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宴會開始。
都說女子多了,事情也多。
但是沒有哪個女子,包括齊國公夫人在內,會傻到來‘忠勇侯府’搗亂。
所以后院這邊,倒是顯得其樂融融。
至于前院那邊,宴會開始期間,出現了個小插曲。
原因是陳大牛在衛淵的授意下,故作吃多了酒,要挑戰遼、夏兩國使者,說是要‘以武會友’。
此事一出,不少人都是有些驚詫。
畢竟,在大周官方宴會上,基本上都是遼、夏兩國使者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借醉酒緣故,想要嘲笑大周武德不充沛。
時至今日,怎么反倒是大周的將軍故意挑釁,遼夏兩國使者反而不愿應戰了?
衛淵甚至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本侯聽說,昔日無論我大周何等宴會,只要有兩國使者在,必要以武會友,怎么如今倒是慫了?”
他用了‘慫’這個字眼。
遼夏兩國使者臉色當即難看起來。
應戰?有衛淵在,足可保證大周立于不敗之地。
若是不應戰,只怕就要丟了本國的面子
遼使緩緩站起身來,朝著衛淵鄭重作揖道:
“衛侯爺,今日是貴府大宴,不宜動武,改日如何?”
基本上,被兩國派來大周的使者,對于大周的文化、語言,都很精通。
衛淵搖頭道:“十年前,我朝官家賀四十壽,在官家壽宴之上,你們遼國提出,以武會友。”
“當時你們遼國可謂氣派十足,三戰三捷,我們官家說壽宴不宜再動武,你們卻說,意猶未盡,當繼續比試。”
“怎么如今,你們卻不敢了?”
他將不敢了這幾個字咬的很重。
隨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大牛。
后者頓時會意,旋即伸出一手,竟是光靠蠻力,就將那名遼使提了起來,大笑道:
“怪不得不敢比武,如此弱小,只怕挨我一拳,便是了不得了。”
有另外一名遼使當即拍案而起,大怒道:
“放肆!我等乃大遼使者,你怎敢!”
陳大牛稍稍用力,就將那遼使扔到一旁,怒道:“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其余幾名遼使都是不能容忍,
“衛侯爺,你們什么意思?我們是經過你的邀請,才來參加此次宴會!”
“你們周國欺人太甚!”
衛淵不以為然的大笑道:“欺人太甚?我周使在伱們遼國如何,想必不用本侯多言吧?”
“這在我們大周,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若不服,就與我朝將士一戰,不知敢否?”
大周何時這般強硬過?
一句不知敢否,直接激起周遭武將濃濃戰意,紛紛大笑道:
“不知敢否?!”
“怎么以前敢,現在倒是不敢了?”
“你們遼夏兩國不是說我大周沒有武德么?不敢與我等一戰?”
“陳將軍威武!早就看不爽他們了!”
面對這些嘈雜之聲,遼使最終還是選擇不聲張,將此事咽到了肚子里。
真要是打起來,光一個陳大牛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他們是真不敢。
此間,他們也是不能待了,索性就與夏使一同離去。
兩國使者在返回官驛途中,一直在納悶一個事。
以前的大周,哪怕是所謂的武襄公在世時,也很少有人敢主動挑釁兩國。
怎么就現在敢了呢?
怎么就突然之間,冒出來那么多武力驚人的年輕將領?
殊不知,他們眼中看到的年輕將領,大多都是衛淵從代州帶來的班底。
思慮片刻,他們也只能得到了一個訊息。
那就是,今時今日的大周,并不怕挑起戰爭。
待兩國使者前腳剛走,韓章等人就議論起此事,
“用這種方式,告知兩國,我大周并不怕主動挑起戰事,是不是有些太冒險?萬一遼使不堪受辱,遼國借由此事,真要跨馬越過長城,該如何是好?”
“衛侯對抗遼國多年,豈能不知遼國是個什么性子?我們不愿挑起戰爭,遼國就敢了?”
“遼夏如若一心,在遼使受辱時,夏使就該站出來,可見,遼夏之盟,也并非密不透風。”
“經過那個陳遠之那么一鬧,我倒是想起漢武帝曾說過的一句話,寇可往,吾亦可往。”
“沒錯,曾幾何時,但凡是有兩國使者的宴會上,我大周何時敢主動挑釁或是找他們比武?陳遠之,或者是說衛侯,開了一個好頭。”
“今日這場宴會,圓滿了。”
后院。
陳大牛羞辱遼使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張桂芬等人耳旁。
一時間,不少人都熱議起來,
“主動挑釁遼使?這位陳將軍還真是好膽魄!”
