍人,建言:
“陛下,草民認為應在河南境內修筑減水壩,緩解洪水流速,減輕下游壓力。此乃固本之計。”
還有人建議:
“陛下,草民建議用水泥修筑堤壩,同時將沿湖部分低矮地區并入湖區,擴容,盡量避免決堤次數。因為每決堤一次,黃河就難治一分。”
一圈說完。
最后開口的是個少年。
“陛下,草民認為治黃的關鍵在于責權統一,安徽和江蘇為兩省,互相掣肘,很難推行。最好合并為一省。”
黃文運湊過來,低聲介紹:
“他是江西浮梁縣士紳王三松之孫,王元生,素有神童之稱。”
老鄉help老鄉。
都是江西人,黃文運很樂意伸個手。
李郁對王三松的印象尚可,對茶葉產地浮梁縣更是不陌生。
笑著問道:
“你說,怎么合并?”
“回陛下,草民建議將署皖兩省的長江以北區域合并為一省,設巡撫兼治河總督。如此才能不偏不倚,內無掣肘,杜絕上下游扯皮。”
見李郁并無慍色,王元生繼續說道:
“黃河之禍始于宋,杜充掘堤以黃河水阻擋金軍。后來,金軍又故技重施,掘堤阻擋蒙古軍。這是起源。”
“明清兩朝,為保漕運,治黃時束手束腳。”
“所以,人之禍害才是黃河泛濫的關鍵。”
這一番話說得在場眾人頻頻點頭。
就連李郁也忍不住感慨:
“黃河之患,一半在人,一半在天。如果人不造孽,黃河之患也不至于像今日這般酷烈。”
“今日諸位所言皆有可取之處,各賞銀幣50枚,待朝廷商議。今日就到這里吧。”
御駕先行離開,重臣們也坐著馬車回到附近的官邸。
湖畔沙盤靜靜佇立。
次日,被一場雨水沖入金雞湖。
黃文運和王元生一起乘坐馬車離開,順便敘一敘鄉誼。
“元生小侄,你今日之建言說到陛下心坎里了。”
“全賴黃大人栽培。”
黃文運心里竊喜。
他點撥這小子,在御前從“減少內耗”的角度出發提建議,是有私心的。
如果陛下采納,籌建江北省。
那,新任巡撫的首要任務就是治理黃河。
吳廷中樞多蘇皖兩省人士,誰去坐這個位置都會不由自主的偏袒自己的老鄉。
道理也很簡單,總不能老鄉淹老鄉吧?還想不想葉落歸根了?還要不要家鄉風評了?
對錯是非那是小孩子才講的,大人們只看立場。
所以,
自己這個江西人,很有可能坐穩江北巡撫的寶座。
“元生,你的前途無量啊。”
“謝黃大人提攜”
“都是江西老表嘛,應該的。對了,據說浮梁改稻為茶搞的轟轟烈烈,還死了人?”
“黃大人明鑒,老家9成5的地都種起了茶葉。有些田主不愿意,爭斗之間偶有傷亡。其實不止是浮梁,皖南和贛北都差不多。”
黃文運忍不住冷笑。
皖贛茶葉商會能量真大,膽子真大。
作為一名傳統士大夫,他很看不慣商人如今的囂張。他可以接受商人地位提高,但不能這么高。
如今,
幾大強巨型商會簡直無法無天。
一旁的少年王元生眼珠轉動,他已然看透了長輩的心思。暗自告誡自己日后要小心被這位叔伯帶進派系斗爭的旋渦。
如何治黃,基本可以總結為幾點:
合流和分流之爭
快速泄洪和層層減水之爭
保江蘇和保安徽之爭
天災和人害之爭
2日后,吳廷內部拿出了最終決議,兼顧了各方意見。
一,開挖南線,洪澤湖——長江泄洪通道。
二,束水攻沙,以激流沖刷淮安境內的入海河道。
三,部分重點堤壩和分水閘用水泥加固。
四,在里下河地區組織民夫,在鹽河的基礎上挖深挖寬,連通黃海。一來運鹽,二來灌溉,三來作為泄洪毛細血管。
五,設江北省。
黃文運如愿以償當上了首任江北省巡撫。
不得不說,他是了解陛下脾性的。
治河,先治人——肯定是沒錯的。
這世上的一切事務,都離不開人的作用。
書房里,
他得意的哼起了小曲:“封疆乃吾愿,部堂非吾志。”
如果18世紀有小鎮做題家的話,黃文運就是頂配。進士及第、富女下嫁、知府一方、都是做題做出來的。
他不怕挑戰。
一路走來,全憑個人能力。
而且他知道,世家子弟不愿當的差才會輪到自己這種做題家。把骨頭啃出花樣,才是自己這種人往上走的唯一出路。
黃河這個骨頭雖硬,卻有個好處——不會得罪人。
像改稻為茶、殖民地、厘清稅務,很容易卷入派系傾軋。
江北省,幾乎包括了安徽江蘇兩省在長江以北的全部區域。
(江蘇沿江5里寬度的狹長地帶被陛下單獨劃出來了。京畿必須在江北有管轄權,沿江5里不屬江北省。)
江北省省會?巨大的爭議。
省會之爭,對于蘇皖兩省百姓意義重大。
揚州,淮安、安慶、徐州都認為自己有資格當省會,理由都很充分。
四大鹽商為了揚州父老出資50萬兩修繕城中道路,又多方活動爭取名分,反而招致了黃文運的更加反感。
最終,
黃文運獨自扛下了這顆雷。
他力排眾議把省會定在了淮安府。我乃江西人也,不是你們老鄉,不慣著你們那一套。
其余3府罵罵咧咧。
揚州府尤其不爽。
黃文運的個人能力是很強的,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水患最嚴重的7個縣拉出來合并,搞了一個新淮安府。
此舉意在防止內部扯皮。
地域之爭?
