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中,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灑遍了整個世界,大元,家中燒著紅紅的炭火,而窮苦的百姓們,則在寒風中瑟瑟抖。
城東,一處不大不小的二進宅院,身穿漢國呢絨大衣,外面套著鴨絨服的管道升,正在埋怨丈夫:“夫君啊,為什么不好好呆在大漢,跑北地來受這個活罪!又冷,又提心吊膽防著人,還背著個漢奸的罵名,何苦來哉!”
說罷,她緊了緊領口,盡量讓北風不灌進衣襟。習慣了江南的三春楊柳,習慣了琉球沒有冰雪的冬天,若不是隨身帶來了大漢新出產的鴨絨服,真要活活凍成冰棍了。
趙孟憐愛的看著嬌艷如花的妻子,她才十八歲呵,就冒著風險,和自己來到寒風凜冽、政壇更加風云變化的北元,實在不容易啊!替她捋了捋被北風吹得散亂的絲,“娘子,這次可是苦了你嘍……”
管道升嘟著嘴,能掛上個油瓶子。
她是個善良的江南小女子,十幾年來,每天都是和姐妹們吟吟詩詞,竹繡花、畫畫工筆花鳥,兩年前嫁給趙孟,滿以為一輩子相夫教子就過去了,哪知道要卷進漢元相爭的巨大漩渦?在她單純而善良的心目中,大都城就是虎狼,唯恐避之而不及,怎么會巴巴的趕著送上門呢!
趙孟苦笑著搖搖頭,現在的這副擔子,對這個嬌媚的小妻子而言,實在過于沉重了些,可不帶她來,行嗎?連家人都不帶,如何取信忽必烈?蒙元并不是傻瓜!
他扶著妻子柔弱的肩膀,眼睛盯著她地臉龐:“五年,最多五年,我地任務就完成了,到那時候,我陪你回江南!鶯飛草長、春江水暖的江南!”
家鄉,江南!回到如夢似幻的江南,是這個煙雨般的小女人,朝思暮想的渴求,而五年時間,對一個十八歲、有摯愛夫君陪伴的女人來說,實在算不得很長。
“真的?”管道升睜大了眼睛,忽而展顏一笑,在夫君的臉頰輕輕一吻:“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你可不能騙我!”
趙孟在妻子地眼睛里看到了濃濃地愛意。那一瞬間。似乎充塞天地地冰雪。都融化作了潺潺春水。
門房地高叫。打斷了夫妻間地柔情蜜意。怯薛親衛帶來了大元皇帝宣召地圣旨。
等了五天。忽必烈終于傳召了!趙孟興奮之余。看著妻子擔憂地面容。壓制住自己地感動。淡淡地道:“娘子。為夫去了。”
“我等你回來。”
趙孟第二次踏進了隆福宮光天殿。上一次。他被憤怒和仇恨蒙住了眼睛。以故宋皇族地身份。接受大元皇帝地托付。到琉球向那個篡奪大宋皇位地楚風宣示天朝威嚴;現在。他地心中。只有民族、國家和天下蒼生。
“赴琉球宣撫副使趙孟。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提著衣襟下擺。小步快跑之后雙膝跪地。趙孟完美地完成了山呼舞蹈地全作。這是他學習了二十年地禮儀地一部分。早已深入了血脈。上次行這個禮節地時候。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大元握乾符而起朔土。天下一統。亡國之人向真命天子行禮。是理所當然地事情。可是為什么時隔一年。現在卻覺得這個禮節是那么地別扭。那么地難堪。讓人打心眼里不舒服呢?
趙孟心頭苦笑,大約是在琉球呆久了,一年多沒給人下跪,兩只膝蓋也跟著變得硬了吧?
“趙夫子起來罷!”忽必烈咧開大嘴,盡量讓自己顯得謙和:“你替朕往琉球一趟,辛苦了!”
趙夫子,忽必烈身為蒙古皇帝,總是稱呼漢人臣子為秀才、夫子,聽起來似乎非常親切,然而骨子里,卻帶著征服對被征服的蔑視。
第四等南人趙孟回來,第二等、被視為蒙古統治盟友的色目人馬可波羅,卻留在了反賊一邊,這讓參知政事阿合馬、中書左丞桑哥等色目系的官員,臉上都帶著訕訕的笑。他們不恨馬可波羅,因為色目人從來都是向金錢,而不是某位皇帝、大汗或王爺效忠;他們只恨趙孟,這個漢人,為什么不老老實實的呆在反賊手里,偏生要辛辛苦苦的回到大元,豈不是讓大汗瞧不起咱們色目人了?
阿合馬惴惴不安的等著大汗問出那句話,那句讓朝堂上所有色目臣子顏面無光的話:“正使馬可羅何在?”
但忽必烈沒有問,因為奴才的反叛,有損主人的威嚴,這樣的事情,越少提到越好,最好就是根本當作沒有生。
“趙夫子辛苦了,在琉球一年多,實在不容易啊!朕想聽聽你在反賊手里的經歷,聽聽反賊的情形。”
趙孟滿臉悲憤的答道:“那偽漢反賊,侮辱斯文、悖逆孔孟,讓販夫走卒和我讀書人并列,更有那假科舉,居然許挑擔賣漿之流,和我等儒門子弟同室考試……”
呼~朝堂上漢人臣子們齊聲噓氣,所謂大元朝九儒十丐,那是戲臺上唱著打趣的,不開科舉,貧寒士子出仕無門,倒是真的,但儒門大家,如方回、葉李、趙復、元好問之流,都被大元延請,授予高官厚祿,江南的“儒戶”,還有免差役、免稅賦的優待。
這偽漢竟然把儒士和販夫走卒同列,豈但斯文掃地,簡直連孔孟圣道都不要了嘛!
葉李、趙復等人,紛紛出列,把各種各樣可怕的侮辱之詞,向楚風和他的政策、他的國家傾瀉,一時間楚風成了眾人口中的十惡不赦之徒。
阿合馬剛剛逃過了一場尷尬,立馬生出了奸計,想給趙孟下個套子:“微臣聽說大漢海船往來海上,沿海閩廣又為反賊所有,各地設警察巡查奸細,我大元派去的探子常常深入五六十里就被捉住。則趙大人究竟如何逃脫,如何北歸呢?”
所有的人,都被他引起了注意,對啊,偽漢反賊的控制如此嚴厲,聽說那什么警察,都派駐到每一個鄉鎮了這可是大元、亡宋、大理、西夏都沒有過的制度,從來朝廷只到縣一級嘛!趙孟一個文弱書生,又帶著老婆,怎么能從容不迫的逃到北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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