“據說這位陳將軍是跟著衛侯爺從代州過來的,真刀真槍的殺過遼兵呢。”
“真長我天朝志氣!”
提起陳大牛,張桂芬才忽然想到自己今日的另外一個任務。
尋摸半天,終于找到了輔國公家的幼女秦蒹葭。
此女如今才十四歲,還沒有到正兒八經論親的年齡。
不過少女哪有不懷春的,先問問人家的意思,倒也是好的。
用宴之后,許多人都未急著離去,她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當然是想著借忠勇侯府這塊寶地聯絡聯絡感情。
趁此機會,張桂芬將秦蒹葭叫到一處無人地界,問道:“方才他們議論的那個陳將軍,你認識吧?”
秦蒹葭原本還有些困惑呢,張家姐姐好端端的,叫自己所為何事?
一聽問起那位陳將軍,當即開口道:“姐姐成婚那天,妹妹曾見過陳將軍,那位將軍挺有意思。”
有意思?
張桂芬喜上眉梢,“你是說,你中意他?”
中意?
秦蒹葭微微皺起眉頭,瞬間明白了張桂芬的用意,俏臉一紅,道:
“我與陳將軍只有一面之緣,何談中意?”
張桂芬瞧了瞧她的神色,覺得有戲,又道:
“索性就與妹妹實話實說,那陳將軍喜歡你,你若覺得對他有些好感,改日來侯府,讓你們再見上一面。”
喜歡我?
秦蒹葭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我.”
張桂芬道:“你若有好感,我便替陳將軍上門提親,如何?”
秦蒹葭想了想,忽的又搖頭道:“我兄長說了,不讓我與那陳將軍多交涉我.”
張桂芬正色道:“此事與你兄長關系不大,主要還是看你如何思量。”
秦蒹葭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我不知道.但若讓父母知道,我與外男相見怕是要打斷我的腿”
張桂芬笑道:“你若是擔心這個,就不必憂慮,全推我身上便是,難道你父母還要責罰我不成?”
秦蒹葭一跺腳,“哎呀,妹妹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罷了,先不說,姐姐見諒,時辰不早,妹妹該回去了”
說罷轉身便走了。
張桂芬瞧著她離去的背影,喃喃道:“輔國公家里管這丫頭管那么嚴?”
“怪不得與榮飛燕她們相聚時,總是不見這丫頭蹤跡.”
“罷了,擇個好日子,親自去一趟輔國公府,探探叔父叔母的口風再說吧。”
另外一處。
明蘭正與華蘭聊天。
自華蘭嫁到忠勤伯府后,才明白這座表面富麗堂皇的伯府,其實已經快爛到根里去了。
府中一應開支,可謂入不敷出。
華蘭出嫁時,帶走了很多豐厚的嫁妝。
而如今,那些嫁妝,快要被她的婆婆折騰干凈了。
聽到這里,明蘭就氣不打一處來,
“用著你的嫁妝貼補家用,還要處處刁難你,這是何道理?”
華蘭嘆氣道:“六妹妹有所不知,伯府再窮,說到底也是伯府,門第在那擺著。”
“咱們盛家再富,在人家眼里,不過就是小門小戶。”
“你那姊兄性子一向溫和,凡事不爭不搶,我這已算是好的了。”
“聽聞還有一些勛貴家里的惡毒婆婆,動輒就要出口打罵兒媳.”
明蘭道:“大姐成婚時,我舅舅也去了。”
“難道這忠勤伯府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也要苛責于你?”
華蘭直言道:“我剛嫁去的時候,公公婆婆倒是希望通過我與衛家舅舅相識,但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衛家舅舅根本不給忠勤伯府面子”
“這事我也怪不到你舅舅,畢竟衛家舅舅能來參加我的大婚,我就已是感恩戴德了。”
“后來.也怪大姐這肚子不爭氣,一直未能為袁家延續子嗣”
明蘭皺眉道:“大姐,委屈你了。”
華蘭搖了搖頭,“說起來,我倒是有些羨慕你舅媽,咱們做女子的,只怕修幾世的福,也比不得你舅媽。”
明蘭這時在想,不知將來自己要嫁過去的人家,又是怎樣的?
大宴結束之后,明蘭就將自家大姐的事情告知張桂芬,她聽聞以后,說道:
“不只旁人羨慕,有時我也羨慕自個兒,能遇到你舅舅這樣的男子,此生已是別無所求。”
“不過.”