老子先在名義上給你們的地域溝壑給抹平了。
他告訴江北省的文武、巨商、地方人士:
“日后沒什么蘇皖之區分,也不存在厚此薄彼。治黃河就一個原則,怎么對怎么來,怎么損失小怎么來,江北省一盤棋。”
“黃河、淮河的干流支流途經之縣,3丁抽1。朝廷要一舉解決黃河水患,讓江北成為人間天堂,沃野千里,億萬良田。”
“這不算徭役,而是為子孫后代。”
“挖河的糧食由官府提供,百姓們自帶工具,自己出力。”
“公告上給我寫清楚,本撫親自坐鎮省城,江北省知縣以上官吏的家眷都搬到淮安來。如果黃河崩,大家一起游水。本撫是江西九江人,打小會游泳。”
眾人噤若寒蟬,紛紛領命。
江北省落地,引起了許多人蠢蠢欲動。
江寧看皖南,越看越順眼。
皖南看江寧,越看越愛慕。
他們四處活動希望合并。
酒樓茶肆、街頭巷尾天天議論,輿論搞的很大。
太平府、寧國府、池州府、徽州府、廣德州所有官民,一致擁護江寧做省會。
大哥必須是江寧,江寧必須是大哥。
馬鞍山人最得意,他們早就被吳廷劃給了江寧府下為一縣,馬鞍山人就是江寧人。如今,坐看風云。
根據市井的小道消息,陛下準備以蘇松兩府為主體建京畿府。
所以,
常州府好像很孤獨的樣子。
于是江寧人搞起了10萬人簽名書:請設江南省!或者江寧直隸府!
想把鄰居常州府也納進來。
結果,
簽名情愿書剛進入常州府,就被憤怒的常州人攔截,一把火點了。
雙方拳腳相對,打的烏煙瘴氣。
兩地民間關系因此急劇惡化。暫時停止了嫁娶、商業、游歷。
聽聞此事的黃文運,感慨:
江南人還是吃的太飽了。
把這幫扯淡的人統統拉來江北挖兩天河,就沒心思搞這些無聊的玩意了。
挖河!
成了江北省兩代人的噩夢。
好在新官府還算仁慈,一天兩頓,一干一稀,初一十五會有點油星子。
宣傳署傾巢出動,常駐江北,還調來了400名說書先生。
宣傳重點有兩條:
一,挖河利國利民利已。
二,為了子孫。
實際上,江北百姓也都知道水災猛于虎。
3丁抽1,專一挖河的話,動員阻力不算大。
這讓黃文運也松了一口氣。
他原本的預案是,不從之家,流放南洋。不從之縣,辟為泄洪區。
現在看來,自己不必做酷吏。
做好后勤就夠了。
他這個巡撫實際上就兩件事,一,督耕。二,治河。
好在分田落下了塵埃,民間普遍擁護新官府。如果黃河不泛濫,30畝地的家庭絕對可以過上可以的日子。
只不過挖河工程巨大。
3年之內,江北是看不見曙光的。
吳皇宮。
三名番邦使者尷尬的站在殿內。
他們分別代表流球王國、安南王國、高麗王國前來朝拜,送上了很寒酸的貢品,企圖賺取上百倍乃至上千倍的回報。
陛下冷漠的聲音在殿內回蕩:
“告訴寡人,什么是藩屬國?什么是上國?”:xqishu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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