說到這里時,她握著明蘭的玉手,語重心長道:
“別人家的事,我管不到,也不想管,但倘若你今后成婚,遇到這種事,我定是會為你撐腰。”
“亦或者,等再晚兩年,我為你親自尋個上等的人家,將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明蘭笑道:“舅媽,您這說的,好像我是您女兒似的。”
“還有,舅媽莫不是做媒做習慣了?”
張桂芬沒有與她打趣,而是極其正色的開口道:“甥女,女兒,都一樣的。”
“你叫我一聲舅媽,我自是要竭盡所能,護你周全,讓你能有個好親事。”
明蘭內心感動。
舅舅、舅媽待自己的好,怕是一輩子都要還不清了。
大宴結束之后,張桂芬就著手準備林兆遠的婚事。
后日,衛淵前往寧遠侯府。
這時的顧偃開,已經虛弱不堪。
他上次來時,見到對方,仍能靠著自個兒勉強走路,可如今,即使在旁人的攙扶下,也難下了床榻。
見狀,衛淵忍不住詢問道:“顧叔叔究竟得了什么病?當真就藥石難醫了?”
他來到顧偃開床榻旁時,顧偃開特意支開了所有人。
聞言,顧偃開搖頭不止,
“氣血有虧,昔日看似與常人無異,不過是憑著一口氣而已。”
“但那口氣,被我泄了,自然是命不久矣。”
衛淵嘆了口氣,“顧叔叔喚侄兒前來,可是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顧偃開費力的將枕下一幅圖遞給衛淵。
后者見了,大吃一驚,“燕云十六州布防圖?此圖顧叔叔因何得到?”
皇城司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仍是不能打探到有關此圖分毫。
但此圖,顧偃開居然有?
這讓他如何能夠不震撼?
顧偃開緩緩開口道:“有你在,廷燁今后之事,我放心。”
“如今唯一感到不甘心的就是燕云十六州了。”
“我年輕時與你一樣,也曾揚言,要收復燕云十六州,可你我都心知肚明,太難了,難到并非一代人就可功成之事。”
“這布防圖是二十年前的布防圖了,由我繳獲所得,官家那里一份,我這里一份。”
“后來宮里失火,官家的那份布防圖毀于一旦,如今,整座大周,獨此一份。”
“若你將來有機會能夠率軍出關,這布防圖,或對你有用。”
別人不知這布防圖的含義。
但衛淵知道。
張輔為何被稱為擅守之將?
古來名將,有誰愿意落得個擅守之名?
沒有確切的布防圖,燕云十六州的所有情況,對大周而言,都是一個謎。
雖然皇城司常派人前往燕云十六州,可獲得的情報,也只是一些基礎的而已,遠沒有這布防圖的意義大。
“這圖,官家知道嗎?”衛淵詢問道。
顧偃開搖頭道:“我當時有私心,認為得到此圖,燕云十六州便唾手可得,然而,只怪當時太年輕氣盛。”
“呈給官家的布防圖乃是繳獲的原版,此圖是我一筆一筆親自所繪,就是想著有朝一日出關作戰時能夠用到。”
“今日將此圖交給你,希望對你有用,但時過境遷,二十年前的布防圖,換到今日,只怕難堪大用。”
衛淵深呼吸一口氣,接過那張圖,朝著顧偃開鄭重作揖道:
“請顧叔叔放心,終此一生,侄兒都會以收復燕云十六州為己任。”
顧偃開點了點頭,有氣無力道:“也就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在衛淵離開此間時,顧偃開努力地說出他對衛淵此生的最后一句話,
“顧家,廷燁,就拜托賢侄了。”
顧偃開為何看重顧廷燁?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整個顧家,顧廷燁是最合適的接班人。
顧廷煜身子不行,指不定哪天就去了。
小秦氏的兒子能力不行,難堪大用。
顧偃開思來想去,認為只有顧廷燁能夠撐起寧遠侯府。
衛淵認為,像是伯府、侯府這樣的勛爵家庭,父子之間的關系,其實很淡薄。
一切都是以家族為優先,所以,顧偃開重視顧廷燁,這當中父子情分占多少,還真不好說。
離開顧府,坐上車輦的衛淵,才認真看起燕云十六州布防圖。
他亦在思慮,當宮中失火,官家所掌握的燕云布防圖被付之一炬前,官家為何不將此圖命人多畫幾份?
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的清楚。
官家從來沒有收復燕云十六州的想法。
“二十年前的布防圖.二十年后,燕云十六州,究竟有著怎樣的變化?”
衛淵喃喃一聲。
他現在無比確定,未來有朝一日,遲早是要去燕云十六州的土地上看一看,或者不只是看一看。
畢竟,祖宗土地,一寸也不得假手他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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